第28章 倒悬
眼前有一个山洞。
进或是不进。
清珑在洞口犹豫。
金鹏背对着她，拿着一叠她塞给他的记录薄，饶有兴趣的对趴在地上死气沉沉的一堆“尸体”念道：“第三条，利用伪装研究学者之便，在两个月内作案三十七起，共骗取古物二十三件，其中三件赝品，分别是白玉宫灯、岩王帝君帖、萃华木镂雕琴桌，皆已出手……”
他弯了弯眼睛，翻到下一页：“让我来看看，原来是城阳王氏、翠玉阁、还有沉木斋。帝君帖居然只花了三十万摩拉就买下来了？之后又作为礼物送给了别家？唉，真是如意算盘打得响啊。你们就是这么配合他们的？”
早在他念出第一条罪状时，原本还不以为意的“群尸”中便有人按耐不住性子，隐隐有些躁动了。好几个人身上带伤，那是秘境里的深渊教团留下的。
清珑还在考虑要不要入这场鸿门宴，金鹏便把这本记载着人间种种丑恶的记录薄当成纪实文学慢慢地看，“那么，第四条。”
他咬碎一颗红果，咀嚼完全，咽下去后才说：“春末夏初，五月五的辰时一直到卯时，层岩巨渊附近，你们之中有八人合谋绑架了一位女性研究学者，将她困在一座笼子里，逼迫她说出神秘宝藏的地址……唉，陛下～我看我们没必要救这群人渣吧？您看他们的口风可严了，一点缝都不肯透露呢。”
清珑蹲下身检查泥土的状态，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好像说过吧，不要在外面那么称呼我。”
“啊，我不小心忘记了，这下该怎么办呢？”金鹏想了想：“影响最小的，最简单的，同时也是最传统的方法应该是……”
画点符箓，贴几张封条就够了吧？
他刚要请求指示，却不料一声气冲云霄的呐喊声从人堆里传出：“救、救命千岩军！这里有愚人众想要杀人灭口啊！”
声音如被风压倒的稻草浪、颤巍巍的，此起彼伏，传得很远。
钟离：“……”
清珑：“……”
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评估着这个秘境是否安全，有没有坍塌的可能性的两人忽然感受到了一顶黑锅重重地扣在了北国银行的头上。
哐铛铛铛，砸得真狠啊。
清珑认为，问题或许出在她没有合适的外出服装了——她一开始没想到八重神子那一环节，拜托恒常棋社准备的都是十五岁左右的小女孩才能穿的衣服，现在只得换上了较为重要的战斗时才会使用的装束。
为避七星耳目，还戴上了狐面，看上去就很有愚人众的范儿。
钟离和金鹏为了配合她，都换下了使用频率最高的那一套日常服饰。
考虑到先生的身份特殊，清珑一点也不想打破他的平静日常，无论什么时候都留了一点心神帮他遮挡旁人的余光，也很注意音量。
否则，“陛下”加上“先生”这两个和公子、女士、队长等等写在一起也是毫无违和感的尊称，愚人众恐怕是跳进云来海也洗不清了。
清珑想明白各中关节，在外人看来不过是怔了一下。此刻，金鹏明明也顿了顿，却忽然分外欣喜地转身蹲下拍肩一气呵成：“很好，你们还是有优点的嘛，至少很幽默呢。”
他又要说什么，但面前人的汗水几乎呈水滴状往下淌着。
“好啦，不要乱来了。”
清珑站起身来，转身朝那一堆“尸山人海”走去。她很清楚，虽然这些人都是从那洞穴里逃出来的，但她并不指望他们能记得多少路况。
清珑在金鹏的身边停下，说：“把记录薄给我吧，还有，也请你们不要看我。”
她的声音是有魔性的。那种不同寻常的、命令般的语气能够让情绪激动的人瞬间明白自己的处境，好比用裁缝剪精准地在画了线的布料上自由施为一般。
他们就是她手上那块被绷紧了表皮的布料。
那少年是她手中的剪刀。
“你们之中，有代号是大盗宝家的人吗？”
半响，有一个人答道：“………小姐，那是称号。”
“太好了，似乎是能交流的人，那么你有这个洞穴的地图吗？”
“我可以现场绘制。”
“好。就画出来吧，然后直接交给西风骑士，不，法尔伽团长不在呢，代理团长的话……”
先放个长饵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吧，现在这里才几个人呀。
让她想想，若要在蒙德立住脚跟、顺便小小地报复一下愚人众的话……
这一次就先用灌输的方法说服那位琴团长吧，达成彼此都认同的交易之后，便慢慢用操纵的手法给他们带去压力吧，最后的收尾……要不要考虑暴力？或是达到了遏制的效果就好了？嗯，这些就让西风骑士团的人去考虑吧。
她有些期待：在盗宝团所收集的那些古董文玩之中，会不会就有她想要的、关于过去的回忆呢？
清珑微笑着说道：“唔，难度是不是高了点？不如就直接交给冒险家协会吧。能做到吗？”
“做了之后，您就会放了我的兄弟们吗？”
“我只要八个人啦。那八个人以外，小偷小摸的那部分可以走，剩余的就按照规矩来。若有不满，还可以商量。”清珑对他们说道：“这可是交易呀。”
“何以见得？”
“我可没有把这叠记录交给其他人看过，难道这还不能证明我的诚意吗？”
大盗宝家便规规矩矩地把他的徽章交出来了。
不需要更多的措施，倒也不用担心留在地面上的盗宝团逃跑或者将这一切当成情报卖出去。
就算逃，要逃去哪？
重操旧业，会不会被记在那个该死的本子上？
不考虑信誉，把她的信息卖了，但谁会买？又几个人会信？恐怕在交易刚刚敲成的一瞬间，这笔买卖的详情就出现在她的桌子上吧。
如果她是愚人众，试问愚人众凭什么能把盗宝团的动向掌握得如此清晰透彻，他们什么时候又和西风骑士团的关系这么好了？
如果她不是愚人众，那就更糟了，有谁会相信一个幽灵的手里居然有能够在瞬间摧毁所有的炸药……
这下可糟糕了。不光是人手损失惨重，人心浮动得更是厉害，不知道有多少人打起了退堂鼓，想要退出盗宝团——不同于远见之人的忧虑，清珑觉得这次的边鼓虽然敲了，但未必能奏效。
不过，这本来也不是该她操心的事情，大不了以后再敲敲看咯。
真正让她不能视而不见的是眼前的山洞。
“先生，您一定也感受到了吧。”
钟离轻轻颌首：“嗯，需要介入调查吗？”
清珑的手指不自在地活动了一下：“按照契约，当我恢复正常后，您便可以自行离去了。不过这的确是非常事态，以我目前的状态……抱歉，可以请您陪我走完这一遭吗？”
“当然，此地亦属于璃月。”
钟离顿了顿才补上了后面的话。
“您这么说，我就安心了。”
被深渊教团这么一折腾，洞穴里还完好的地方已是十不存一，里面更有机关重重，即便前人刚过，后一人也不能掉以轻心，否则就会坠入一眼望不见底的幽深隧道中。
“并非轻重，高低，触发，而是特意选用了温差。用心至深而不言，不知又是哪位故友。”他伸出援手：“来，清蘅，没有受伤吧。”
“没有，这条通道的墙壁材质很有趣，会吸收力。”清珑搭着他的手，借力重新回到地面。
清珑想，或许深渊公主就在这通道下方。
她想到了空在发烧时表现出来的熟悉感，心中五味陈杂。
金鹏俯下身盯着隧道在视野中显示出的尽头。他看了一会儿，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虚无界的家伙。”
“你也说过，千金之身，不坐垂堂。请您不要再以身试险了。我知道一些该如何对付藏在地底的魔神的古法……对了陛下，他们是敌人吧。”
她出了神，轻轻点头：“对，是敌人。”
通道底部，怪潮如云。如星星一般的火点在深渊教团的眼里燃烧。它们像影子一样无声地游动开，环绕在倒悬的风神像旁边，跳起祝祀之舞。神像的手中隐约可见奇异的符号。
有一位少女默然伫立于如黑天鹅绒般的晦暗中，听着金鹏的问话声和清珑的答话声在大厅里回响。
这一位穿着洁白裙装的少女无视了部下的紧张和犹疑，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她的脸庞是如此静谧，平静，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仿佛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
“计划中止，把这座风神像让给她吧。”
左右侍从的脸上都罩着森严的铁面，他们的感官敏锐如蛇的眼与鼻翅间的热寻系统，其中一人悄然而去，另一人问：“公主殿下？都到这一步了，明明马上就能迎回阁下了，仅仅只是多了两个杂人，真的要撤退吗？”
“……你记住，世上没有几个人能使她心甘情愿地口称先生。一座风神像罢了，让就让了。”
“那，接下来，我们到哪儿去找另一件像风神像一样对阁下有重要意义的诱饵呢？”
荧回避了这个问题：“你留下来，再看一看她，你就会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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