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转折关头

若被爱之苦令其死而返生，那她尝过的人间离别又何止千次之数。

        圆月吸收了珑子留下的契约中的力量，又感受到了她的血流曾淌过纸张，啊啊，正可谓是见到自身侍奉的神明其息将逝，即使是用于仪式的礼器也会发出声音，这穿越了千百年的余音残响，如何不令人心生可怜。

        如此哀泣，将军也能听见吧。

        鸣神之身，虽掌天下大权，最为殊胜尊贵，看似从未迭代。但其实，在影上任之前还有一任，那就是初代雷神，雷电真。

        她依稀记得真为她介绍珑子时流露出的感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呢？

        喜爱、怜爱、哀其不幸……

        初代天领奉行便是在战斗中向她证明了自己的意志。面对已然身化修罗的将军的那一刀而不退怯者，便是新的天领奉行。

        这是影的许诺。

        消去了眼瞳中的红太阳的人，一面捂着奔涌着雷浆的创口，一面扯着她的衣袖笑着劝道：“使不得，使不得，我现在对自己的概念都还模糊着，又怎么能为黎民造福呢？”

        她那拒绝的口气使影懂得，她缺少锚点支撑。

        她俯下身去，附耳对她说了一句话：“衡量，你会想起来的。”

        清珑印象里的清这个账号采用的是与珑子完全不同的游戏模式。因为算是前传，还没有开发出足够详尽的环境系统，随便弄弄又很容易吃书，游戏公司索性就用了阵营战与基建系统的那副模版做了个平平无奇的提瓦特大陆争霸系列出来，直到后期为了赚钱才慢慢补了真实战斗与联机功能。

        前传的背景时间线设定在距正传六千年前的魔神战争期间，众神彼此攻伐，战争不可避免。按照基建系统的德性，清的力量在最初约等于无。因为在游戏里，她作为魔神能做到什么程度是完全与国民的信仰、繁华度、声望、幸福度、以及自身影响力等等挂钩的。

        清珑馋这游戏挺久了，哪怕狗公司只是扔了一个前传出来打发时间呢，她还是在倒计时就搞好了人物形象一下子冲了进去。

        这一冲动，就遇上了bug最多的那个版本。

        运营在之后的几个版本里慢慢做了一些修复，但清珑一看公告发现这区区一个单机类游戏更新维护还会吃掉她的旧存档便全当没看到过这件事。

        好吧，虽然是因为她觉得有些漏洞并不是不能接受，还没到妨碍游戏进度的地步，不然早就给先驱测试者发现了。

        而有些漏洞，嗯，就属于‘良性机制’。

        清珑无法想象自己回归了正常版本后要怎么继续游戏，她已经习惯了利用官方给出的漏洞从而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收益的方式。

        即，和任意一位魔神结为同盟之后，清获得了特殊的阵营技。只要在她的领土之上还有一个建筑存在，她的血量便会缓缓抬升。

        换言之，只要还有人在劳作、在生活、甚至只是认为它属于麓湖泽之中的一份子，那么清就不会彻底死去。

        真的那一句介绍足矣诠释一切：“她深爱着她的国家，同时她的子民也回报了这份爱。”

        影却觉得，是爱让她磨损了。

        清，因为遗忘而短暂暴露出来的本质，或将随着记忆的恢复而宛似千春般一去不回罢。

        因为雷暴云的散去，和渴望返乡的商人与思念着亲人的游子双方的意愿，来往稻妻的船只的流通量迎来了一次暴增。珑子在城中烟花匠人的帮助下化开了神像上的坚冰，但归还神之眼这事儿却被她扔给了将军后便撒手不管了。

        雷电将军需要考虑的政务增加了，同时还要应对旧友交上来的一堆情报，得亏这身体并不会因为熬夜而出现黑眼圈，否则人人都能看见将军难得一见的疲态。

        但即使再忙，她也不忘告诉清珑要她一定得去鸣神大社一趟，那里的八重神子有办法治愈她的伤势。

        而对于污染一事，雷电影保持着缄默。出于顾虑，既然雷电真没有告诉她更深一层的内幕，那么她也不去探听，仍把蜃岛视作她生命中必须要保护的稻妻的领土。

        左右也无事可做，清珑便作客鸣神大社。

        此地位于影向山顶，供奉着御建鸣神主尊大御所大人，故香火鼎盛，里面的巫女小姐说话好听，办事也利落，珑子可喜欢那里了。哪怕是八重神子在为她包扎身上以及尾巴上的伤口时，一连着系了好多个蝴蝶结，她也没有反抗。

        躲在鸣神大社养伤的日子里，不需要与热情的人们碰面，也不需要为了生计发愁，将军跟三奉行提了一句，社奉行的人便比以往更快地掏出了钱包，称得上衣食无忧，清净非常。

        天也醉神樱，云脚乱蹒跚。

        或许就是因为处在这般自然放松的环境里，清珑的心情也在慢慢地变得疏旷明朗。倚着栏杆休憩的时候，也有落樱的花蕊轻轻的、温柔地触碰她的鼻尖。

        珑子好像就要保持着那个姿势入睡了。八重神子拈起她鼻尖上的樱花扫了扫：“醒一醒，有讨债的找上门了。”

        清珑打了个哈切，怠惰地望着高高的鸟居，枪尖却蹭地一声磕在了石地板上，好端端的巫女服愣是被她穿出了不一样的感觉：“谁呀嗯……愚人众九条家还是海祇岛的反抗军”

        “被你招惹的人可真多，不过，可不是他们。”

        “嗯……”清珑垂下长睫，作沉思状，一时半会儿真想不起来到底还有哪个倒霉蛋有胆跑到鸣神大社来找她算账，“是冒险家协会还是柊家都不是吗，那还能有谁”

        八重神子状似惊讶地说道，又晃了晃手里的樱花梗：“啊呀，还能有谁，当然是那位被你借用了花押、拿去骗了将军欢心的小姑娘呀。”

        “呵呵，原来是说绫华？”

        她把玩着手中的魔枪，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怎么能算骗呢。我不过是将此身的重量与她的声望进行了比较，权衡之下，发现和我这个落魄的失忆者相比，明显是作为‘无愧于稻妻名门笔头之格的神里一门’的大小姐，对生养她的土地的看法更容易引起鸣神大人的重视。更何况，绫华明明也持有此观点。但怪我笨嘴拙舌，只好用其他话转述了。”

        “对吧，绫华。”清珑说得很洒脱，脸上甚至还带着点理直气壮的神气。来稻妻之前还不怎么会用的木屐现在已被她完全掌握，轻轻一磕，就在原地转了个向。

        她看向正大光明的将神之眼佩戴在身上的两位。托马提着一盒甜点心，白鹭公主笑着掩扇点头。八重神子按住了她的肩膀，一边将神樱插在她的发间：“看看这位大人能言善辩的样子，真是，呵呵，我见犹怜”

        清珑不动声色地远离了这只爱拱火的狐狸，想要摘去头发上的樱花，但又懒得打理发型，纠结了一下才说道：“那好吧，都是我不好。作为赔罪，你们来鸣神大社寻我，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吗？”

        “一周之内，我随时作陪。”

        但绫华笑着摇了摇头。她已经不需要珑子再为她做任何事了。

        只不过借个名头，若是大御所大人当真重视了社奉行的看法，并因此与民众的心声更近了一点……那她感谢还来不及呢。

        “我们才处理了一些得来神社了结的事务，便顺便来看看你。”

        清珑最害怕的就是这种无欲无求的人了。有的时候，往往是嘴上说着随便什么都行的人才最难搞。

        八重神子便提议由这个身穿巫女服却一点课业都不做的临时工，捎带着一个土生土长的稻妻人和一个混得比她还开的蒙德人参观神社。

        完全是在浪费时间。清珑想了想，把这句吐槽咽了回去。

        说是由她做决定去哪边，但走着走着，清珑便被这三个人架在中间了，最终一行人在用于祈福的绘马前驻留。

        八重神子着重介绍了一下清珑的大作，也且不论画技如何，托马问道：“这是你、小次郎、菜子、佐佐木夫人、安康姥爷和他的儿子还有冒险家协会的凯瑟琳小姐……”

        “对，画技不好，还望海涵。”

        清珑几乎是把有记忆以来的所有交易对象都画上去了。神里绫华赫然在列，甚至还包括了木漏茶室里的那只狗狗店长。

        托马没问这个，他在绘马里找到了自己：“哈哈哈，原来我在这里，咦，怎么找不到将军大人。”

        清珑啧了一声：“哦，因为这些绘马的统称就是《雷电将军正与神里绫人交流政务》。”

        无论身处何地也永不过时的笑话逗笑了两位佳人。绫华追问了一句，清珑就把自己的选人标准告诉了她。是的，被她画在绘马上的人有绝大多数都曾和她做过交易。

        托马忽然有些紧张。

        龙女看向他：“至于你，我也考虑过到底要不要把你画上去。毕竟，我们之间没有明确的约定，但你又给我提供了帮助……”

        她的神色中有些苦恼。

        “而我马上也要离开稻妻了，这短短几天，也来不及把你的名字写进契约里了。所以，我想了想，还是把你画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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