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惊醒（惊喜深夜加更）
她说完这句话，转身想离开。
身后那少年竟也像是愣住一般，站在原地未动。
直到她转过身走了两步之后，段宸垣才叫道：“苏裕和。”
女子踌躇着停下脚步。
耳畔，是众人欣喜的欢呼声和爆竹的炸裂声。仿佛以她为界，身前，是通往宫外的幽暗小路。
身后，是被点燃的黑暗与热闹的人群。
她转过身来。
面上带着微笑。
“怎么呢？如今我若是想要离开，也不能随随便便转身就走是吗？我还要跟您行个礼，然后说一句，殿下民女要告退？”
她说着，轻笑了一声。
“没想到吧？能在京城碰见我。”她说着，又缓缓转过了身去，后面那句话混杂在了喧闹的人群里，“我也没想到，你会来和我说话。”
黑夜里，男子有意披在背后的头发，迎着光亮飘散舞蹈。
苏裕和离开皇宫的声音，一步步，一幅幅，如同沙漏中的细小颗粒，连续不断地落入底端。
等女子的身形淹没在黑暗里，原先站在宫殿门口的男子也嗤笑一声后转身离去。
满堂的欢笑里，有人沉浸于今朝快意，有人悲悯于情爱悲欢。
还有人，披着大氅，站在寒风里不知所措。
在见到苏裕和之前，他从未想起过她。
在见到苏裕和之后，他想捡起那段曾经的缘分。
只是女子不给面子。
不给面子啊。
他轻笑了一声，将所有的情绪化为一声叹息。
明明是个失意者，却伪饰成了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
套上一层回到京城后才有的壳。
—
晚风里，林府的马车在人潮依然涌动的街道上穿行。等回到了府前，苏裕和下车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候在门口的云安。
车夫驾驶着马车掉了头，重新回到皇宫。
云安小跑着从台阶上走下来：“小姐，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啊？”
她扶着小姐进了院子里，张罗着便为她沐浴，准备伺候睡觉。
苏裕和经受了一个晚上的礼仪洗礼，此时早就没有气力去和丫鬟说些什么。然而她没想到，早早地熄灯上了床后，却怎么也睡不好了。
满心都是事。
从去宫宴那时候，到遇见蒋乐窈，再到得知林宿鸢和五皇子的事，再到，将军的儿子成为文官。
她的大脑在疯狂过着这些事情的同时，耳朵甚至能分辨出来传到屋子里的声音。
老爷夫人回来了。
隔壁院子好像在烧水。
后来终于安静，她心里却莫名烦躁起来。
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得安宁。
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那种长夜未睡而愈发严重的毛骨悚然。
明明睁不开眼睛，却能感知到被窝外面的黑暗。
大脑中，甚至想象出了一双巨大的眼睛。
在满屋的黑暗里，一动不动盯着她。
惊惧。
直到惊醒。
一直在翻身的少女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冷汗自额前流下。
窗外透进来的光亮并没有将她的慌乱平息，反而，当她背靠着月光看向屋内的黑暗时，恐慌感愈发强烈。
“云安！”
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慌乱。
“云安！”
“云安！”
一声比一声急促。
躺在外间的丫鬟在小姐的惊叫中从软塌上惊醒。她一路小跑走进了屋内，点燃了放在桌上的那盏灯。
慢慢的，火苗越来越大。
苏裕和的心跳逐渐平复。
她看着那渐渐跳动起来的火光，仿佛卸了浑身的力气，歪着身子靠在了床头上。
云安试了试壶中的水温，颇有些担心：“小姐您做噩梦了？”
“没睡着，”苏裕和颤抖着微微闭上双眼，待觉察到隔着眼皮的火光后，终于平复着呼吸长叹了一口气，“大抵是魇着了。”
其实她一直睡不好。
睡不踏实的毛病从重生前一直带到了重生后。刚从戚州过来的那十几天里，云安几乎每晚都要陪她一整夜。
若是云安中途只离开一会儿，她便会在黑夜中惊醒。
后来才好了些。
却也是云安要陪着她入睡后，退到外屋时刻候着。
以防，她噩梦惊醒。
苏裕和知道，这都和今天突然见到的段宸垣相关。
毕竟，在整个京城，他是她和戚州的唯一联系。
苏裕和只要一想起他，就会想到她在戚州生活的那些年。
就像是刚刚，她的思维顺着今日看到的段宸垣，联想到第一次见面的铁蛋，紧接着，从三岁一直过到了十六岁。
云安递过来一杯温水。
苏裕和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下去。
“现在几时了？”
“大抵是子时三刻。”
苏裕和沉默半晌，抬起头：“陪我聊聊天吧。”
云安怔了一下。
她将水杯放回桌子上，转过身来的时候，苏裕和伸手拍了拍床边示意她坐下：“主要是我实在睡不着。你跟我聊聊四年前回京城的五皇子。”
聊天不是目的。
目的是为了让耳朵边上不是那么的安静。
就算灯点着，就算云安在她床边。
若是这丫鬟不小心睡着了，在这静谧的空间里，一样骇人。
所以在云安讲述段宸垣的故事的时候，苏裕和大脑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些事。比如，段宸垣离开戚州以后。
那年苏裕和十岁。段宸垣也才十二。
太小了。
只有小时候的玩伴的情意，甚至连什么是男女之爱都不知道。
所以在他离开后的那段时间里，苏裕和唯一强烈些的情绪，也仅仅是，幼年的玩伴不吭一声地就离开的埋怨。
这样的感情太浅了。
在云安一声一声的讲述里，苏裕和靠在了身后的床头。微凉的木头紧贴着她的后背。
只是稍微贴了一会儿，便已然和身体一个温度。
在他离开的一年后，她就再也没有主动想起过他。
更别说在她十五岁那年被逼着在那喜堂里磕头，就算那之后日日夜夜见不到光明，她也未曾想到过那人。
段宸垣同样如是。
苏裕和死后，她看到了这个世界最后的所有走向，全是围绕林宿鸢和段宸垣展开的。
直到故事的结束，段宸垣都不喜欢林宿鸢。
他心里只有权利和欲望，和林宿鸢成亲，仿佛只是他觉得——算了，人家都追了自己这么长时间了，不娶她有点不给面子。
仿佛林宿鸢帮他坐上太子之位，帮他在朝中拉帮结派，帮他荣登大宝，所求的，只是一个皇后之位。
这之间的情爱纠葛，哪怕是苏裕和想了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想明白其中关联。
“云安。”她打断喋喋不休的丫鬟，蓦地抬头问她，“林宗献爱他的夫人吗？”
云安微楞。
她睁着那双隐约有着困意的眼睛，眼神有些茫然。
她不知道为什么小姐明明听着五皇子的事，却张嘴问了一句老爷夫人。
“主人的事，云安不敢随意评论。”
苏裕和语气平淡，仿佛真的是随口一问：“无碍，这里就咱们两个。你随意怎么说都行。”
云安低头斟酌了半晌，最终抬起头来看向靠在床头的小姐：“若是小姐一定要云安来说的话，云安是觉得没有的。”
她说着，将视线转到了墙角光亮微弱的地方。
“以老爷这样的身份地位，其实还好些。若是再往上，论那些一品二品的官员，大抵都是门当户对，成亲前连见都没见过的媒妁之言。
“老爷若是当年不是京城里有名的浪荡子，估计也会走上这样一条路。但是，他在说亲前遇见了夫人。
“正好门当户对。
“如果老爷当时能收下来心，专心对待夫人，那也是一对眷侣佳人。”
“但是他没有。”苏裕和将话接了过来。
云安点了点头：“是的。”
所以，无爱。
夫妻成亲多年，最初的情意只成了后来相敬如宾的形式。
林宿鸢和段宸垣，想来结局也应是如此。
苏裕和莫名产生了一阵悲戚。
她有意回避上一世生命里的最后两年，故而此时联想到的，也只有现世所闻。
烛光的跳动里，窗框上的影子低着头。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虚幻。
她长叹了一口气。
二人又说了两句。
直到听见外面鸡叫三更。
云安侧头看了眼窗外，转头对着自家主子说道：“小姐，奴婢陪着您再睡会儿吧。等天明了，我去跟姨娘说声，让你晚些再去。”
想要忘记一件情绪，就用另一个情绪来挤掉它。
一直以来都是用这个方法引导自己的苏裕和，终于在鸡叫声中缓缓入睡。
等再次站到宋姨娘身前，已是第二天中午。
前天夜里的思绪褪去，在灿烂的阳光下，风从院子门口吹进来，卷起些许碎石，落在坛中枯草上。
宋绾榆坐在屋子里。
她屏蔽了下人，也没有叫那两位教习嬷嬷。
院子里空荡荡的一片。
她依然绾起了头发，穿着精致。
甚至挂了个耳环。
“听说你昨日表现还不错？”
待吃完饭，二人寻到室内安坐，姨娘便开口询问起苏裕和宫宴情况。
苏裕和并未有明确表示：“表现的好坏，应是由旁人评价的，裕和也不好随意来说。”
听见女子这般说话，宋绾榆蓦地挑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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