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萝卜
坠坠被他逗笑了，不免多唠叨两句：“往后咱们就是同僚，我便教你两点‘万万不可’。一是万万不可吵公主睡觉，二则是万万不可招惹大祭司！这是公主逆鳞，平日里都好相与，只这两点万万不可犯！”
月缺用力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又要对坠坠鞠躬。
坠坠忙拦下他，笑劝：“好了好了！不必如此讲究！我们公主啊，不喜欢这些，你在公主面前也不用行大礼。我们公主对外架子是很大，对内可宽松没个正形。除了饮食起居其他一概不用你操心，你每天要做的就是……算了，你日后就会明白的！”
月缺随耳听了，并不入心。
当初魔王易渊对羽萝是一见钟情，追了人家几千年，不仅对海族旁支的羽萝许诺魔族王后之位，并且承诺一生唯她一位魔后。两人喜结连理万余年没有动静，好容易育有一个女儿，聪慧不说，又有天赋，将来定要继承王位，是全魔族的掌上明珠。别说娇生惯养，就是刁蛮任性也不难理解，怎么可能不讲究规矩体统。
于是第二天一早，月缺忙里偷闲去熬了一锅小米粥来讨好通月。
通月昨夜没睡好，直睡到日上三竿，而且睡得瓷实，月缺进进出出端粥热菜都没吵醒她。
琉洗漱完，撞见月缺在后厨暖粥，叫住了他：“可是给月儿备的早膳？”
月缺点了两下头。
琉温和一笑：“给我也盛一碗，端到月儿房里吧。”
月缺惦记着坠坠吩咐的两个“万万不可”，不敢不从。
他紧跟着琉进房，亲眼见证一个“万万不可”打破另一个“万万不可”，奇得瞪大眼睛。
有小侍女端了温水进来，琉帮着通月洗漱完毕，携她至桌边坐下。
月缺忙献上他的香粥小菜，殷切地给通月布菜。
琉喝了两口米粥就放下了，淡淡赞一句：“味道不错。”
通月也觉着好吃，一口气喝了小半碗。
月缺用公筷夹了一筷子胡萝卜丝到她碟里，白瓷文莲的小碟里，配着一小撮青绿的雪菜，一夹橙红的胡萝卜丝，煞是精巧，看了食欲大增。
通月微微一皱眉，气嘟嘟道：“走开！胡萝卜！”
月缺吓了一跳，忙伸手要去撤盘。
琉冷声道：“月儿。”
通月不情不愿，挑起那撮胡萝卜丝，塞了满口。
琉轻声吩咐：“月儿喜欢腌白萝卜和肉，不爱吃胡萝卜、黑木耳、洋葱，忌生姜、香菜。她年纪还小，日后或有改动，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月缺忙鞠躬道谢，连连点头记下。虽然谄媚讨好，但他心里不服，并不打算久跟这个公主，因此不大往心里去。
吃饱喝足，琉领着通月下楼去。月缺本想拾掇碗筷，坠坠拦下他，示意他跟紧公主。
再呆的石头也知道，昨晚的事要有个交代，何况他是块贼机灵的石头。
大堂里各族前来参加法祭的精英子弟正喝茶听经，见通月下来齐刷刷抬头看她。
有胆大好事的，人都没下楼梯就开始发难：“公主好定力！我们担惊受怕一夜未眠，就您睡得香甜。”说话的是个海族邋遢老头。
通月伸手扶着楼梯龙头，俏皮地跳下来，才应声：“本公主艺高人胆大，自然有恃无恐。前辈昨夜被刺客直逼上房梁，岂能不心惴惴？！”
堂里有人哄笑，老头涨红了面，不敢再呛声。
海族一个世子却看不过，又挑起话头：“公主年幼天真，不知世间险恶，本世子理解。可让个刺客守房门，毕竟不妥，不如将这小刺客交由我们审理，找出幕后主使，也可安抚各族情绪……”
通月在他讲话时回过头小声对月缺道：“海族的世子是卵生吗？一个接一个，真讨厌！”
月缺虽然说不出话，却可以笑，碍于场合实在不对，又生生憋着。
海族近年为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着实非常努力，但也绝不省力。世子这东西，还是挺金贵的。
通月听他一通长篇大论，列些交出月缺的好处，感觉回到了从前在魔界学堂的日子。长老絮絮叨叨讲一大堆，她心里只想着放了学去艳窟听曲吃点心。
“幕后主使？过了一夜，想必大家都心知肚明了，本公主便挑白了讲。”通月实在听不下去，“昨夜的刺客以黑牛精为首，都是魔界黑市上锦绣楼的杀手！买凶的是北海龙王续弦的贝壳精，接头的是她的情夫——北海龙王用了几百年、专门伺候皇室出行的老海龟！为的是两个半月后各族子弟比试大会上，她名下抚养的三个不知血统的世子能拔得头筹！”通月坐下来，要了一壶茶，两碟佛糕，四个素包，四个豆沙包。
全然不理堂内众人瑟瑟发抖，公主你自己知道就好了，别把来龙去脉解释得这么清楚啊！特别是店主人，缩在柜台后边快哭了，也不知自己这小野店是造的什么孽。昨夜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血腥暴力的单方面殴打），今早起来又听了北海龙王的绿色传奇。说好的佛门清净呢？明天就卖店回老家种红薯！
通月倒杯茶润润嗓子继续道：“你们想报仇，随你们去。但这小哑巴不过锦绣楼新来的一个跑腿打杂的，昨夜也并未出手伤人，在座各位都是名门显贵，没必要跟一个初出茅庐的孩子计较。佛家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浪子回头，千金不换’，刚好他合本公主的眼，熬粥又好喝，不如让他跟着本公主，好好教化一下。”
月缺听到“孩子”两个字时，满脸嫌弃，却渐渐眼里起雾，又听到“熬粥”，“噗嗤”一声，吹出一个感动的鼻涕泡。
在场百余人，跟南通月比，谁都是经验老道的前辈。可若论为人处世，这魔族小公主端的起放的下，并不是华而不实的空架子。
当然没人找死说“不妥”，即便通月是个混世魔王，要了月缺是去花楼厮混，是去赌坊耍横，也没人敢说不。通月淫威在前，蛮鸠神力在后，没有傻帽想见识魔族蛮不讲理的护短。
月缺眼见包子糕点端上来，通月居然还可狼吞虎咽地扫荡。
见月缺一直盯着，通月抬手扔给他一个豆沙包。
月缺哭笑不得，在小桌上写：小的只是在想您刚才是不是没吃饱。
通月脸不红，心不跳：“本公主正在长身体。”
月缺脑子一团浆糊，左边是“魔胎不是生来就不吃五谷杂粮”，右边是“公主飞升两次难道还未辟谷”，因此面上表情如遭雷劈。
通月像是丝毫未察觉，和善地与他讲：“你去过人界吗？那里好吃的好玩的可多了！曲儿也好听！有时候我都想不通，不为吃不为玩我们这些神仙妖怪到底活个什么劲儿？！”
月缺的字不如人清秀，但胜在速度奇快，可以正常谈天：小的是从人界深山老林修炼出来的。
通月眼睛放光明：“那你可曾游历人界，都知道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赶紧告诉本公主！”
月缺回：小的只在深山老林里待过，偶遇一御厨归隐，听说了三两爱恨情仇，学了一手炒菜煮粥的小伎俩，仅此而已。
通月喜的拉他坐下，又递上一个素包，愉悦道：“人界的厨子啊！居然遇到一个厨子！你的运气也太好了！你都学了些什么菜？改日你一定要教我！吃了这个素包，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他忍不住接了。那个豆沙包真好吃，甜而不腻，不知不觉他就吃完了！
通月和昨晚反差太大，月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琉给他作了解释：“月儿虽是魔胎，也辟谷多年，但是时常混迹人界，对人界吃食异常欢喜，因此看见好吃的就饿，看见厨子就亲近。”
大祭司分明称赞了他做的粥好吃，却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因为辟谷多年的人，根本没有口腹之欲一说。
蛮鸠昨日进店，特意嘱咐给通月送饭。这一行魔众，修为不俗，早就不食人间烟火了，只有通月，生生用食欲代替了口腹之欲。
月缺不曾想到这些，好险好险，差一点马屁拍到马头上！
月缺正合通月心意，于是通月头一次听法祭没有睡着，全程与月缺小声讨论。说到高兴处，坠坠都能看见月缺指尖冒火星子！
日暮时，月缺整根手指都僵麻了。
他想，以后要随身带只笔。
云停过了一趟魔宫，听闻遇刺，快马加鞭往佛界赶。他当然知道通月没事，只是心里不免焦灼。
亲眼见到安然无恙的小公主时他几乎喜极而泣，若是没有看见月缺。
通月自豪道：“他叫月缺，是从人界修炼来的，整整两千年！而且以前跟人界的厨子学过做菜，会几十道家常菜的做法！”
月缺自己尚且理解不了通月这份骄傲，别说是云停了。
“额……师父让我转告你，那日并无异常，让你玩两日赶紧回去。”云停略过认识厨子的哑巴，自顾自讲。
通月轻声自语：“并无异常？并无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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