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账本
锦衣卫大张旗鼓进了户部,干活却像狗要拆了家。二十来个人把桌子,椅子,帷帘全都拆开看了个遍,不出半个时辰,户部大院各处就都散落着木头零件与碎布料。
看着这幅凌乱的画面,江户果不其然抽抽眼角,又抓着柳杜衡一顿说教。
“要么让他们现在收拾好,要么晚上你自己待在这儿收拾好。”
柳杜衡“嘿嘿”笑了两声,摸了摸刀,冲着屋内大喊。
“都好好收拾着,桌子椅子拆完了都恢复原样,再让我看见一块木头桩子,中午就没饭吃了!”
江户对用饭作为威胁的做法嗤之以鼻,谁知锦衣卫听了这话,竟都急忙跑了出来抱着木头桩子试图安装回原样。
“民以食为天,这话果真不假。”江户摇头轻笑,自嘲自己刚才的不屑。
柳杜衡抱着刀看向忙碌的众人,与江户走进屋子,语气晦暗不明。
“民以食为天,那邱城的百姓可就永不见天日了。”
江户低头暗叹一声,道,“邱城现在如何了。”
“圣上又运了两倍的粮草过去,现在邱城也不降雨了,只差疏通沟渠将雨水排至地下,就可以建房造屋了,虞衡司已派人连夜去帮着疏通了。”
陈勘此事做得极为迅速周到,收拢民心,恰到好处。江户现下放了心。
·
两人在屋内闲聊着,随手翻动着屋内用品。
“你为什么确定一定有第二本帐?杨孜办事仔细谨慎,恐怕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江户气定神闲,道,“正是因为他谨慎,他才更要留下第二本帐。他是一个要一分一毫全然不差的把事物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人。你看到他那天的眼神了吗。”
柳杜衡想起那日的杨孜,在暗帐被点明时,他的眼里并不是慌张,掩盖,而更像是……
“那是终于让人发现了的惊喜得意的眼神。这本帐对他而言不是隐患,而像是他为之做事之人的把柄。”
柳杜衡虽不了解杨孜,但他对江户的话十分信任。两人谈话间,柳杜衡对于杨孜这个人更好奇起来。
“你看,”柳杜衡忽然拍了拍江户,语气急促似有重大发现,江户顺着他指的方位看去,是房中支撑天花板的方木柱。
“这柱子的颜色,似乎比其他几根更为老旧啊。”
江户走近,仔细观察了房内的几根柱子,果然如柳杜衡所言,这根柱子不仅颜色老旧,上面还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划痕。
伸手在这根柱子上来回抚摸,就在江户即将够不到的地方,他摸到了一丝异样。
“这里,似乎与柱子下身有断层。就像……就像在原先的柱子上又盖了层什么。”
柳杜衡闻言挑了挑眉,立刻上前查看,站在江户身后就伸出身,摸着那层东西,觉得似曾相识。
两人贴得极近,江户甚至可以感觉到柳杜衡的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气息喷洒在柱子上,再顺着柱子流向自己的唇鼻之中。
江户立刻垂下头,有一种自己的领地被侵犯的感觉,却又不是生气,而是一种他也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
江户舔了舔嘴唇,小声道,“你离得太近了。”
柳杜衡闻言低头,恰好看见江户那有一丝羞红的耳朵。
愣了愣神,柳杜衡急忙往后退了两步。
“抱歉抱歉,一时心急。”
两人轻咳了咳似乎在缓解尴尬,恰好此时张端进来了。
“大人,兄弟们在那边找着,我来看看这里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张端看着屋内两人离的极远,甚至连眼神也不交汇,心里有些纳闷。
柳大人平时不是与这位兄弟关系极好的吗,怎么忽然这么生疏。
心下才想两人可能吵架了,张端也不太敢说话了。
“来得正好,张端,拿个木椅来,就放在这根柱子前。”
张端看着柳杜衡身后的木椅微微撇嘴,心想自己大人可能真是气糊涂了,只好低头去将木椅搬过去了。
柳杜衡清了清嗓子,踩着木椅上去查看,对着那部分的柱子愣了愣。
果然,柱子的那地方与下半部分见有丝许缝隙,不仔细摸索或仔细观察是根本看不见的。
柳杜衡伸手轻轻拨了拨,竟拨下了一块极薄的,弧度与柱身一致的平滑树皮。
江户见状挑了挑眉,心想这应该便是户部的秘密了。
树皮后还连着锦布,柳杜衡一圈圈绕下,那块柱子竟小了两圈。
下了木椅,柳杜衡将东西交给江户,面色严肃间,眼中却闪着兴奋的光芒。
果然,江户打开锦布,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类数字账目。
这正是户部的第二本帐本。
那柱子上老旧的颜色和划痕,应该就是常常架梯的缘故了。
江户轻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有了此物,不管杨孜为何留着这帐,不管他把银子和粮草藏在哪,他的贪污之罪名却已是证据确凿地坐实了。
·
柳杜衡找了专人来对账,几日后才出了结果。
此账本与户部明面上的账本相比,白银少了整整九十万两,粮食少了近十万石。当日陈勘听完后,盛怒,将桌子上的奏章笔墨尽数用力推倒在地。
“荒唐!”陈勘用力捶了桌子,眼球猩红,嘴角气地一直发抖,“九十万两白银,够朝廷养活西北半支部队一年!杨孜要这么多钱和粮干什么,他要造反么!”
柳杜衡与江户齐齐跪在堂下不敢出声。
他要这些干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道。
“查,给朕接着查,我要他把这笔钱和粮,一点一点,分毫不差的给朕吐出来!”
稍平静了些情绪,陈勘抚平了明袍,问江户,“你可回去看望过定国公与大将军了?”
见他提起家人,江户瞬间警惕起来,背挺直了些许。
“臣回去过一次。”
陈勘看着江户,心里不禁还有些酸楚。
知道江户与自己还有嫌隙,他便说了几句案情相关的话后,让两人离开了。
·
出宫的路上,江户又想起了杨孜。
依江户所想,杨孜不会造反。他虽天性狂傲,有野心,却十分谨慎怕死,杨孜没胆量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可是那他要这些东西到底有何用?
江户将想法与柳杜衡说了,柳杜衡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两人即将到了镇抚司,正当江户快要将此话忘了时,柳杜衡突然道。
“画皮难画骨,你以为你了解的他,只是他想让你了解的他。真真假假,是何想法,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说罢,柳杜衡便提着刀径直进了司内。
江户倒是极少见过柳杜衡这般严肃的模样。柳杜衡刚才说这话时,眼神中透着不知是悲伤还是鄙夷,或许这话让他想起了些往事。
江户当即想到了那日柳杜衡口中的“师姐”。
那位师姐,就是柳杜衡难以了解的人么。
江户最终还是没忍住,在回家的路上将憋了几日的话说了出来。
“那朵金边的芍药花。”
“嗯?”
即使柳杜衡很快回应,但江户还是看到柳杜衡的背僵直了一瞬。
“你认得么?”
“不认得。”
柳杜衡的步伐稍快,与江户慢慢拉开了距离。
“那你为何说我们永远无法真正了解一个人。”
闻言柳杜衡停下脚步,回过头,眼神冷漠地盯着江户,似要将他冻结成冰。
“难道不是么。”柳杜衡轻蔑地哼笑一声。
“世上有谁能真正将一个人了解得透彻。若真有,你发现了他的一面,就会发现他的第二面,第三面,你从他的极善面,一直会发现到他极恶面,最终等你完全了解他了,你也命不久矣了!”
“……”
“江户,为什么要提这些事。”
江户的嘴颤了颤。
因为担心你,因为想了解你,因为……
江户最终还是没说话。
“你不要再提这些事,也不要再问我。这跟你到底有什么关系?你记着,这事
与你,我与你,都没有半分钱干系。别再多管闲事。”
柳杜衡冷着脸掷下话,转身自己走了,留下江户一人呆滞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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