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浮云半遮
可是时诺一有要看向他的兆头，涂应就会立马恢复正常。
他答应得很利落，点头道：“我帮你问问他是愿意加给你还是加给她。”
“那我去拉拉票。”时诺的想法很简单，她不能让顾京一成为冤大头，但是涂应却阻止了她。
他面不改色道：“这个行为是禁止的，选手本人求票会影响公正，后期被查出来会取消资格。”
都可以换票了，还搞出一副很正经正规的模样，多少有点□□。
但时诺还是很听话地将刚拿出来的手机又放了回去。
涂应暗自松了一口气。
一直没有机会，现在天时地利人和，时诺顺势问出口，“为什么我原本也有挺多票的？”
“你不知道吗？盛艾拉的票，就因为这个还被顾……”
话音戛然而止，时诺不明所以地皱眉，“被顾什么？”
涂应的眼睛又一次看向天空，半晌后沉吟道：“被故意举报了，说她为了趋附高年级学姐使用不正当手段。”
“……”时诺真不知道这后面还有这些故事，也没有想到区区一个被学校称为不是官方活动的庆典，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讲究。
话题就此揭过，涂应转头面向黑洞洞的巷子，旧事重提道：“你还要进去找你的金毛吗？”
时诺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真实的目的，“我狗没丢，随口骗她的。”
不止没丢，甚至没有。
涂应也没询问她为什么要骗梁意，像是浑不在意。
时诺有些好奇，询问道“你们怎么从这里面出来？”
“你不知道吗？”涂应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模式，往里头照了照，所到之处还是什么都没有，“里面有家味道不错的火锅店。”
他不知为何突然开始解释自己与梁意待在一起的原因，“下午统完票大家一起来吃火锅。我刚刚去洗手间正好碰到了梁意，她说巷子黑，让我送她一下。”
时诺的第一反应就是，什么火锅店，弄得跟鬼屋探险一样。
第二反应是，顾京一真在里面？
“顾京一也在？”
两个人一起往里头走去，身临其中更显黑暗，手机的那点光亮根本算不得什么，只能勉强保证两个人不会被什么东西绊倒。
“在啊，我们五点钟一起过来的。”今天的涂应格外喜欢解释，“其实天亮的时候不吓人，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巷子。”
所以六点半的那个真的不是顾京一？
“他的腿……还没好？”
涂应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稀奇，纳闷道：“你不是更清楚？”
时诺是看过病例的，小腿骨裂，医生的建议是卧床一周半，支撑杖使用两个月。这才两星期，没道理健步如飞。
又走过几步，已经隐隐可以看见亮光，热烈的颜色看着就很调动人的情绪。
“那他是不是有……”双胞胎。
时诺是真心实意想要问出这个问题，除此之外她真的想不出任何能够解释这件事的理由。
仔细想来，那个人周遭的气质确实与顾京一大相径庭。
还没问出口，就一个右转弯，一座建在最里侧的建筑陡然出现，时诺反射性停止了话音。
从外表看不像是现代建筑，丹楹刻桷富丽堂皇，扑面而来的古色古香。
她从来没有料想过在繁华地区会有这样的存在，以往从没见过，以至于此时有些震惊到失语。
拿一座深巷中这么有格调的大宅子做火锅店，只能说老板也是一位富有创造力的狠人。
外表是纯粹的古风，连带照明用的都是灯笼，所以发出的光并不能传出去很远。
时诺原本以为里面也会是同一个风格，却不想推开厚重的门扉之后，迎面的是一股扑鼻的香气和各色杂乱的人声，生意意外很火爆。
所谓的好店不怕巷子深吗？
但是，不肯在巷子里安两个灯，多少有点抠门。
服务员小姐姐在一旁询问几人，涂应摇了摇手将人往里头带。
里面的装修虽然也有古意，但也已经现代化很多。
门口处是纯古风的摆设，越往里走便开始出现留声机，老式电话机一类近代标致性物品。
像是在不知不觉间进行时光了穿梭，各种物件摆设得相得益彰，并不突兀。
最后涂应停在了一扇刻着影音标志的门前，推门前还悄声询问了一句，“怕鬼吗？”
时诺如实摇头，门这才被推开。
一打开，房里音响中诡异的音乐就传进耳朵，随之而来的还有怪异的啃啮声。
走进去一看，果不其然，这群人在看鬼片。吃饭的时候看血腥恐怖挂的电影，倒是也不怕影响自己的食欲。
在吃饭时看电视影响消化，但很显然这家店愿意满足顾客这点子小爱好。
时诺被涂应挡住，里面的人看不见，盛艾咋咋呼呼地责怪他道：“你怎么这么慢啊，就是想逃电影，怕还不敢说。”
几个人附和着说他怂，涂应撸起袖子往里走，笑眯眯地说要找人单挑。他一走开，门边的时诺就显了出来。
沈枝柠一个人待在这群人里面也照样如鱼得水，瞅到时诺后蹦跶起来惊喜道：“亲爱的，我就说你在这附近，一发消息你肯定过来。”
都一整天了，她怎么还在亲爱的。
时诺没说自己压根没有看手机的事实，浅笑着点头。
歪头一看，房间正中央是不大不小的圆桌，角落里还放着个正对着幕布的小沙发，此时沙发上正坐着个人，头耷拉下来，半晌都没动静，看着像是睡着了。
盛艾凑过来跟两个人吐槽，“我怀疑我哥也怕，假装睡觉其实只是不敢睁眼看。这群男生一个比一个怂。”
声音不小，方堃嚷着带点东北味的声音喊盛艾过来换一部更恐怖的鬼片，涂应在一旁推了推眼镜，许穆则从头到尾都安安静静地吃着菜。
时诺还惦记着之前涂应说的，盛艾为了给自己拉票导致被举报的事情，情真意切地看着她，正经道：“谢谢。”
虽然准确来说拉票并不是必要的。
这个举动搞得盛艾一头雾水，但下午刚被自己表哥教训过的人现在对时诺还处在轻微畏惧阶段，不敢轻易靠近，只能打着哈哈说不用谢。
沈枝柠问时诺要不要一起来点，晚餐吃得很饱的人自然是拒绝。
暴君没再管她，顺手把时诺往沙发的方向一推，回座位继续涮火锅。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要换成哪一部电影，在意见上一时出现了分歧。
而时诺一步一挪，最后坐在了离顾京一很近的地方。
他还穿着上午的那套衣服，拐杖也靠在一旁的墙上。
天色太暗，时诺并没有看清那人穿的衣服，再者黑t本就常见，真看清了也未必就能断定两者确实是同一个人。
她下意识将目光放在了对方被长裤遮住的小腿上。
顾京一的呼吸声浅淡，这种姿势睡觉不可能会舒服，所以他偶尔会有点摇晃。
一般来说，暗恋对象出现这种情况，暗恋的人应该再靠近一点，说不准一不小心对方就倒到了自己身上。
时诺却不是，为了避免最后造成那样的结果，她甚至还往旁边一挪再挪。
也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觉得自己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趁人之危。
挪到快到边缘，再继续挪势必会掉下去的时候，顾京一才悠悠转醒。
男生缓慢地抬起头，然后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缓解垂头这么久导致的酸痛感，不经意间就发现了坐得离自己有遥远距离的时诺，眼神一顿，下意识就弯起嘴角，似有不明显的惊喜感，“晚上好，怎么坐那么远。”
刚睡醒，声音还带着些鼻音，比平时低沉许多，缺了几分少年气，但还是很好听。
时诺顺势往那边移回了一点，恍惚道：“晚上好。”倒是没有解释为什么坐得远。
盛艾听见了自己表哥的声音，在餐桌上喊道：“一一，过来吃点吗？”
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盛艾时，她喊的就是‘一一’。
顾京一早就吃饱，没什么兴趣地摆了摆手拒绝。
时诺凑过去低声问道：“一一，是你的小名吗？”
少女的瞳孔被幕布上的冷色调光线浸出几分润感，透着说不出的蛊意，他垂着眼睛盯着她的睫毛不放，“嗯。”
时诺对别人的注视格外敏感，视线原本放在了电影上，他一说完就下意识抬起了头，顾京一躲闪不及，两个人的目光撞了个彻底。
在这种时候，她眼里的纯就会体现得淋漓尽致，未设防的瞳孔里完完整整地映出顾京一的脸，仿佛自己的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人。
以至于最后不是害怕与人对视的时诺主动避开，而是顾京一有些狼狈地移开了眼，
时诺的视线里便只剩下了对方清晰的下颚线，和有些紧绷的颈部曲线。
他的侧颈长了一颗小痣，她从小就知道，但这么近距离地看着还是第一次。
女孩一时没忍住，伸出手想去触碰那一点，在即将碰上的那一刻猛然回神，心跳极快地直起身，视线重新放回电影上。
恰巧屏幕上放到高潮点，主角团们走在深山老林中，下一秒一张扭曲的鬼脸突然出现在眼前，吓得盛艾短促地尖叫了一声。
再然后是三个男生善意的调笑声，和沈枝柠憋着笑的安慰声。
时诺不害怕鬼片，因为知道都是假的。在现实生活中却很害怕突如其来出现的事物，快速而迅疾的行为，代表着如果是危险那么她将避之不及。
她没被吓到，却也跟着很小很小地“啊”了一声，比盛艾的更短促。
其他人都没有听见，只有顾京一听见了。他不假思索地转回头，计划得逞的时诺眉眼微弯，透着股浑然天成的狡黠。
她以前的声音因为没精力而时时透着病气，现如今却因为笑声而带上活泛，清浅又动听，“你被吓得头发都快立起来了。”
顾京一确实有被吓到，但却不是被鬼片吓到。往后一仰无奈地附和道：“被你发现了我胆子小的事实，”他伸出一根小手指，跟人做约定，“你可不能告诉别人，不然我都没人要了。”
时诺没有理会他的拉钩请求，觉得有些不解，“为什么会没人要？”
“谁会喜欢胆子小的男生？一起去个鬼屋密室啥的，叫得比你还大声，跑得比你还快，岂不是很膈应。”被忽视也没关系，顾京一泰然自若地放下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确实是这样，就像是时诺，当然也是更喜欢在危险时会保护自己的人。
但是，“你又不是这样的。”不是叫得别人更大声，跑得比别人更快的那一个。
“小同学，你很会给别人下定义嘛。”
无缘无故给时诺扣了个大帽子。
她总觉得今天的顾京一跟平时有些不一样，他对着自己时仍然爱笑，但是以往的顾京一好像不会对自己说这种话。
他以前是知礼的，也是绅士合规的，很少有这种意思表达。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在特意拉近两个人，将彼此变成可以互相打趣互相埋汰的关系。
时诺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毕竟是有个后援会的人，怎么可能那么拉。”
话一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时诺要收敛很多，顾京一直接笑到所有人都注意力都转到这个方向来。
盛艾看了两眼屏幕，又看了两眼顾京一快要笑出眼泪的模样，无语道：“一个分尸的镜头，这么好笑？”
那个晚上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占据着时诺的梦境，冷调的光晕和少年带笑的唇角，连颈边的痣都生动到仿佛触手可及。
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没等到自己爸爸的夜晚，也能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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