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浮云半遮
时诺不明所以地抬起了头，对上了他带着雾气的双眸，继而呆在了原地。
这是要哭了吗？但是何至于。
她仔仔细细回想了下那句话，又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行为，最后发现自己最近被逗笑的频率确实很高。
再高也没因为那句话而笑。
区别对待是一件十分伤人的行为，时诺自责由于自己的疏忽而伤害了对方幼小的心灵。
同时也有些震惊，这是一个……生活得多么困苦的人，才会因为这么一点点细节上的不同就会感到无所适从？
没有更多的办法，只能二话不说就露出了个笑脸，不是淡笑，算得上很灿烂，软声道：“我刚刚没反应过来，其实很好笑。”
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顾京一本意真的是觉得这件事挺好笑才会问一句，眼里的雾气也只是因为刚打完哈欠。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时诺心中已经成了个生活不幸的幼龄儿童，看见她笑了还挺高兴。
两个人面对着面咧嘴笑，看着一个比一个傻气。
盛艾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她这么多天被顾京一耳提面命地嘱咐了很多事，一些看起来很没有必要，做起来也有些难度的事情。
她的性格本来就是八面逢迎，在聚会上照顾到每一个人的情绪她做得顺手，将别人彻彻底底当成空气忽视反而更难操作。
此时此刻，盛艾看着自己表哥自己打破了“少打扰时诺”的五字铁律，突然就起了些反骨。
她报完手里的那张纸条，对着沈枝柠用保证那两个人也能听见的声音不经意问道：“柠柠姐，你们刚刚在外面说诺诺姐要跟谁结婚？”
一言毕，全场安静下来。
时诺还以为那些人都没有听清，结果听清了，只是什么都没说。
既然之前没问，为什么现在突然问起？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沈枝柠原本还在拿笔对着纸条记名字，短短几分钟，光是人名都快写了一竖列。闻言抬起头，不明所以地“哈”了一声。
反应过来以后才发现貌似全场都在等着她的答案，一阵莫名的凉气冲到脊背上，沈枝柠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讪讪道：“我亲爱的她……”
凉气又加重了些，她不由自主改了口，“时诺她，跟谁结婚？”
方才因为不想看见那两个人情真意切的碍眼模样，沈枝柠统票开始前主动跟盛艾换了个位置，此时想要看见对方还只能扭过头。
受气包低着头，看不见表情，校霸拿着个笔在纸上写字，也没什么表情。
真是白搭。
沈枝柠撇了撇嘴，从后面撕下来新的一张纸继续抄名字，满不在乎随口道：“她喜欢的人呗。”
盛艾眼前一亮，激动道：“诺诺姐喜欢谁？”
一派天真模样，让人都不好意思开口问她是不是故意的。
按理来说，顾京一是她的表哥，这种有些出格的问题问出口应该是他来阻止最为合适，但不知为何，平时最知礼的人此时偏就是没有行动。
沈枝柠轻叹了一口气，“小学还是幼儿园认识的来着，反正十几年了吧。”
话音刚落，响起了几道倒吸凉气的声音，不止是盛艾，还有另外三个始终在一旁偷听看戏的人。
只有顾京一和话题中心的时诺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表示。
“那么小，知道什么是喜欢？”盛艾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原来能从小喜欢一个人到大是一件这么常见的事，区区七个人中就能出现两，概率大到惊人。
沈枝柠在纸上标上页码，摆在一起避免记混和翻页麻烦，说话声音越发随意：“那就一开始不是喜欢，越长大越喜欢呗，反正再小也分善恶和亲疏远近吧。”
盛艾似乎被说服，自觉吃了个大瓜，脸颊红扑扑地想要问更多的细节。
结果沈枝柠突然“扑哧”一笑，调侃道：“这都信？她闷成那样，会喜欢人吗？”
激动之情被强行切断，盛艾呆在了原地，但是心里又觉得这样似乎才更合理，毕竟哪有那么多的情深似海。
再说了，如果时诺喜欢别人，那她哥也太惨了。
想到这里盛艾抬起头给顾京一递了个眼神，可惜并没有被顺利接收。
话题就此揭过，大家又恢复到自己的忙碌之中。
顾京一写完了大部分不同的名字，给时诺示意可以开始了。
两个人的交流突然断掉，只有时诺每隔三秒响起一次的报名声在周围飘荡。
报完一叠她发现，只出现一两次的炮灰太多才导致工作量的加大，但其实会高频率出现的就只有那么几个。
哪怕是在别班同学的纸条上，也经常会出现‘梁意’和‘顾京一’，但又很稀奇的是，这两个名字绝对不会出现在同一张上面。
泾渭分明，异样的相得益彰。
对很多人来说，本班才是自己的主要得票场所，只要确认自己得到班级里大部分的支持，赢面就会很大。
毕竟不是每个班都有活跃在各大班级的风云人物。
想到这里时诺手指一顿，喃喃道：“我怎么没有投票的纸。”
旁边的人笔下也跟着一顿，那股懒散劲又冒了出来：“凭学生卡在南教五楼自主领，每个班限额张数，”顾京一没抬起头来，“不过冒领很常见，我们班的额度已经没了。”
时诺“哦”了一声后点头，也没觉得有什么，继续往下读。
“你要是想要，我让涂应给你加一张，学生会也有额度，他们一般不用。”
要是最后这两个人平票了，说不准她会想要一张。
他的声音有些发闷，时诺不由自主往他的方向看，只看见了带着柔软发丝的头顶。
顾京一埋头写得认真，没有发觉对面的人开小差的行为。
他的样子认真中透着疲惫。
累了吗？
她看了看顾京一面前写下许多字的本子，又看了看自己手上轻飘飘的纸张，提议道：“要不要跟我换？”
顾京一微抬起了头，看见时诺正经的眼神，她什么也没多想。
有些泄劲，他摇了摇头，答非所问道：“不想跟你换，想跟他换。”
“跟谁？”时诺不明所以，往周围扫了两圈，不确定道：“你要换搭档？”
一声清浅的叹息声传进耳中，时诺回过眼，看见一个重新坐直的顾京一。
他的精神肉眼可见的不济，但比几秒前又好上很多，他点了点本上的某个名字，调侃道：“不是，想跟他换，票子好多。”
时诺看了一眼，确实很多，其他人的名字后面只有几笔，那人却画满了四五个正。基本上每两张里就有一个人选他。
“沉淮，谁啊？”
“培优班的第一名啊。”沈枝柠那边因为效率高，再加上涂应偏颇，给了顾京一最多的一份，所以完成的很快，两个人晃晃悠悠四处打酱油，“长得帅，高冷，成绩好，梦中情男。”
她凑到时诺耳边极小声说了句：“‘冰天雪地’组合里的那片天。”
时诺悄悄看了眼对面的人，侧脸有些凌厉，正面看又只剩下温朗，带着笑意时最是明媚，无疑也很帅。
她跟着扭过头凑到沈枝柠耳边，真情实意问道：“这个组合，受大众认可？”
两个人名字被放在一起，当事人之一却表示想要取而代之。不过就投票结果来说，两者的受欢迎程度确实也有着天差地别。
倒还真是，一个是‘天’，另一个是‘地’。这也是分外号的时候定好的？
不过培优班在另一栋教学楼，跟平行班的教学点一向都不在一起，为什么这两个人会被放在一起？
沈枝柠冷哼了一声，“挺认可的吧，高一的时候基本上整个年级都这么喊，他们两那个时候……”
“哎哎哎，那边两个不要再卿卿我我了，再不过来点餐，我就直接帮你们点了嗷！”
话题被迫终止，断得有头无尾，一直到很久之后都没有被接上。
那边几个人围在一起用手机点外卖当午餐，时诺赶时间，托沈枝柠去那边说明了一下情况。
暴君走后，时诺下意识抬头，看见了顾京一耷拉下来的眼尾。她伸手在男生眼前摇了摇，“你不过去点午饭？我们把这些弄完好吗，待会儿我要走了。”
顾京一先是摇了摇头，“回家吃，”然后又点了点头，“好。”
时诺突然想起了之前沈枝柠的形容，说他阴沉冷漠，是个冷脸校霸。
这么多天她见过很多种顾京一，活泼阳光的，疲惫劳累没有精力的，与朋友斗嘴毒舌的，还有皱起眉头心情不好的。
每个人存在很多面，许多种不同的形式表达，组成了鲜活的顾京一。
但是时诺其实知道，自己大概并没有触碰到最真实的顾京一。
手里剩下的纸条并不多，也不知是不是运气好，最后一点几乎全部都是三个培优班的纸条，并且大多数人并没有像其他班一样填写众多杂乱的名字，都只有填了一个或者两个。
流水的陪跑者，铁打的‘沉淮’。
时诺敢确信，就算是自己所在的那个班，哪怕是人气爆棚的梁意，也做不到十中占九的概率。
太离谱了。
她特意数过，大约也有一半的‘顾京一’。
报完最后一张，所有工作都告一段落，时诺活动了下自己的肩膀，按着脖颈轻笑道：“这几个班统完，你大概就成我们班票数最高的了。”
这意味着他得参加夏日狂欢会。
顾京一正在计算每个人具体票数，闻言抬起头，用下巴示意了下自己的腿，装惨道：“可惜，我的身体状况不允许。”说完还颇感遗憾地叹了口气。
看着倒像是本来也对这个没什么兴趣。
时诺沉吟半刻，不解道：“不想参加，怎么还想跟那位票数最高的换？”
“谁说我是看中了他的票数，”他弯起嘴角，“我是看中了他的脸，他的成绩，他的……运气。”
脸时诺没看过，评价不了；培优班第一名，那就是全校第一，成绩确实好。
她因为不解而微微歪了下头，疑惑道：“他运气很好吗？”
“是啊，”顾京一统计完毕，关上本子托着下巴，“能跟我做朋友，运气好得要命。”
时诺听完愣了三秒，反应过来后被逗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却忍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一时间格外鲜活。
坐在对面的顾京一却垂下眼睛，在心中悄悄叹了口气。
他没想跟那个冷脸狂魔换，他想跟那个，从小到大一直被自己羡慕的人换。
那个人讨喜又碍眼，最重要的是，时诺从小就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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