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宋睿的回答自然是喜欢。
而这个回答成功惹恼了跟随前来的女士，再次跺着脚愤怒离去。
她一离开，彭晓晴的笑就淡了下来，温和有礼：“宋先生，谢谢你前来参观，我就不打扰你了。”
宋睿微微颔首，仿佛从鼻腔里发出浅浅地“嗯”声，漫不经心。
彭晓晴拉着裴欣妍离开了书店。
外面的咖啡店透着浓浓醇香，在多雨还冒着寒气的时节，一杯温热的拿铁让人心情舒爽。
裴欣妍小抠门主动请她喝一杯热拿铁，自己则点了杯卡布奇诺，正常冰，全糖。
彭晓晴惯例叮嘱：“别喝太多冷的，也别喝——”
“也别喝太甜的，对身体不好，”裴欣妍说道，真挚诚恳地看着她：“亲爱的，这是我这个月的第一杯，天知道我多怀念这个味道，每次被加班摧残的我需要糖分安慰我受伤的小心灵。
“好吧。”彭晓晴被说服，但还仍是道：“这个月才刚开始没几天。”
裴欣妍眼睛滴溜溜地转，“不说这个了，你跟宋boss是怎么回事？”
“boss？”彭晓晴疑惑，“他什么时候成为你的老板？”
裴欣妍：“在他跟我上司有交集的那一刻，在我心目中，他就是我上司的上司了，如果他愿意招聘我，我非常乐意跳槽到他的公司。”
彭晓晴冷静地打断她的幻想：“他公司不做推广策划。”
裴欣妍眼睛一亮，“所以你其实有过跳槽的念头是吗？”
彭晓晴一阵语塞。
不知裴欣妍是从哪里得出的神奇结论，而这个结论出乎意料该死的真相。
裴欣妍念念不休地说起老板潘辰逸的惨无人道，她加最晚的班、熬最晚的夜、拿最少的钱……要不是这份工资还算可以，她早就离职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
如同暴雨后总会迎来阳光。
裴欣妍话语一转：“所以你跟宋boss是什么关系，刚刚在书店里，我看你们的关系不太寻常欸。”
彭晓晴心底叹了口气，面上平静道：“他帮了我一个忙，我还他人情。”
裴欣妍：“那这个人情还挺大的，让彭组长这么一位漂亮的黄花大闺女假装跟人谈恋爱。”
彭晓晴无比理智：“只是逢场作戏，还有，没有恋爱。”
裴欣妍一针见血：“暧昧比恋爱更让人怦然心动。”
彭晓晴再次语塞。
裴欣妍身为女人的直觉在这一刻惊人发挥，“宝，我觉得宋先生对你有意思，你真的不尝试一下吗？逆转命运成为富婆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了！”
彭晓晴试图辩解：“你曾经说过，哪有什么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
裴欣妍显得有些兴奋：“但你们明显不是第一次见面，不是吗？你们已经有了互相交往的基础！”
彭晓晴皱了皱眉：“只见过四次面，交谈都没十分钟的……基础？”
裴欣妍用力鼓掌：“这代表你们惊人的默契啊，简直是天作之合！”
彭晓晴为她的逻辑深感跪服。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换成了铃声催促，彭晓晴看了眼，匆匆道：“没有的事，你别乱说，我有事先走了。”
她边走，边接起了电话。
母亲打电话过来，问她在哪里，她要出发去扫墓了。
彭晓晴跑去地铁站，让她先出发，她赶最近的一班地铁过去。
-
彭晓晴以前并不是对自己魅力感到质疑的人。
相反，她非常清醒，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优势与劣势，也知道怎么做能轻而易举勾得男人爽快签下单子。
在不动手动脚的前提下，说几句讨人欢心的话，她可以接受。
以前她还会很讨厌喝酒，看见酒就恶心犯吐的地步，心底咒骂着这玩意儿百八十遍，甚至将其归于职场霸凌——
劝酒的全是社会的渣滓！
那时候的她怨恨着这个世界，怨恨着所有的不公，对生活感到厌弃。
直到看见一位男同事每次喝完酒都会跑去厕所催吐，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只是为了签下一张只有上万块的单子而喝到胃出血时。
彭晓晴选择了自我和解。
她退出了那个项目小组，主动申请调去更轻松的岗位。
然后在几个月之后，她选择跟前男友分手，拉黑并删除所有同事的微信和联系方式，重新开了一个号码，跟过往的一切断得干干净净。
重新开始并不可怕。
每个人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无论什么年龄，无论性别。
她用冷水洗了把脸，镜子里出现的是她疲倦的面容，那双眼睛异常明亮。
彭晓晴看着自己，轻声道：“你从所未有的清醒。”
走出卫生间，母亲已经收拾好了，正跟人通电话。
她去到哪里都不缺朋友，好像四海之内皆姐妹。
“不打不打，今天清明，我带我闺女去扫墓呢！”看见她出来，母亲随便聊几句就挂断了电话，吞吞吐吐地说：“去下一个地方吧，祭奠你的爷爷奶奶。”
每逢清明，母亲都会带她来外公外婆的墓前，扫扫墓、说会话。
偶尔，还会带她去爷爷奶奶的墓前，简单地打扫一下，放一束白菊花。
几年当中总会去上那么一次。
去往另一个地方的公墓途中，两母女不咸不淡地聊着，聊着聊着就没有了话题。
来到墓园，母亲支使着彭晓晴买一束白菊花。
爷爷奶奶的墓穴前，已经提前放好了一束白菊，墓地被打扫得很干净，有人已经来打扫过。
母亲有些慌乱，支支吾吾道：“应该是有其他亲戚过来了。”
她迅速带着彭晓晴离开，仿佛在躲着什么人，也不敢跟她对视。
扫完墓，两母女各自有事要做，分道扬镳。
离开前，母亲絮叨地说：“后天你还在放假吧，我给你安排了一场相亲，那是刘阿姨的儿子，刘阿姨是我以前打工时一起共患难的姐妹，她儿子是个好的，你跟他见一面吧。”
彭晓晴道：“后天我要上班。”
母亲狐疑地看着她：“清明不是放三天假吗？”
彭晓晴慢慢地说：“公司忙，要加班，你看今天清明，我不也刚从策划展览里赶回来。”
母亲干脆道：“那就明天，再怎么没人道的公司也会给你放一天假吧，今天你没放到假，明天肯定会给你放假的，就这么说定了。”
她说完，迅速离去。
彭晓晴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轻轻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
长辈总是习惯以她们的经验去看待这个世界，哪怕这个世界早已变得光怪陆离。
她没有回公寓，而是折返去了公墓。
彭晓晴重新买了一束花，栀子花、百合花跟白菊花一起搭配，祭奠逝去的亲人。
她刚出生时，是被爷爷奶奶带着的，现在她仍然认为，那段幼儿时光是她最快乐的日子。
她走到刚刚的墓穴前，将送花放下，轻声说起这一年发生的事。
每年她都会过来这边的墓地，瞒着母亲过来。
有些事不需要说得太清。
就如小时候母亲跟父亲离婚没多久后，母亲告诉她父亲死了、去世了，她伤心痛苦了一阵，刚开始还会追问父亲被葬在哪里，她要给他扫墓，又在母亲一声声不耐烦的死了没了墓穴也没有的声中湮灭。
除了很小的那几年闹过，长大后她从没在清明时节问起母亲这件事。
“彭晓晴？”一道醇厚的声音传来，她抬头看去，再次见到宋睿。
他又换了一身打扮，没那么花哨，内里白衬衫外套黑西装的搭配，胸前别了支白色的菊花。
彭晓晴顿了几秒，似感叹地说：“你第一次叫对我的名字。”
宋睿怔了怔，眼里带笑，轻微的气声仿佛从胸腔划过，“你一如既往的风趣幽默。”
他向她发出邀约：“能请你喝一杯咖啡吗，或者一杯奶茶吗？”
彭晓晴视线落在了宋睿身后的郁葱大树，有些飘忽：“喝茶吧。”
说完，她低头看了看墓地，雾眉微蹙。
宋睿注意到，绅士有礼：“我可以等待，不要为这件事打乱了你的节奏。”
彭晓晴在心底赞了声，越发想起之前刷到的那条帖子下方的高赞回答。
——[姐妹，你确定说的不是海王，你确定他不是在钓你？]
怎么办，她感觉自己被钓了。
-
茶室里播放着禅音，点燃袅袅檀香，彭晓晴做主点了壶碧螺春。
碧螺春未煮泡时有股清浅的花果香味，冲泡后香气浓郁，入口回甜，鲜爽生津，这是洞庭产的碧螺春才会有独特的果香味。
彭晓晴钟爱喝这种茶，冲出来的茶汤汤色清澈，宛如琥珀。
谢绝了人工服务，宋睿亲自冲了一壶茶。
泡茶也是有讲究的，水温、器具、手法都要专门学习。
彭晓晴以前为了客户，专门学了几套冲茶的手法，认出了宋睿此时冲茶的手法。
定点、环绕，低斟——这种手法适合冲泡绿茶。
“请。”宋睿推手，彭晓晴不做扭捏地品尝，眼眸微弯舒服地叹了声：“好茶！”
茶暖入心，冲淡了身上的寒意。
在浅黄的灯光下，宋睿眉眼显得没平常那么冷峻，语气更为温和：“你喜欢就好。”
喝完了茶，彭晓晴正襟危坐，“有什么事找我，你说吧，我做好准备了。”
宋睿不急，又是一推手，再请她喝一杯茶。
连连三杯下口，彭晓晴脑子越发冷静，也不着急了，等他开口。
她从茶水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微一晃动，茶水泛起点点涟漪，也将她的倒影荡得影影绰绰。
在这安静的气氛中，宋睿左手轻轻点着茶桌，仿若在沉思，斟酌如何开口。
好半晌，他说：“彭小姐，不知我能否成为你的相亲对象？”
彭晓晴连连喝了好几口茶，才问：“你说话都是这么直白的吗？”
宋睿笑了笑，彬彬有礼：“在这件事上，我觉得不委婉是对你的尊重。”
彭晓晴思索了几秒，出乎意料的赞同。
男女感情最忌拉扯。
裴欣妍说暧昧最为动人，她恰恰相反，讨厌这种只靠幻想发热的情感。
“所以，你确定要在这个日子谈这种大事？”彭晓晴冷静道，“我对相亲对象的处理方法，要么是再不见面，要么是继续谈。一旦继续谈，很多事情会控制不住。”
她试图解释相亲继续后的错综复杂感，不是每个人都有成为海王的潜力，能跟好几个相亲对象一起谈，选妃似的挑出最满意的一个交往发展。
虽然最终很大可能是:那些对象一个都没选他。
而一旦确定宋睿成为她的相亲对象，肯定会牵扯出更复杂的事。她想了想，她是愿意跟宋睿继续见面的。
宋睿微歪了下头，这个动作不太符合他的年龄，显得有些稚气，但彭晓晴却松了口气，这种姿态带给她的约束感放松许多。
瞧，高高在上的天子原来也会落入人间小憩，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思索无果，宋睿诚恳发问：“我觉得还挺有纪念意义的，你觉得呢？
“然后，”彭晓晴慢慢地说：“祭奠我们死去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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