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等待中的煎熬（二）
秦朗离开书房后，除了开车外，其它的时间，手机基本上不离手。她和白莲刚到家，张妈煮的西红杮蛋面就出锅了。
见她们娘俩到家，张妈双手搓着围裙，和声悦色地说道：“你们抓紧洗手，趁热吃，今晚的面，我加了不少佐料，非常鲜。”
“张妈，我一进门就闻到香味了！”白莲三步并作两步，溜进餐厅，在餐桌前坐下，又对着碗里的腾腾热气深吸了一口气，赞口不绝。食物的香味，让她紧张一下午的脑神经暂时得到舒缓。
“先洗手再吃。”张妈又提醒。
“我又不是用手抓面条吃，不用洗。”白莲朝张妈做了一个鬼脸，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夫人，先吃饭吧，莲儿饿了。”张妈见秦朗没进餐厅，又去喊秦朗。
听到张妈的声音，白莲才发现，她对面的位置还空着，她赶紧放下筷子，舔了舔小嘴唇，然后，才朝着客厅喊：“妈，快来吃饭，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白莲家有一个不成文的家教，家人没到齐前，是不能提前吃饭的。纵使家里只有妈妈在，也不能例外。
“大家都在吃饭，说不定查分系统就不忙了。”秦朗答非所问，边刷手机边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一说到查分，白莲的心又紧了起来。其实，今天下午自习课，同学们都在问成绩，她的心紧张的不得了。
“我下午也有登录艺术生APP，一样查不到。”
“上课你还敢用手机？手机要是被老师没收了，可别找我诉苦。”秦朗仍孜孜不倦地刷着手机屏。
“老师也知道下午泱国美院出成绩，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班上的同学有人查到了吗？”
“千姿月查到了，我看她脸色不好，一个下午都在发呆，估计是没考好，我也没敢问。”
“白莲，我登上去了！快！去妈妈的书房把准考证拿来！”秦朗突然激动万分地喊道。
“我记得考生号和身份证号，我来查。”白莲抢过秦朗的手机，手指头在手机屏幕上快速跳动。
秦朗伸长了脖子，盯着手机屏，欣喜地问：“怎么样？”
只见白莲突然将手机丢在餐桌上，双手捂脸，眼泪从指缝里汩汩而出。
秦朗默默地拿起手机，白莲的成绩单一览无遗，总分209分，其中：素描70分、色彩85分，速写54分，结论：不合格！
209分！泱国美院的造型专业切线是210分，差1分！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秦朗感觉眼前一片发黑！她使劲地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又重新看了一遍成绩单，没错，白莲没有通过泱国美院的校考！
秦朗顿时感到呼吸困难，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在餐桌上，努力地稳住不受大脑控制的身子。
张妈见状，急忙冲上前来，托住秦朗的身子，关切地喊道：“夫人，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白莲猛地放下双手，只见秦朗脸上发白，身体无力地靠在张妈的身上。
“妈妈！您怎么啦？”白莲直接被吓到。
“妈妈有点低血糖，你去帮妈妈弄杯蜂蜜水。”
“我先扶您去床上躺着。”白莲不容秦朗争辩，和张妈一起，架起她的胳膊，扶着她上了楼上的卧室，并用靠枕将枕头垫高，让她半坐半靠着，然后，又下楼冲进厨房，弄了一杯蜂蜜水。
一杯蜂蜜水下肚，秦朗缓了过来。
“妈妈真没用，你这么难过，还给你添乱。”秦朗的脸上，写满了愧疚，这个副躯壳，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妈，你低血糖，要按时吃饭。”白莲心疼万分。
“嗯，白莲，美术考试，除了画功之外，还有偶然性、运气的成份，泱国美院的成绩并不能取代龙中美院的校考，你不要有心理负担。”秦朗可不想让白莲像她这般难过。不难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但安慰问的话，不能不说。
白莲一想到成绩，心里也堵得慌，之前她信心满满，现在，她感觉非常沮丧，要是龙中美院的校考也没通过……
换作是以前的家境，正如白莲舅舅说的那样，今年考不上，明年考，明年考不上，后年再来，但现在的她不能这么做，她知道，集训、校考下来，少说也要二十多万的费用，她妈妈已经不再是之前的秦总，她不能再给她妈妈任何压力了。
白莲之所以选她妈妈帮忙辅导数学，一来她相信她妈妈的确有这方面的能力，只要她妈妈认定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二是担心她妈妈成天闲在家里，闷出毛病来，或者她妈妈闲不住，哪天又跑去上班，以她妈妈现在的身体状况，注定是吃不消的……
想到这，白莲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秦朗心疼地揽过白莲，安慰道：“退一万步，你考的四所院校都没通过，你还可以去上综合性大学，以你的文化课成绩，也可以上很好的院校，以后考研，你还有机会上美院。还有一种办法，我们明年再来。画画不比其它，职业生涯很长，晚一年上大学，在生命的长河中，没有丝毫影响。”
“妈，我不想让您这么辛苦了！不管校考成绩如何，今年我一定要去上大学。”
“校考已经过去，我们要着眼未来。只要我们曾经努力过，不管结局如何，都不要去后悔。尽人事，听天命，成功，有时也有运气的成分。”
“妈，我懂了！”
“赶紧吃饭去。”秦朗的眼里柔情满满。
“妈妈，抱一个。”白莲见秦朗反过来安慰问自己，稍稍心安。
秦朗支起身子，与白莲抱在一起。
白莲刚走到卧室门，秦朗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这回是白莲班主任何老师打来的。
何老师说吴校长很关心白莲，托她问问白莲泱国美院的成绩查到了没有。
秦朗如实回答。
电话那端的何老师沉默了好久，才说道：“泱国美院的确太难了，没关系，麻烦您方便的时候，将白莲的成绩单截屏给我。”
“好的，谢谢何老师关心。”被何老师一问，秦朗的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白莲是美术省考状元，泱国美院的校考成绩自动牵动着无数人的心，秦朗在电话里，已经感到何老师失落的情绪。吴校长肯定也很失望吧？还有白莲的舅舅，要是知道白莲泱国美院考砸了，又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从秦朗的回答里，白莲基本知道何老师和她妈妈的通话内容。
白莲没有回餐厅吃饭。
她把自己关在卧室里，默默地流泪。
正在这时，白莲的手机“叮叮当当”响了起来，是视频通话的铃声。
白莲一把抓起手机，莫禾的微信头像在闪烁。
师兄？他这时候联系她，肯定也是来问成绩的吧？
白莲这才想起来，自从离开南风画院，她再也没有她师兄的消息，说真的，回龙中一中后，每天的脑袋瓜只剩下学习，白莲知道，省质检考的耻辱，要靠自己的努力去洗白，纵使不能再度登上学霸的宝座，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沦为让人不耻的学渣。
她的师兄还好吗？那天中午莫禾在宿舍里的神情，白莲依然历历在目。打那以后，莫禾除了上课，很少呆在303班级教室，偶尔露脸一下，也只是作为班主任传达一下学校的各种通知和要求。
在莫禾得知楚校长对待白莲的态度后，莫禾的色彩课基本是亲力亲为，只是他不像以前那样手把手地教学了，多数的时候，他只给样图，让学生自己摸索，他说，该讲的，他已经毫无保留地讲了，剩下的，要靠学生自己去悟。
再后来，全国各地的校考如火如荼地进行，班上的同学基本都各奔西东了，留在教室上课的学生寥寥无几。
白莲志在美院，除了省联考，她就报了四所美院，其它综合性大学组织的校考，她一律不参加，因此，相对于班上的其他同学，白莲留在班上的时间较多。
莫禾对白莲也给予特别的关照。
特别是白莲第一次参加校考，即漠西美院的校考时，莫禾语重心长的那番话，白莲至今印象深刻。
他说，往年色彩试卷上，概念色彩特别多，考生背题现象严重，亮部是什么色、暗部是什么色，一成不变，没有个人感受，这样的画，显得呆板，想拿高分是不可能的。
只有用心去接近绘画对象，感受特定的光、特定的环境、特定的肤色，真正用眼睛去观察，然后组织绘画。这种感知力，是造型最基本的能力。离开个人感知力、离开了人、离开了手，离开了这种与特定环境、对象的感觉，造型就不复存在……
视频通话的提醒声音突然停止。
白莲有点遗憾，这么久没见到师兄，她还真的有点挂念。他还好吗？他还受那些梦境折磨吗？校考结束后，南风画院是不是放假了？
虽然白莲心中有很多疑问，但随着视频提示音的停止，她那颗不安的心倒是平静了下来。她的师兄对她这般关照，她却考了209分，连合格线都没摸到，她哪还有脸再见他？
不见也罢。
等哪所美院的校考成绩出彩了，她一定主动联系他！
白莲刚将视线从手机屏移开，微信视频的提醒铃声又响了起来。
仍然是莫禾发起的视频邀请。
白莲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受了邀请，但她没有把手机摄像头对准她自己。
莫禾非常爽朗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小师妹，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嗯嗯。”白莲尽量少说话，她可不想让她的师兄知道，她在哭鼻子。
“小师妹，你知道我在哪里吗？”
白莲轻轻的摇了摇头，这时候，她哪有心情猜这么无聊的问题。
“小师妹？你在听我说话吗？”莫禾声音又提高了一些。
白莲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视频，她没开手机正面摄像头，莫禾看不到她。
“我不知道。”白莲平静地说。
“我在乞力马扎罗山！”莫禾兴奋地回答。
“你怎么跑那么远的地方去？”白莲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那个地方，她一直想去，她无意中还跟莫禾提到过一次。
白莲是在看过海明威的名著《乞力马扎罗的雪》后，迷上那个神奇的地方。在广袤的非洲草原上，乞力马扎罗山像高悬于蓝色天幕下的雪冠，在赤道的骄阳下闪闪发光。山顶白雪皑皑，山腰云雾缭绕，充满着神奇莫测的气氛。当山顶的云雾偶尔散去，银白晶莹的峰顶在金色阳光照耀下，露出妖艳的容颜，光华夺目，绚丽灿烂。
而山脚下，羚羊奔跑，角马斗架，斑马闲逛，鸵鸟奔跑，长颈鹿度步窈窕，大象在逍遥，狮子在长啸……
白莲的爸爸曾答应要带她去攀登那座神秘的山峰……
“我先来探探路，将来给你当向导。”莫禾爽朗的声音打断了白莲渐远的思绪。
乞力马扎罗山跟大泱国相隔十万八千里呢，人的一生，能去一次就足够了，哪能去了又去？仅旅行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当向导倒是不必，把你的旅游攻略发给我就行了。”白莲真的来了兴趣。
“我先免费为乞力马扎罗山国家公园做个广告。”莫禾说完，用手机镜头对着周边的景色缓慢地扫了一圈。
雪山、草原、非洲动物……
一个个画面，让人叹为观止！
“太美了！”白莲不由感叹。
“小师妹，心情有没有好一点？”莫禾突然问道。
原来，他知道今天泱美出成绩？而且，他还知道她与泱美失之交臂？
“我心情一直很好。”白莲违心地说。
“让师兄看看你，我想你了！”
白莲有那么刹那，感觉脑袋一片空白！她的师兄，一直逃避她的师兄，居然在乞力马扎罗山上向她表白！
难道她师兄的记忆全部恢复了？
白莲立即感到耳根发热，小脸羞得通红。说来奇怪，她师兄不记得她的时候，她在跟他说他们的过往时，好像在说一些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和事，心里没有任何感觉。
而现在，听到她师兄说得这么直白，她害羞极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白莲有点不知所措，突兀地回答：“师兄，泱国美院，我考砸了。”白莲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傻姑娘，别难过了，校考哪有百分百成功的？泱美没过，不是还有龙美、青美、漠美吗？”莫禾似乎长着千里眼，看到了白莲的眼泪，而且，他对白莲考过的院校如数家珍！
“万一龙中美院也没过，那我该怎么办？”白莲带着哭腔，既然她师兄已经知道她难过，她也没有必要再伪装了。
“你去哪上大学，我就去哪所大学任教！我会一直陪着你……”
莫禾要陪她上大学？天哪，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粘人？他一定是想起红殷谷的一切……
真的羞死人了！
白莲赶紧掐掉视频，心都快到出嗓门眼儿！她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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