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牵连

　　秦朗把头靠在椅子上，脸色阴沉，凤眼深凝，嘴角轻勾，心里直冷笑。白以天，自作孽不可活，不用她出手，老天爷替她去收拾他了！他被停职、被双规，他妹夫的饭碗也被端了！那个在家向来说一不二的白以云，竟被家暴成那样！他要是看到白以云身上的伤，他的心会不痛吗？

　　秦朗收回思绪，瞟了白以云一眼，说道：“你如此委曲求全，我都替你感到不值！回去好好想想，在离婚的事情上，如果需要我帮助，随时来找我。”秦朗话刚出口，立即感觉不妥，什么需要离婚就找她，好像她对离婚很在行似的。

　　秦朗把白以云带到书房的本意，是想问她今晚又哭又跪为哪般，竟意外扯着吴良友家暴的事。唉，这白家人，破事多。白以云今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跪，估计白家又在哪里捅了马蜂窝。不对，刚才白以云是救他救白以天，真的是可笑，白以云难道不知道，现如今，最希望白以天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就是她了，还跑来跪着求她？

　　无脑的白家人！

　　秦朗一想到白家的人，她的心就莫名地烦躁，很多事，本想放下，却身不由己，她那颗支离破碎的心，一遍又一遍被掏出来，当众反复蹂躏，她已经不再感觉到痛。她红唇一勾，目光骤冷，言归正传。

　　“说吧，今天来找我，又为何事？”秦朗直奔主题。

　　白以云还沉浸在家暴的痛苦中，听到秦朗居高临下冰冷如洌的声音，她才倏地回过神来，心里又“咚咚”地响个不停，打了一路的腹稿，在碰触秦朗的目光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她怔怔地看了秦朗一眼，语无伦次地说道：“我哥……的事，我爸爸妈妈都知道了，我爸气得当场晕过去，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我妈也受了很大的刺激，独自一个关在房间里，一整天不肯迈出房间一步。”

　　白以云知道，光说白以天，定是无法打动秦朗的心。但拿她的父母来说事，说不定事情还有点转机。

　　秦朗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尤其是对她的父母，那份孝心，连她这个做女儿的都自愧不如！多年来，她父母吃的用的，全是秦朗掏的，老家盖房子，十几万的盖房费用，秦朗全包了，她和她弟弟，一分钱都没出，新房子的家具、家电，都是秦朗精挑细选手，派车送过去的。还有，一些老年人专属的低侈保健品，都是秦朗给办置的。

　　秦朗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

　　卧槽！果然又是白家的破事！从不说脏话的秦朗，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她已经不是白家的人，白以天的父母出事还再来找她，算哪门子的事儿？

　　秦朗极力压制心中的怒火，声音却愈加冰冷：“谁在照顾他们？爸——你—爸—住在哪家医院？”

　　“我爸和我妈，有我弟弟和弟妹在照看，暂时无妨。就是我哥，据说会被判刑……”

　　这白以云的脑瓜是不是被门挤了？居然跑到她家来跟她谈白以天的事！白以天，跟他还有关系吗？他要是被判刑，说不定她还要放串鞭炮庆祝一下呢。

　　秦朗狠狠地剜了白以云一眼，当她看到白以云卷缩在沙发上，她又立即改变了想法，她和白以天的恩怨情仇，无关他人，何必去为难一个弱女子？她勾了勾唇，说道：“他只是被双规，只要他没有谋取私利，不会有事的！回去吧！这里有两万泱币，拿去给你爸看病，不要说是我给的。莲儿最近在集训，等校考结束，我会让她去看她爷爷奶奶的。”

　　秦朗说着，便从书桌的抽屉拿出两梱扎好的钱，放在书桌上，然后站了起来，准备离开。不就是要钱吗？拿走滚蛋，眼不见心不烦。

　　“嫂子，程瑶跑了！”白以云支起身子，急切地说。

　　秦朗的脚步直接定在书房门口，她缓缓转过身来，脸色发青，眉头紧蹙，问道：“你说什么？程瑶跑了？你听谁说的？”

　　白以天被双规、程瑶被二十四监视，秦朗是知道的。之前，秦景只是为了教训一下白以天，以作风不正为名，责成龙中市乘风电力有限公司对白以天停职调查，未曾想，乘风电力公司的领导层帮派严重，白以天刚停职，他的死敌立即对他展开秘密调查。

　　还真的一查一个准！白以天分管财务，近三年，频频借助龙中市力达投资公司，拿公司的资金做过桥借贷。乘风电力公司以工程投标的名义，将保证金转到力达投资公司，在投标结束后，保证金却迟迟没有退还，有的长达三个月甚至半年。滞留在力达投资公司的大额资金，被用以低息放贷，而放贷的对象，竟是朗升资产管理公司，朗升资产管理公司可是秦朗开的公司啊！

　　龙中市乘风电力公司立即感到事情的严重，连夜将此事上报到市里的纪检部门。白以天—秦朗—秦景，这三个人的身份，在龙中市都是响当当的，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让人浮想联翩，市纪检委很快就介入此案的调查，白以天立即被双规，与此案关系密切的重要人物程瑶被公安局二十四小时监视……

　　这些事，是今早王飞龙路过她家时不经意跟她提起的。

　　朗升投资有限公司涉入其中，对于秦朗而言，不亚于睛天霹雳！力达投资公司和朗升投资公司是同类型的公司，严格意义上说，是潜在的竞争对手，这两家公司怎么可能会有交集？她怎么从来没听财务部的李主任提起过？乘风电力公司被挪用做过桥贷款的资金，都是从朗升投资公司的账户走的，自己怎么从来没发现过？难道，财务部的李主任对自己有所隐瞒？

　　秦朗虽然不是会计出身，但对于会计报表，她还是看得懂的，公司的月报、季报、年报，她都悉数看过，有时还让阿诺根据财报做分析，公司账户被非法使用这么久，自己却全然不知？是李主任做账的手法太高明，还是自己之前太大意？

　　清者自清，这是秦朗的态度。正如王局长所说，她相信法律！至于白以天，虽然她恨他，但她也不希望他真的出事，而且，她打心里相信，白以天再混账，也不至于利用职务之便为他自己谋私利，他是一个视政治前途如命的人，以身试法、以权谋私，这种大事大非，他应该能把握得住。况且，白以天是公司高管，那么高的薪金，他任性地花，还要贪钱干什么？

　　可现在程瑶跑了，那白以天的案件就悬了！

　　“我刚刚去了程瑶的家，她家里只有她妈妈和保姆，她们说，程瑶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回家了！她要是跑了，我哥哥不就死定了吗？”白以云抬着头，眼里盛满担忧和央求。

　　“没有程瑶，你哥还活不了了？”秦朗勾了勾唇角，一脸的嘲讽，她没想到，一个见不得阳光的如鼹鼠般的情人，在白以天家人的心目中居然有这样的位置。

　　“不是，我哥被带走的那天，我在场，我哥亲口跟我说过，他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情，如今，他迟迟不能回家，我寻思着他肯定被程瑶给牵连了，后来，玲玲的爸爸告诉我，程瑶被监视了，让我不要跟她随便通电话。所以，我时不时找各种借口去看程瑶，但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嫂子，程瑶肯定是畏罪潜逃……”

　　“以云，你说的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王局长说的没错，咱们国家是法制国家，要相信法律！你哥要是没犯事儿，他迟早会平安回家的。”

　　秦朗说完，匆匆离开书房，没有回头。一直沉默不语的秦奋轻蔑地瞪了白以云一眼，也跟着秦朗一起离开。

　　“姑姑，我妈说的对，我爸爸的事您不用太担心，回家等消息吧！”白以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白莲看了着实于心不忍，平日看似没有主见的白以云，在她爸爸有难的时候，竟然跑到她家来求助，赤诚之心，天地可鉴！这个从不曾入她法眼的姑姑，今天第一次让她刮目相看。

　　白莲扶着白以云，也离开了书房，准备送白以云去乘坐公交车。

　　楼下餐厅内，只剩下秦景和王飞龙，两人叼着烟，吞云吐雾。见秦朗来了，两张脸同时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秦朗径自坐了下来，开门见山说道：“白以云说程瑶跑了！”其实，她知道，这个信息对于眼前的这两位高官而言，绝对不是新闻。

　　王飞龙怔了一下，但很快镇静下来，烟雾背后的目光，在秦氏兄妹俩的脸上来回移动。

　　程瑶出逃，对白以天的案件而言，绝对是个坏消息，而且，对于秦氏兄妹，也是坏消息。如果程瑶不跑，那战火暂时不会烧到他们兄妹俩，从目前看，白以天挪用公款、过桥借贷的事，最直接的受益人的程瑶，程瑶也是朗升投资公司的高管……

　　可现在程瑶跑了，作为朗升投资公司的法人，肯定是脱不了关系了，至少，要配合纪检开展调查。

　　在白以天这个案件上，王飞龙的直觉告诉他，秦氏兄妹应该跟此事没有关联，但纪检的人，不一定会这么认为，况且，最后，一切都要用证据说话，直觉，没用。

　　秦朗和白以天曾经是否联手？他们夫妻俩是否借此以权谋私、中饱私囊？王飞龙宁愿相信这一切只是假设，只需用排除法就可以为他们洗脱嫌疑，但理性和他多年的办案经验又一直在提醒他，这种可能不是没有。

　　很多明星企业，表面风光无限，背地里尽干些见不得人的事！特别是一些政府官员、公司高管，在台上批斗贪腐事件的时候，慷慨激昂、痛心疾首、嫉恶如仇，恨不得手刃刀剐那些贪污腐化分子，谈起廉政建设，滔滔不绝，出口成章！可事实上，他们才是最大的最让人不耻的腐化分子！

　　这几年，大泱国政府加大了对贪污腐败的治理力度，从已曝光的大案要案中，那些贪官的贪婪程度令人瞠目结舌、叹为观止！用汉白玉砌墙、有泱币做床垫，用别墅的酒窖收藏名酒、名烟、名画。更有一个贪官，为官二十年，表面上省吃俭用，住着筒子楼，实际上，他家名下的房子有上百套，有一套别墅是专门用来藏钱的，据说，执法人员从他别墅里搜出来的钱财，装了满满两卡车，仅泱币，就有两亿多，当场烧坏了三台点钞机……

　　秦朗会是这种人吗？如果秦朗真的染指白以天的事情，那秦景就麻烦了，此时，正值市委换届的关键时期，别说秦景真的跟白以天的案件有关联，就是没关联，只要他妹妹出事，那他的政治前程必受影响！

　　而白以天的案件，将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王飞龙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今早的那则通报，思绪万千，各种假设、各种可能、各种结果，他都想了个遍。最后，他顶着违纪违规的风险，私自来会见秦朗，他相信，只要见到秦朗，积压在他疑惑便会一一解开。他认识的秦朗是个清高自傲、刚正不阿的人，他不相信秦朗会干出这种非法勾当！只要秦朗不出事，白以天的案件就会简单很多。

　　早上与秦朗简单的交流后，王飞龙从秦朗自然流露的神情中，证实了心中的想法：秦朗果然不知情！她不知情，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

　　王飞龙的心，一下子敞亮起来！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尽管多年的办案经验时不时地提醒他：要用事实说话、要用证据说话。但秦朗，例外。如果用对待犯罪嫌疑人的眼光去看这个神一样的女人，那是对她无声的亵渎！

　　王飞龙又点了一根烟，猛吸了一口，说道：“白以云说的没错，程瑶跑了，这下白以天麻烦了。”

　　“程瑶不是二十四小时监控，她怎么跑掉的？”秦朗有点不明白。

　　“程瑶涉嫌违法，目前只是一种推测，而白以天还在双规调查阶段，对程瑶的监视，更多的是一种施压，靠肉眼，怎么能看得往一个大活人？王局长缓缓地吐了一口烟，表情凝重，每一句话，似乎都经过深思熟虑。

　　秦景紧了紧眉头，说道：“据纪检部门反映，乘风电力公司还有一笔投标保证金没收回来，现在程瑶不见了，白以天很有可能要负连带责任。”秦景在说起白以天的案件时，也不避讳。

　　“本案的关键，是白以天有没有获取低息转贷的好处，他在力达投资公司与朗升投资公司中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王飞龙看着手中袅袅升起的烟雾分析道。

　　“朗朗会被牵连吗？”秦景盯着王局长的脸，终于问出他心中最为担心的事。

　　牵连？她会被牵连？秦朗一直以局外人的身份看待白以天的问题，她会不会被牵连的问题，她还真的从不曾想过。这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怎么会牵连到她？但她仔细一想，这事跟她真的没关系吗？

　　秦朗脸色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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