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旁听生

　　莫禾校长低着头背着手，在病房里来回踱步，那张棱角分明，冷气逼人的脸，隐藏着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白莲的视线随着莫禾校长的身影移动，内心波涛汹涌！她突然想起《红楼梦》里柳湘莲那句话：“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贾府再肮脏，至少门前两只石头狮子还是干净的，可如今的美术教育，不，应该说是整个教育系统，处处散发着铜臭味儿！龚正正们如此，莫禾校长竟然也如此！他们披着教书育人的外衣，骨子里却只认得钱！

　　怪不得南风画院要处心积虑开设各种班，整个画院就区区两百人，分设校考班和基础班也就算了，校考班里又设校长班和普通班，基础班里又分为A、B、C、D四组，美曰其名“因材施教”，原来，这一切只是幌子，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通过人为地将学生划为三五九等，并假于看似公平的考试晋级制度，混淆视听，以便于他们可以冠冕堂皇变相地收钱！

　　如果说龚正正之流是吃着锅里看着碗里，但他们至少还遵守行业的规则和底线，不像莫禾校长，利用职务便利，明码标价，公然索要！真的是臭不要脸！

　　白莲越想越恼火，胸口上下起伏，牙齿咬得咯咯响！心想：我交了十几万来这里上课，你作为一个校长，竟敢公开利用职务之便，卖我一个晋升名额，还要我给你写欠条？这世道还有天理吗？他敢披着校长的外衣充当黑老大？好！我倒是要看看，他能无耻地开出什么价！

　　“那欠条要写多少合适？”白莲还未开口，王梓汐已小心翼翼问出了白莲心里想问的问题。

　　“你这次月考是218分，距离A组的切线要求230分，差了12分，你就写12……”

　　“12万?!”白莲和王梓汐未等莫禾说完话，又异口同声地惊叫，一分一万，这也太黑了吧？他还真刚开口啊！

　　哇靠！莫禾校长连王梓汐考多少分都知道？足见他有备而来！是啊，这时候，他突然出现在病房，本身就非常诡异，他和白莲非亲非故，白莲又不是他班上的学生，他凭什么来看她？

　　莫禾的脸微微地抽搐了一下，他停下脚步，惊愕地扫了一眼屋内四张表情各异的脸，眉头紧蹙，不解地问：“什么12万？”

　　“莫禾校长，如果你让我花12万去买那12分，并写下12万泱币的欠条，我宁愿老死在D组！”王梓汐轻蔑地回答，有种视死如归的豪气，他想好了，南风画院要是如此肮脏，他这个画画不学也罢。他王梓汐是什么人，龙中市堂堂公安局长的公子，怎么可能受制于一个晋升名额？这种助纣为虐的事，他绝对不会干！

　　莫禾校长嘴角轻轻地抽了一下，但对于王梓汐的态度，似乎并不生气，他转身问白莲：“你月考的成绩跟A组切线分差了16分，你愿意写欠条吗？”

　　哇靠！果然是做足了功课！白莲月考成绩，他竟然也知道！难道萧萧老师和他是一伙的？要不，他怎么对D组学生的成绩了如指掌呢？一个老师，要记住班上或者学校最高分和最低分的学生并不难，但要记住所有学生的成绩，除非他是天才！白莲记得，她以前高二（一）班素有电脑之称的数学老师丁老师，也不曾有过这么牛X的表现！莫禾校长是美术老师，在这方面他怎么可能超过丁老师？因此，所有的迹象表明，莫和校长、萧萧老师，甚至包括洪莲，他们有可能是一伙的，要不，他们怎么会一前一后来到病房？难道仅仅是巧合？

　　世界真这么巧合的事吗？白莲可不是三岁小孩！千年的阅历，她啥没见过？

　　“愿意！”白莲冷笑道。既然有人主动跳进钱坑，那她索性把这个坑给填平了，省得再祸害人！

　　“白莲，不要！大不了这画画咱们不学了！”王梓汐激动地站了起来，急切阻止。他知道白莲家里不缺钱，但这个钱，不能花！

　　“去拿笔和纸来！”白莲对王梓汐下命令，语气不容争辩。

　　王梓汐朝着白莲一个劲儿地摇头。

　　白莲朝着王梓汐一个劲儿地眨眼。

　　莫禾校长倒是殷勤，他转身从门外的医务室拿来一张处方便笺和一支笔，递给了白莲。

　　白莲接过纸和笔，嘴角微微上扬，抬头冷冷地瞪了莫禾校长一眼，便提笔在便笺纸上刷刷地写了起来，最后大名一签，递给王梓汐，说道：“一起签了吧。”

　　王梓汐再三犹豫，还是没有接过笔和纸。虽然，他愿意事事迁就着白莲，但这种关系到大是大非的事情，他不能迁就。

　　白莲看王梓汐跟石膏像一样立在那，半天不肯接她的纸和笔，她索性缩回手，说了句：“我帮你代签吧。”然后，大笔一挥，将签好的便笺递给了莫禾校长。

　　“白莲—不要！”王梓汐低吼，伸手试图抢过那张让他背负债务的欠条，可莫禾校长先他一步接住了那张欠条，而且，还迫不及待审阅着欠条上的内容，脸上的笑容跟初升的太阳一样，慢慢舒展开来……

　　好一个见钱眼开！王梓汐鄙夷地看了莫禾校长一眼，他的脸上，却跟暴风雨来临之际一样，乌云集聚，脸色发黑！白纸黑字，12万的债务！一个公安局局长的儿子，竟也成了人们口中不耻的“坑爹的娃”！这么混账的事，要是传出去，他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别说他家的王局长不能接受，就是他家的列祖列宗，经是知道这件事，估计都会气得从坟墓里跑出来！

　　“白莲，请在欠条后面再加上一条：几月几日还清。”莫禾看完后，将欠条还给白莲。

　　“好的！”白莲面露喜色，爽快地接过便笺，按照莫禾校长的要求，写上了还款日期：8月31日前。

　　莫禾看了欠条的落款日期，口中念念有词：“8月31日？很好，我就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到时要是还不清，你们俩就给我滚回D组！”

　　“遵命！”白莲一改之前有气无力的样子，回答得掷地有声。

　　“白莲，你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早日归队！王梓汐，现在就去209教室上课！”莫禾校长收起欠条，对着白莲和王梓汐说道，然后，背着手径直往病房门口走去。

　　“你还不赶紧去上课？”白莲见王梓汐仍石化在那，再次提醒道，脸上笑开了花。

　　“白莲，这事使不得！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把你妈带入坑，如果你觉得呆在D组很憋屈，那我陪你一起离开这里，龙中市美术培训机构多如牛毛，再不济，我们回学校培训也可以的。你帮我签的字，我不认！我现在就当着两位老师的面，宣布欠条无效！”

　　“是啊，白莲，莫禾校长这样做是违反学校规定的！这事情，我不可能坐视不管，我这就去找校委会反映情况。”萧萧老师尴尬万分，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堂堂一个校长，竟然做出这等事来，她都为他感到害臊、无地自容！南风画院可是知名的美术培训机构，是教画育人的地方，为人师表的老师、校长，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白莲噗嗤地笑出声来，尔后扫了一眼屋内三张正义凛然的脸，说道：“我给大家背诵一下欠条的内容，大家要是听后还认为要告发莫禾校长的话，我也不阻拦。”

　　王梓汐、萧萧老师和洪莲三人不约而同地注视着白莲，虽然对于欠条的内容已猜测到八九不离十，但听到白莲的话，内心还是充满了好奇。

　　欠条

　　南风画院在校生白莲欠莫禾校长16分，王梓汐欠莫禾校长12分，定于2017年8月31日月考还清，若到时未能还清，白莲和王梓汐自动滚回D组。

　　债务人：白莲、王梓汐

　　时间：2017年8月1日

　　当白莲声情并茂念完欠条时，屋内的另外三人愣了半天，之后，三张脸呈现出不同的笑容。

　　萧萧老师抿嘴而笑，那笑里有欣喜、有诧异。

　　洪莲“咯咯”地笑，笑里如释重负，她的两个学生，一并被莫禾校长相中，那是多大的荣耀？其实，昨晚一整宿，她都没有合上眼，没有成功晋级的学生中，居然还有白莲，而好不容易跳出D组的王样汐，又执意要陪白莲留在D组！她当时来南风画院教学时，可是信心满满，她相信，她有能力让她的学生跟她自己一样优秀……

　　王梓汐憨笑里抑制不住内心的惊喜，他真是服了白莲，她怎么知道莫校长会接受她那样的“欠条”？是歪打正着吗？不管莫校长的索要“欠条”的初衷是什么，结果是白莲终于冲出D组了！白莲再也不用为月考的成绩犯愁了！还有什么比这事更值得开心！要不是萧萧老师和洪莲老师在场，他真想抱起白莲，转个圈圈。

　　白莲见王梓汐激动得不能自己，打趣问道：“我的签字管用吗？欠条要不要废除？”

　　王梓汐腼腆地看了白莲一眼，并不回答，脸上仍憨憨地笑着，在她们的注视下，一溜烟跑出病房，朝209教室奔去。

　　白莲也下了床，准备去上课。

　　“你的烧还没退，老老实实在这儿休息。”萧萧老师按住白莲的肩膀说道。

　　“不碍事，吃点药就好。”白莲本想戏弄一下莫禾校长，没想到无意中猜中了莫禾校长的心思，她心里那个乐啊，真的无法用言语形容！她最近的小目标仅仅是晋升到C组，没想到她竟可以越过C组和B组，成了A组的旁听生！真不知道莫禾校长怎么会有这种奇思妙想！

　　莫禾校长怎么想，已经不重要！现实是，白莲现在可以堂堂正正在A组的教室里上课，那里离校考班只有一步之遥！她仿佛看到不久的将来，自己在新的舞台上与校考班是同学比肩奋进，大放异彩！

　　昨晚的黑暗已经过去，白莲将以崭新的姿态，迈上阳光大道，奔向光明的前途！

　　这种幸福真的来得太突然！白莲感到身上的烧正一点一点地褪去，全身上下的细胞跟打了鸡血一样，活力满满，对，她也要去上课！

　　“那你自己小心点！”萧萧老师见白莲铁定了心要去上课，便不再阻拦，白莲的心情，她是可以理解的。

　　洪莲嘴角轻轻一扬，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苦笑，她从龙中美院俏西湖第一次风到王梓汐起，她就对他心生好感，那张俊美的脸、矫健的身躯，阳刚活力的气息，在给白莲递蜂蜜水的温柔……早已将她的内心征服！她无数次在脑海里勾勒的未来的男朋友样子，逐渐清晰起来，直至她认定，那个人，就是王梓汐！

　　后来，洪莲很快将二次创作的白莲画像通过微信发给了王梓汐，并且，颇费心思地卖弄了她的画画才能，果不出所料，王梓汐对她崇拜至极，甚至萌生了学画的念头……

　　当洪莲知道王梓汐决定转为美术生，并要到南风画院集训时，洪莲心里乐开了花！她立即联系了南风画院的老师，表示她愿意到南风画院打暑期工……

　　一切顺风顺水，一切如洪莲所愿！

　　洪莲希望手把手地教王梓汐画画，陪着他从D组一直冲到校考班，然后，水到渠成！如今，横在她和王梓汐之间的唯一障碍就是白莲，他们俩的关系看似不错，但好像还没发展到恋人这一步，以自己的才华，以自己对王梓汐的关照，王梓汐最终一定会做出正确的决定，这点信心，洪莲还是有的。

　　本来，王梓汐晋升到C组，白莲被甩在D组，这种局面再好不过，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真的是气死人！这下，白莲和王梓汐双双成了A组的旁听生，洪莲不得不承认，是天意让她输了这一局。

　　只要王梓汐在南风画院，洪莲就不失机会！而且，她确信，她拿下王梓汐的胜算要比白莲大的多！毕竟自己的颜值和才华在那摆着。

　　萧萧老师跟外间医务室的医生咨询了一会儿，帮白莲拿了药后，才带着白莲一起离开医务室。

　　白莲兴奋得一路小跑，朝209教室奔去，完全不顾身后的洪莲和萧萧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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