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扣光光

　　在接下来的‘审讯’中，案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校委会老师的问话，基本上都是伍玫抢着答，白莲不停地点头确认，然后老师们拿着笔刷刷地记个不停。

　　“那手机是谁摔坏的？”一位老师盯着白莲问。

　　那位老师的话音刚落，白莲就感觉桌子底下的脚被人轻轻地碰了下，她身子随之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两脚向身体内侧缩了缩，正要挺直腰板回答老师的问话，伍玫桌子底下的脚竟直接踩在白莲的鞋子上！

　　白莲猛地抽回脚，她今天穿的可是意大利原装进口的Robert  Cavalli牛皮金属板鞋，白色的，三四千泱币一双呢，却被伍玫的回力鞋踩在脚下，这不是赤祼祼的践踏吗？白莲愤怒地侧过头，厌恶地瞪了伍玫一眼，不就是想做个暗号吗？犯不着把她的鞋子也毁了吧？

　　面对白莲明眸怒气，伍玫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流露出高兴的样子，脸上突然上提的笑肌，将那张肥肉堆积的圆脸，撑成了以鼻子为中心的飞镖盘，两只小眼睛被挤成一条缝。

　　白莲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但伍玫眼里的焦虑、紧张、无助，又让她的内心立即变得柔软起来，整个早上，自己的心情何曾不是这样？背起画袋，说走就走，看似潇洒的壮举，其实，只是一个失败者用于掩盖自己走投无路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因此，不用伍玫踢脚暗示，白莲也知道，她现在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将决定着两人的前途和命运！

　　白莲定了定神，正过身来，对着五位校委会老师，认真而坚定地说道：“手机是我自己不小心自己摔坏的。”

　　“你确定？”老师又问。

　　“嗯，千真万确。”

　　“这部手机很贵吧？”

　　“嗯。”

　　话刚出口，白莲感觉瞬间掉进伍玫挖好的坑里！她在老师面前掩盖了手机被毁的真相，意味着她再也无权要求伍玫赔偿手机了！这部手机，是两个月前她舅舅去美国出差回来送给白莲的礼物，限量版的，连秦奋看得都眼红。而今，却被伍玫摔得面目全非！唉，估计都修不起来了。

　　想到这，白莲明亮的眸子泛起一层忧伤的迷雾，她有种要哭的冲动，为手机，也为这一大早周遭的事情。

　　“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回头让你爸妈再买个新的。”老师也挺会安慰人，况且，能让一个高中孩子使用这么昂贵手机的家庭，绝对是不差钱的家庭。

　　其实，白莲心疼的不是钱，而是舅舅对她的爱，手机家里有的是，就算没有，让她妈妈再买一部也是分分钟的事，但这是舅舅的心意！是花再多的钱也买不来的，况且，这事就这么便宜了伍玫，白莲心里不是滋味。

　　“那裙子呢？也是你自己撕坏的？”这些老师都是老司机了，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学生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都在学生脸上写着呢。询问，似乎只是走过场而已。况且，对于学生之间的纠纷，只要不触及学校底线，不触及学生的品德底线，凡事还是以和谐为主，开除学生、劝退学生是手段，不是目的。

　　面对老师的再次发问，白莲这下长了个心眼，她不再理会桌子底下踢脚的暗示，认真地说：“裙子是被伍玫扯坏的。”

　　“哦？你们俩确实动手打架了？”五位老师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腰板，精神为之一震，感觉这件事的突破口就要一点一点地撕开。

　　白莲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伍玫一眼，奇怪，伍玫好像并没有之前那么紧张，而是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搓着置在桌子上的双手。

　　“没有！伍玫因为被我的闹钟吵醒，有点生气，她非要我在她面前把闹铃给关了，在拉扯的过程中，手机不小心从我的手中滑落，伍玫也是不小心扯坏了我的裙子。”

　　白莲见校委会的老师没有反驳，赶紧接着说：“事情发生后，伍玫已经向我赔礼道歉，并执意要求赔偿损失，她说这事的起因虽然是我的闹钟，但罪魁祸首还是她，手机贵她赔不起，睡衣要是再不让她赔，她说她的内心会不安的！你们瞧瞧，伍玫是多么善良的一个人！我当即就决定和伍玫做朋友。为了不辜负伍玫的一片心意，最后，我让她赔500泱币，意思意思，这条睡裙，是我妈妈用中国进口的丝绸定做的，很贵的。伍玫刚刚还说要把钱给我。”

　　校委会五个老师的目光又从白莲的脸上，不约而同转向伍玫。这两学生演双簧演得太蹩脚，但这个叫白莲的学生，黝黑的脸上，透着光亮和纯净，让人不忍打断和戳穿。学生的心思嘛，老师哪能不懂？

　　伍玫根本没想到白莲会来这一招，只好硬着头皮回答：“白莲说的没错，我等下就通过微信把钱转给她。”

　　白莲桌子底下的脚，回踢了伍玫一下。伍玫顿了顿，连忙改口：“我包里有现金，现在马上给，刚好请在场的老师做个证明。”

　　“这是个好主意！”白莲趁机把伍玫的话顶上去，她知道，这笔赔款只有现在兑现，才算真正的赔款，以她对伍玫的了解，想让她掏钱，估计有点困难。

　　伍玫立即从包里拿出5张红珊瑚，一字摆开后，推到白莲跟前。

　　“谢谢！”白莲冲着伍玫那张僵笑的脸，大大方方地收起了钱。500泱币对于白莲而言，可有可无，但对于多数学生来说，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指不定是家长给孩子一个月的零花钱。能让伍玫出点血，白莲的心里只有一个感觉：爽！

　　“好了，你们的争端我们大致已了解，虽然与之前生管老师记录的情况有些出入，但从你们俩现在的表现来看，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同学之间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关键是事情发生后的认知和态度。”坐在中间的一位戴着黑木框眼镜的男老师做出了总结性发言。

　　“朴老师说的对，但大清早，学生在宿舍吵闹，影响终归是不好的，而且，还惊动了校委会。”

　　“李老师提醒的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鉴于两位同学事后有主动认错、主动和解的态度，我看这件事就按扰乱宿舍秩序来处理吧，即扣3分，罚款300泱币，大家意见如何？”朴老师的眼睛左右顾盼，似乎很迫切边上的四位老师同意他提出来的处理意见。

　　“我同意，这两位同学初来乍到，对校规可能还不太了解，以教育为主，从轻处罚。”李老师再次附和。

　　另外三个老师也各自表达了同意的看法。

　　“好，今天的调解会议就此结束，李老师，等下你把校委会的处理结果通知这两位同学的班主任。”

　　看着五位老师远去的背影，白莲感觉眼前有点恍惚，她居然没被开除！她居然还可以在南风画院继续学习！这个失而复得的学习机会，此时更显得弥足珍贵！

　　坐在边上的伍玫，却迟迟没有动静，白莲忍不住侧身看了她一眼，只见伍玫横眉紧蹙，表情复杂，飞镖盘一样的脸发出阴森森的怪气。刚刚不是她急于握手言和的吗？此时她不应该高兴吗？真不知道她的草包肚子里装的是什么。

　　伍玫的喜怒哀乐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她这种冲动、蛮横、粗鲁型的人，跟自己就不是一路人！

　　白莲二话没说，背起画袋，直往教学楼冲，她甚至没有耐心等待电梯的到来，直接拐进楼道，爬楼梯上了二楼，火急火燎地朝203教室奔去，她要告诉萧萧老师，告诉王梓汐、告诉全班的同学：白莲回来了！

　　当白莲气喘吁吁站在教室门口喊出‘报到’两字的时候，全班同学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她的身上，此时，她不再感到害羞，不再感到难为情，而是像凯旋而归的战士，内心是满满的骄傲！

　　“进来。”萧萧老师正在给学生改画，听到白莲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嘣出两字。

　　王梓汐丝毫没有掩饰内心的喜悦，他站了起来，帮白莲支画架，将自己的椅子挪到白莲之前的位置，就等着白莲‘大驾光临’。

　　“学校没有开除我！”白莲放下画袋，一屁股坐在王梓汐准备的椅子上，吁了一口气，压抑在心中的喜悦，顺着王梓汐渴望求知的目光，哗啦啦地倒了出来。

　　“？？？”这白莲的脑瓜也有不够用的时候啊！少交一次作业而已，怎么扯上‘开除’了？哪个学校因学生不交作业，把学生给开除了？

　　看王梓汐一脸蒙圈，白莲的小嘴凑过他耳朵低语道：“我跟人打架了。”

　　王梓汐明亮的眸子一挑，眼光立即变得愤怒和严厉，生气地说：“你有病！不作不会死啊！翻墙逃跑、打架斗殴、不交作业，学校的禁忌你要挨个试过去？你脑瓜在想什么呢？”

　　“要你管？”白莲最讨厌说教。

　　“就管你！”王梓汐不甘示弱。

　　“管不着！”白莲挑眉抗议。

　　“试试看！”王梓汐怒目圆睁，没有丝毫要让步的意思。

　　“走着睢！”白莲生气地将站了起来，把椅子踢还给王梓汐，再摆上自己的小椅子，坐了下来，开始画画。

　　王梓汐心里也较着劲，下笔特别重，笔与纸的摩擦声，声声刺耳。

　　“咳咳！”萧萧老师发话的前奏又响起，班上的多数同学已经见怪不怪，仍然对着画稿，涂涂擦擦。

　　王梓汐放下画笔，靠在椅子上，眼睛紧盯着萧萧老师，但余光却落在边上的白莲身上，两只耳朵恨不得跟兔子耳朵一样竖起来，洗耳恭听萧萧老师对白莲新事件的处理意见。

　　果然，萧萧老师说出了他最想听的，也是最不想听的话，白莲早上与舍友争吵的经过以及校委会的处理决定：扣3分，罚款300泱币！不用数学尖子王梓汐动脑计算也知道，白莲在南风画院可扣的违纪分12分，已扣光光！那意味着，但凡以后白莲再违纪，就要卷铺盖走人。原来有3分的安全堑，让人多少还有一点安全感，而现在，白莲是裸分！任何一次违纪，都是硬着陆！

　　这还让人活吗？

　　王样汐陷入深思……

　　白莲也陷入深深的不安中……

　　上午放学的时候，白莲没有跟着教室的人流涌向食堂，而是闭上眼睛，疲倦地瘫坐在小椅子上，回味着一上午的“劫后余生”。

　　她现在是祼分，想在南风画院呆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自己保护起来，与舍友隔离、与同学隔离、与一切有可能引起争端的人和事隔离，没有人的地方，就没有是非！其次，要按部就班地上课，不迟到、不早退、按时完成作业……

　　白莲忍不住又从书包里拿着《遵守校规承诺书》，一条一条地看，一条一条地背，并在容易犯错的条款边上，加上备注。其实，任何一部《法典》，包括校规，都是一把柄双刃剑，在制约你限制你让你浑身不舒服的同时，也在保护你！保护你的生命财产不受侵犯，为你创造一个没有干扰的纯净的学习环境，试想，要是没有这些严厉得近乎刻板的条条款款，那这些第一次远离父母、第一次过集体生活、第一次脱离学校管束的“小王子”、“小公主”、“小皇帝”岂不是要飞天？

　　白莲叹了口气，微闭双眼，心里又默了一遍《遵守校规承诺书》，她突然觉得，南风画院的校规其实也没那么可恶。

　　“王梓汐呢？”听到声音，白莲猛地睁开眼，坐直的身子，只见站在教室门口的洪莲一手拎着咖啡，一手拎着披萨，两只眼睛咕噜噜地转着。

　　白莲见是洪莲，慌忙站了起来，她快速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确定班级只有她一个人，最终确定，洪莲是在问她。

　　“哦，师父，王梓汐去食堂吃饭了。”

　　“这家伙真是健忘，昨晚我就跟她说，今天中午我请他吃披萨……”洪莲嘀咕了一句，站在教室门口进退两难。昨晚，她在微信跟王梓汐说今天午餐的安排，王梓汐既没同意也没反对，洪莲还以为他害羞不好意思直面回答呢，原来，他根本没有这事放心上！这下可如何是好？

　　“要不，你去食堂找他？”白莲话一出口，就知道这是个馊主意，食堂的人黑压压一片，洪莲怎么可能当成众人的面，给王梓汐送午餐？

　　白莲也看到洪莲眼里的不屑和鄙夷，她慌忙改口说道：“师父，要不，你把东西放在这里，我转告他……”

　　白莲的话还没说完，王梓汐又提着奶茶、面包、水果沙拉来了，与教室门口的洪莲撞了个正着。

　　白莲吁了一口气，在她的小椅子坐了下来，当她再次抬头时，发现洪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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