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顺应天时

　　赵无恤是赵鞅的庶子，而且是其诸子中名分最低的庶子，所以他能发挥的作用也就是被送到别国充当质子，即使死了残了也无人问津，因为赵鞅儿子多。

　　赵鞅也许是这样想的，但赵无恤没有，因为他不会像父亲那样有那么多选择，想要活着他并没有其他的路，只能摆托质子的身份。他似寒冬中饥肠辘辘的狼，死守在可能出现猎物的关口，等待生还时机。

　　如今他做到了，他跟随父亲回到了晋阳，冬月的晋阳格外森冷，动物冬眠，他那些兄弟也在家的热炕上捂着暖炉烤着火盆足不出户地安养着。

　　赵鞅给他找了个教他御马的师父王良，他是赵地著名的御马师，平日被各大府邸争相聘用，现下冬日才会轮到教他。

　　无恤学御很积极，每日大早就会候在老师的家门外接他。半月后，无恤找王良赛马。

　　两人在开阔的场地上约定绕场三圈谁领先谁胜。他们比了三次，交换了三次马而无恤三次都落后，无恤败。

　　无恤扶王良下马车，请他进屋子喝杯茶，他问道：“老师，您教我驾马，技巧没有全教给我吧？”

　　王良与无恤挨着坐在暖炉旁，他摊开无恤的手，只见上头一道道血印子已结痂成茧，其中有被栋的也有被缰绳勒的。他说：“技巧已全部教给你，你的诚意和刻苦为师都看在眼里。”

　　王良见无恤收回手，他对自己的伤毫不在意，而是礼貌地请地接着往下讲。

　　“但你在使用时还有错误，驾驭车马应重视的是要让马的身体在车子里感到安适，人的注意力和马的动作相协调，然后才能够奔得快，跑得远。现在你落在后面，就想赶上我；跑到前面，又怕被我赶上。引导马作远程赛跑，不是领先，就是落后；不管你是在前还是在后，注意力都在我身上，还怎么能和马协调一致呢？这就是你落后的原因。”

　　很多事原因在己而不在人，无恤此时已明白老师的话，但怕里面还有玄机，特地拿了竹简摘抄下来，供他回家细细琢磨。无恤自小学的都是诗辞典籍，御术很少涉猎，所以他才格外珍惜这次机会，而王良这个老师更让他惊喜，父亲看人的眼光很是独到。

　　不出半年，赵无恤有了自己小小的辖地，而王良也成了他的朋友，随叫随到，关系远远在那些金钱之交之上。无恤安排王良与自己手下的一个家臣出去打猎。

　　王良驾着车，家臣拿着弓箭在野外转了一天只打到了一点点的猎物。回来以后，这家臣向无恤告状：“王良驾驭技术太差，根本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好，看来是名不副实啊。”

　　无恤把这段话告诉王良，王良要求明日再跟那个家臣一起去打猎，看看这一次他的表现。结果又过了一天，王良驾着车带着家臣到野外打猎。这一次，王良完全不按规则驾车，突破了很多规矩，结果这个家臣打了很多猎物，回来以后高兴地和无恤说：“哎呀，果然是臣下看错人了，这位王良先生驾车技术太高了，臣下非常佩服他。”

　　无恤再与王良聚在一起喝茶，他们相视而笑，无恤道出了原因：师父按照规矩办事，他打不到猎物，而您不按规矩办事他一下子就能收获很多，这种走捷径之人定是个小人。

　　这件事后，赵无恤罢免了那个家臣。

　　一日赵家家宴，赵鞅对他的儿子们说：“我将一宝符藏于常山之上，你们去寻找吧，先得者有赏。”

　　于是，诸子乘骑前往，去往常山寻找宝符，善驾驭之术的赵无恤亦在其列。

　　然而数日后他们谁也没有找到宝符只得空手而归。赵无恤最后一个空手而归，赵鞅不免有些失望。

　　不曾想，正在所有儿子都在一旁冷嘲热讽之时，无恤对赵鞅说：“父亲，儿子得到了宝符。”

　　赵鞅闻听立即将无恤扶起再让他将情况道来。

　　无恤拱手道：“凭常山之险攻代国，代国即可归赵所有。”

　　赵鞅听罢眼前一亮高兴异常，他与姑布子卿相视频频点头，顿觉只有无恤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是赵氏大业难得的继承人。不日，遂废掉嫡子赵伯鲁继承人之位，破例立无恤为继承者。

　　站在晋阳军驻守的边关城墙上，赵无恤对赵鞅道明自己是个庶子，废嫡立庶，废长立幼，与宗法传统的嫡长子继承制相悖，“儿子会把封地都分给大哥的儿子们，在儿子百年之后会将赵家宗族族长的位置传给大哥嫡子。”

　　无恤正想立毒誓，赵鞅阻止了他，他道不必如此，他只问了他一个问题：“我幼年承袭卿位，从六卿最低等的下军佐做到如今的上军将高位，姑布子卿说我儿打算做到哪个位置？”

　　“父亲定是希望儿不要太露锋芒，也同你一样从头做起。时局如此，最终晋国分而据，赵家最后如何全凭后世族人的努力。儿眼下要做的是保全赵氏，儿也会遵照刚才所说，将族长之位传给大哥的嫡子，这样赵氏宗族内部才能团结，赵氏得以延续。”无恤看着远方烽火，不知又是谁家大动干戈，厮杀割据。

　　赵鞅正是看重这个儿子的忍辱负重，对他来说，去燕国做质子不是流浪而是磨练，磨练出他诸多“纨绔”儿子身上找不到踪影的气质，更难得的是他的嫡长观念，他一开始没有要求儿子这么做，要不然也不会把继承人的位置交付给他，但他信自己的眼光，信自己的儿子。

　　多年之后，赵鞅去世，晋国正卿由智伯瑶取而代之。智伯为晋国正卿后，竭力发展自家势力，很快成为智氏、赵氏、韩氏、魏氏等卿大夫中，权力最大，实力最强的家族。

　　晋出公九年，智伯与赵无恤一同率兵包围郑国都城，智伯让无恤率先领军攻城，无恤则用外交辞令推脱让智伯出兵，能言善辩的智伯此时却愤而骂道：“你相貌丑陋，懦弱胆怯，赵鞅为什么立你为继承人？”

　　赵无恤答道：“我想一个能够忍辱负重的继承人，对赵氏宗族并没有什么坏处罢。”

　　－－－－－－题外话－－－－－－

　　赵襄子，嬴姓，赵氏，名无恤。春秋末叶晋国大夫，赵氏家族首领，战国时期的赵国的创始人。谥号为“襄子”，故史称“赵襄子”。与其父赵鞅（即赵简子）并称“简襄之烈”。

　　赵襄子一生共有五个儿子，他晚年不立自己的儿子为继承人，却欲传位于其兄伯鲁的后代。因伯鲁和其子赵周都去世较早，遂立伯鲁之孙赵浣为继承人。襄子在位33年无病而终，赵浣继承了赵氏之尊位，并正式建立赵国，史称赵献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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