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神祗临世

　　春日里，齐国出兵伐鲁，夺取了鲁国的郓邑，一切都依原定计划进行中，眼看着齐兵整装待发，将要护送鲁公回鲁国。

　　齐公其实还挺欣赏鲁公那晚说的话，有些被感动到。他问晏子说：“鲁公能直视自己的错误有所感悟，假如让这个人返回他的国家，他难道不会成为像古代圣贤君主那样的国君吗？”

　　上大夫晏子不以为然，他道：“非也！臣下认为愚蠢的人总好悔恨，不贤德的人总认为自己贤德。被水淹着的人不询问趟水的路线，迷失方向的人不打听道路。淹着以后再询问趟水的路线，迷失方向以后再打听道路，这就好像面临外敌入侵的灾祸才急急忙忙去铸造兵器，吃饭噎着才急急忙忙去挖井，即使再快，也来不及了。”

　　自此，齐公如梦初醒，延缓了发兵的进程。

　　那日，昭穆夫人与鲁公一起商讨回国之事，她在悠闲喝茶的鲁公面前不停转着圈，她眉头的褶皱比身上穿的留仙裙的褶子还要多。她絮絮念道：“妾身看齐国的动静不对，之前都挺顺利，现在突然停滞不前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鲁公饶有趣味地品着茶翻看着孔丘的著述道：“夫人多想了，齐公前不久还将阳谷城邑封给衍儿，他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事，我们理应感谢他而不是揣测他。”

　　“可是……”鲁公伸手示意她别再继续说。

　　公子衍，自来到齐国，鲁公都不怎么待见为儿了，他才是世子。可与齐公所有的交涉都让衍和孔丘去，就连齐公也对他大为赏识，这样下去，我们母子的处境堪忧，昭穆夫人如是想到。

　　但她手上还有一张牌，她私下里让亲信调查的事情已有了眉目，那晚她刚好坐在齐公旁边有心多瞧了那玉佩几眼，那玉佩由两个半块拼起来，正反两面一面是“璃”，一面是“蘭”，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两个人，姜璃与姜蘭。

　　姜璃在洛云，齐公也不会着急找她，所以定和它的另一个主人有关，姜蘭已经死了，那就是季秋。

　　她一直在旁边细听，他们大致在说玉佩主人是个男子，男子为郑公公子，这人是谁她就不得而知总之不容易找到，她回去后仔细想了想，若是……

　　她让穆谨去示好齐公庶长孙吕四，很快，她的第一个计划即将完成：

　　那日晚上，齐公带着吕四亲自到鲁公一行住的宣华宫问安，鲁公携昭穆夫人等迎接。

　　只见殿内宫人们抬上了一箱箱物品，足足二十箱。除了寻常金银外还有就是紫水晶、粉水晶、琉璃翡翠这些稀罕东西，人家都是用锦盒一个个包的，他们则是用一箱箱抬的。

　　看着诚惶诚恐的众人，齐公先道：“大家都请坐，寡人今日来没别的意思，之前说我这孙儿喜欢搜罗些物件，这不一块攒好了给你们拿来。”

　　鲁公连忙站起来摆手道：“不行不行，无功不受禄，齐公怎生这么客气，我们还没给主人进献礼物您倒好送来这些，怕是寡人回去要被人说吃了人家的还要带回来东西，岂不被人笑话？”

　　“哈哈哈。”殿里的气氛变得活跃起来。

　　“鲁公不必客气，这些是侄儿拿来给穆谨小姐的。”吕四上前恭敬道。

　　众人瞠目结舌看向穆谨，穆谨低头站在那不知如何说。齐公上来打圆场道：“你们别这样瞧，好姑娘都被你们瞧得不好意思了。不知这位姑娘是什么身份？寡人唐突了，想替我这不成器的孙儿说个媒。”

　　众人保持着刚才的神情，还是鲁公见过大场面，忙道：“瑾儿……”

　　“万万不能啊，齐公！”穆谨扑腾一声跪在地上磕着头。

　　齐公很是疑惑，让吕四去扶了穆谨起来，他安慰道：“姑娘被怕，和寡人说说这是为何啊？”

　　穆谨示意昭穆夫人请求齐公屏退周围的人，只留齐公和吕四还有鲁公夫妇后才缓缓道：“我，民女有可能是您的亲孙女，和四哥哥是兄妹……”

　　“这怎么可能？”吕四激动道。

　　齐公把他拦在了身后：“休得无礼，让这位姑娘慢慢说。”

　　“民女母亲叫姜蘭，民女是鲁国正卿季意如的女儿，这些都是父亲告诉我的。可是民女后来慢慢懂事，感觉父亲代君执政是大逆不道，民女去和他说她却打我，还说要和我断绝父女关系。”穆谨说不下去了，呜咽着哭了起来。

　　昭穆夫人接道：“本宫替这孩子说吧，这孩子委实可怜，常被他父亲毒打，因为季意如说看到她就好像看到她母亲，差点害死他。本宫只能收留她。”说着就卷起穆谨的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伤以及脖颈外围给齐公瞧。

　　齐公开始发颤，穆谨哭够了再一字一字道：“夫人与鲁公无意中聊起父亲那年在大营带回的姜姓女子，寻常女子没有理由生了孩子不给个名分，民女身上一直有半块玉佩随身带着好像是蘭字，齐公有一女也叫姜蘭，所以这就对上了。经夫人多方打听，当年父亲怕给自己惹来通敌的祸竟杀了母亲……”

　　齐公已不忍再听下去，上去抱紧穆谨与她嚎啕大哭，一旁的吕四问道：“可这玉佩是从一个年轻公子手上得来的。”

　　穆谨推开齐公再解释道：“年轻公子身边是不是还有一个姑娘？说来话长，她是我的一个姐姐，是父亲一个妾室所生，民女在家中不受待见，姐姐时常虐待我，瞧着那玉佩好看就抢了去，她行为不端经常出去勾搭男人，那半块从哪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见吕四挠挠头默默退下后齐公更加信了几分，然后再是昭穆夫人的添油加醋，就连鲁公都站出来为他抱不平。

　　齐公捏紧了拳头，咬牙保证道：“寡人会按原计划进行，待到夏天护送鲁公回鲁国，并下令臣子不得接受鲁的人的贿赂，谁为季孙意如说话立斩不赦。”

　　第一个计划完成紧接着第二个计划：

　　之前凭着穆谨的本事，她很快从吕四那里得知这块玉佩的主人曾经住过悦来客栈，他们是六女两男。穆谨先派人去悦来客栈察看了一番，再重金从店铺伙计那打听到他们走之前和他询问了哪个村有清净的房屋租住。

　　几番周折，穆谨真的打听出季秋的下落。

　　已经撒下了这个弥天大谎，只有关键人物死才能做得天衣无缝。昭穆夫人组织她的暗卫再加上鲁公借给她的不少亲卫，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出动了。

　　五十个黑衣人排成两排背着明晃晃的刀从天而降，本应是悄无声息地落在那座屋舍的屋顶上。

　　谁曾想，听见的是叮铃哐当接连有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出场不够帅啊！

　　那些刺客怎知铺着厚厚茅草的屋顶竟然是空的？他们手拉着手是为了落下来好看，哦不是，咳咳，是为了保持平衡，一齐落地给目标以重击，一击毙命。

　　他们个个狼狈地爬起来料想到有诈，握在手中的刀也紧了紧。

　　“思音，追音，璇音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你们先上。”穿戴整齐的四人站在屋外，其中一人命令道。

　　三个侍女不辱使命，平时拼死练习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互小姐周全而不是拖累小姐，更是为了自己作为队长的面子。季秋站在原地看着，默默地想了这么些有的没的，杳音没在仍是让她有些不安。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思音跑出来喘着气道：“小姐，现下他们被我们控制住保不齐还会有人来支援，依奴婢看您还是往城里跑比较安全，城内不可能有打斗，到了那您也可以找吕四公子。”

　　季秋听着好像有理，她走了那些黑衣人也不会豁出性命对抗她的侍女，她正想走，思音喊道：“小姐，晓兰在哪啊，奴婢怎么没见着她。”

　　季秋道：“被我埋在地窖里了，她现在正吃着果子，放心，里面的粮没个一年半载她吃不完……”

　　早知道就不听思音那丫头的了，季秋将她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跑向城里的路上，她“家”离城里起码有十里地啊，她才想起来。

　　好在一路无事，但她还是有莫名的不安感。“咻。”她放了一支召唤逸的紫色烟雾，她虽知道逸不在，但还是想碰碰运气，万一他正巧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呢？

　　季秋懊悔平时她的侍女们在练武她却顾着睡觉或是被姬辰叫去，是的，都怪他。

　　这是哪啊，她用双手撑着快跑废掉的膝盖，好在她看到了很远处是城墙，这下哪怕爬着去也用不着多少时间，待到了墙根地下休息片刻蓄个力翻过去，晚上就算彻底安全了，她这么想的，不想身后一阵小凉风吹过。

　　大事不妙。

　　她淡定地转过身，因为她已察觉到一阵一阵强大的杀意正向她袭来，她根本跑不掉。

　　大限已至。

　　远处，一排弓箭手正拉满弓齐齐对准她，这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季秋欲哭无泪，要是这会哪个守城的大哥无聊开个城门看看她就有救了。

　　不想这些不可能的事，当她看到若影若现出现在空中，消失在地面上的如鬼魅般的暗卫时，她吓着了，简直快被吓哭了，这又是哪门子的牛鬼蛇神？大晚上的这样吓一个小姑娘不好吧？知道你们厉害行了吧。

　　季秋用行动表示他们赢了，此刻她吓得腿肚子发软，慢慢蹲下来，然后，然后抱头痛哭……就她一个人一把剑打得过他们就有鬼了，来个杳音也难说。

　　在她听见弓箭离弦时，她心已跳到嗓子眼，“叮叮叮叮。”是一阵愉快的反射声，正是季秋想听到的。

　　弓箭手前，一男子长剑一挥，“剑”无虚发、一根不落全部射中弓箭手心窝。

　　很可惜的是季秋只看到后半段，然后是弓箭手倒下，男子帅气的落地姿势。

　　弓箭手倒地，给那条黑暗道上的尽头留出一寸天光，此刻正是即将破晓之时。这会，又飞下个熟悉的身影，剑锋一划，划出个隐在空中的暗卫。

　　这是怎么看的，季秋只感觉她的视力和他俩的不同。

　　先来的是逸，后到的是姬辰，他们俩对视了一眼，逸问：“您觉得今晚杀不完这些人会暴露身份吗？”

　　“你觉得秋儿认不出你吗？”姬辰回。

　　俩人不约而同地将蒙在脸上的黑布巾扯下扔到一边，他们从光明晨曦中向黑夜走来，如神祗临世。

　　季秋快哭了，是被他们帅哭的，看着他们一剑一个刺客她发誓一定要和他们好好学，她那什么“摧花剑法”，小孩子的把戏。以她现在的处境，她完全能躺在地上睡一会，等着两位美男喊她起来。

　　随着人越聚越多，季秋已不相信这些是朝暮夫人手下的人了，这些“精兵良将”足以守住一个城！

　　远处，另一方天穹下传来一声琴音，琴者用妖异而清澈见底的声音喊道：“妹妹，哥哥来救你了。”来者是公子衍。

　　季秋用自己刚才蓄起的力朝他冲了过去，原因是她终于觉得自己有用武之地，她看到了久违的被窃的“梨落”道：“你去帮他们吧，哥哥。”

　　季秋弹琴，加上梨落更似如虎添翼，这琴更有震人心魄之效，直抵人内心深处，使正义者振奋人心，使不义者彷徨无措。杀手们节节败退一个接一个倒下，所剩无几。

　　忽的，自梨落处飞出一只火凤，长长嘶鸣一声飞向苍穹，凤凰临世，浴火重生。

　　待永夜还给全白之时，杳音赶了来，可悲的是，她只能在后面“撒撒花”了，她自觉地控制住几个活口准备留着给思音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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