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何以勘配

　　再有十日，便至正月。正卿府张罗着悬挂红绸、鸳鸯彩灯。里外看着，添了分节日的喜庆。

　　其实，这是大夫人穆氏专为穆萌操办的宴会。

　　鲁公亲自保媒，上呈奏折婚书予天子，请求昭穆夫人义女、鲁国正卿夫人之女穆萌入宫伴驾。婚期定在二月，至于什么封号、位份，尚且不知，只等上头旨意降下。

　　季意如前些日和穆氏大吵了一架，原因是鲁公还在婚书上写明：季家庶女季秋媵嫁。等季意如知晓此事，婚书大抵都已到了大周王庭。

　　季秋出乎意料的冷静，只天天在自己院子里，和追音学习礼仪。

　　穆氏重开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季秋每日按时过去，几日下来，未见波澜。

　　穆氏每每端坐主位，和颜悦色的面容之下，想着穆萌与季秋一同入宫，一宫主位和一个媵妾的身份自是没法比较。

　　况且女儿的性子像极了她，女孩儿家难免年轻气盛些，萌儿一定会想着处处压季秋一筹，季秋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大年三十，季秋派人给父亲要好的各府送去年礼，再令晓兰、追音与杳音分发府中、院中管事与仆人的红包，同时，为他们每人裁制新衣。一切事情办妥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

　　今日，追音免了季秋的礼仪课程。眼下，她正为小姐挑选晚上宴会要穿的衣服。

　　追音正为季秋换一条上身湖蓝下摆绣着蝴蝶纹的白色长裙，蝴蝶触角上嵌着的碎宝石闪着光芒。

　　季秋随意问道：“你们在这服侍我是屈尊了，同时担着保护我、教导我的责任。反倒在暗卫队伍中，你们是队长，号令众人。大概思音回去是对的。下次我遇到王上，和他说让你们也回去吧。”

　　追音刚为季秋束好墨绿色腰封，闻此，停下手中的活，连忙半蹲着身行礼道，“小姐折杀奴婢了，我们暗卫本是没有名字的，有的只是个代号。幸得来伺候小姐，主上说，小姐擅琴，便给我们赐名‘音’。思音虽回去了，但是她没完成任务，是以戴罪之身回去的人，须从新人开始重新往上爬……”

　　季秋搀起追音，示意她继续换衣。

　　原来她们的名字是因为自己起的，季秋心中莫名起了一丝暖意，同时又叹思音的艰难。

　　未时过后，就有宾客陆续来到正卿府，平日里与穆氏交好的夫人小姐们自是来得早，提前去御茗苑贺喜。

　　正卿府的大宴开了一百多席，直到酉时，受大夫人之邀，百余人自未名湖畔坐上三十来艘小船前往湖中心的菲羽亭赴宴，俱是鲁国有头有脸的人家。

　　未名湖上，漂浮着用绸做成的红莲灯盏，灯随着水势漂浮，影影绰绰还能闻到花的香气。

　　季秋与穆氏、穆萌、穆谨同席而坐。

　　筵席一开，穆氏就热情地招呼客人们喝酒吃菜，扑满脂粉的脸上笑意尤甚，她对满桌的客人介绍起自己的女儿来：“我女儿萌儿，如今是昭穆夫人的义女，明年就要入宫，随王伴驾了。”

　　随即，头戴孔雀金冠的穆萌起身，朝一圈众人纷纷点头，就坐下了。各府夫人无不啧啧称赞，祝贺穆氏母女俩。穆谨此时坐在穆萌身边只顾吃饭，并不作声。

　　而后，穆氏抓起季秋的手搭在穆萌手上，对季秋说：“秋儿啊，你是姐姐，媵嫁过去，可要照顾好妹妹啊，萌儿年幼不懂事，你做姐姐的可以提点着点。”

　　话是客气话，但穆萌却不愿接这个茬，好笑的看了一眼季秋，迅速将手撤回。

　　突然，穆氏身边的徐嬷嬷着急忙慌地跑来，把手附在穆氏耳边说了几句，听完，穆氏哈哈一笑。

　　她饶有深意地看了身旁的季秋一眼，当着众人的面安慰道：“秋儿啊，不是母亲不疼你，婚书上确实写了你名字，可……”穆氏脸上略带难色，她以为凭着季秋的性子，会问她“可什么？”，没想到，季秋仍是端着小姐的风度，微笑看着母亲。

　　“怎么了，季夫人？”一妇人讨好接话道。

　　妇人的话虽来得迟，但穆氏接上毫无违和之感。她环顾四周，道：“哎呀，本来我是不想说的，可在坐都是自家姐妹，大家都来说说，啊，我们家秋儿该如何是好。”

　　说完，她脸上的忧虑之色更浓了，摇摇头略带哽咽道：“那婚书啊，退回来了，上面批了‘何以堪配’四个字，哎呀我可怜的秋儿，终究因为你是庶女呀。”那四个字穆氏讲得格外“声嘶力竭”，此时她说话带了哭腔。

　　“劳母亲挂心了，女儿没事的。”季秋依然平静，轻声而语，她抚着穆氏的手安慰道。在别人眼中，这真是一对感情至深的母女啊。

　　穆氏将手又重新附在了季秋手上：“秋儿啊，你总是不理解母亲的苦心，本来，你早已是韦司寇的继室了，合该人家得尊称你一声‘夫人’。可这婚事，被你自己耽误了呀，要不是王上……”

　　这么一说，众人又回想起季秋“勾引”王上而悔婚韦司寇的事，这事之前在鲁国疯传。

　　作为母亲，穆氏自是不能将那事“和盘托出”，她顿了顿，喊道：“敏儿。”

　　“姑母。”随后，一旁侍立许久、妇人打扮的女子上前，低头唤穆氏道。

　　“好孩子，到姑母这来，你说说，嫁给韦司寇这几月，他们家待你可好？”穆氏关切道。

　　敏儿看着不比季秋大，说话怯生生的，打着颤。作为穆氏远方表亲，家里本来就不富足，基本上与平民无异，她生怕自己说错话，故，勉强挤出几个字。“妾身甚好，多谢姑母抬爱。”

　　“看看，同样是庶女，敏儿懂得知足，嫁给韦司寇当妾都如此满足。秋儿啊，你把人都得罪完了，叫母亲怎生是好？”穆氏一副“操碎了心的老母亲”高大形象树立在大家面前。

　　席上众人对季秋颇有微词。有好心的人特来劝说季秋：“我的好姑娘啊，但凡及笄的女子，大抵都出嫁或已有婚约，可姑娘如今这情形，恐甚是艰难。姑娘得凭着年岁尚轻，找个合适的人家快定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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