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3章长野之行(五)
从被拉去录口供开始,一直忙活到凌晨两三点才勉强算是结束,被通知要在离开长野前抽空去警察本部做一次详细的笔录。
尽管之前也经历过这一系列复杂流程,但又被这流程折腾一遍的你还是非常想再吐槽一句:
除暴安良这档事可真离了大谱的麻烦。
等坐上送你们回度假山庄的警车,你头一歪,直接靠到旁边人的肩上。
“枝和?”
“好累。”
你闭上眼睛后小声说。
对方听到后,微微动了动,将肩膀调整到你靠上去正合适的高度,一只手拿着块干净的手帕,为你轻轻擦了擦脸上的灰。
“那就睡吧。”
你听见他说。
但你并没有睡去。在一个并不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里,你不太敢轻易地进入睡眠状态,只是现在的你连动一动手指地力气也没有,说两个词都非常费力。后背断裂的疼痛,回档期间的大量酗酒——尽管酒精没能跟着灵魂一起爬到你这个脑子里,但徘徊在感知中的醉意和宿醉的倦乏仍在——二者产生了发酵,让你陷入半昏半醒的混沌里。
虽然已经疲惫成一副昏睡不醒的模样,但你被训练得异常敏锐的五感却还在运作。察觉到后车门被外面的人拉开,一阵寒风吹进来,紧接着是萩原研二的声音。
你在朦胧间听他们讲话。
“小诸伏原来你在这啊,你哥哥刚刚在找……小枝和他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他累了。萩原你帮忙转告下我哥,跟他说我晚点电话联系他吧。”
“诶好吧,不过小枝和不去医院真的可以吗?我明明看到那房梁就要砸他身上他却说没事……”
当然有事了,你后背可一直都疼着呢。但去了医院,那里的医生也最多是对你竟然还没死这个医学奇迹表示下难以置信的震惊。
“应该是枝和躲得够快。先这样吧,我已经找医护人员要了一个急救箱以防万一,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就立马把他送去医院。”
“这样也行,那就让他先睡吧。”
“zero他们弄完了吗?”
“好像都差不多了,等会儿就可以一起回去。诶,小诸伏,你哥哥他过来了。”
“……”
咔嗒
很短促,是前面驾驶座方向的开门声。
你感受车子往下沉了沉,应该是坐进来一人,随后是新的一轮对话:
“哥哥?”
“景光,我送你和你的朋友们回去。”
“可他们好像还要等一会儿才可以走。”
“已经弄完了,你们有空时去补笔录就行。”
“好的没问题。”
“……”
对话在这停顿了几秒,接着——
“晋川君如何?”
“哦,枝和他没事,只不过太累了,等一会儿到了再叫醒他吧。”
“也好。”
……
之后,你听见降谷零和萩原研二的声音,他们俩一起坐上了车,萩原研二坐在你左边。原本降谷零的说话声还挺大,但或许是发现了你闭着眼像是熟睡,声音也就小了下来。
在车行驶的过程中,车厢里只有几人轻微的讨论声。
你渐渐将他们的讨论当成了是背景音。匀速行驶的汽车就好似婴儿的摇篮,鼻翼间有灰烬与大海的结合气息,你在这种能让人安心下来的氛围里,逐渐昏沉沉地陷入浅眠。
等意识再回笼,你发现车已经停下,多半是到了目的地。
右边车门敞开了,有只手小心地托着你沉甸甸的脑袋。你听见有人在你耳边说话:
“要下车了枝和。”
你费了老大的劲才打开自己的声带。
“……不想动,让我睡这吧。”
别说,警车坐久了后发现还挺舒服的。
这一刻,你竟萌生出几丝「买辆警车回家备着当睡椅」的可怕念想。
对方果不其然地否决了你的想法:
“不可以,快起来回去睡。”
你试着睁开眼皮,感觉使出了洪荒之力也只能让你眼睛稍微眯出了条缝来。
室外的冷风吹进来,你受不了地往左边缩了缩,有气无力地说着委屈的话:
“我没力气了嘛——”
“哎。”
对方像早就料到,拿你没办法的叹了口气。随后,一直托掌着你脑袋的手离开了,换来的是一只手臂从你腋下穿过,另一只则在你腿弯处,之后,你被腾空抱出了警车。
你:“……”
算了,公主抱这件事,有一次后当然就会有第二次。
你这么安慰自己,然后就理所当然地在对方身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搁脑袋,继续闭眼睛睡。
你感觉自己似乎忘了点什么,但应该也不算重要。这以至于当听到另一位诸伏的声音时,你压根就没能分辨出对方是谁。
“我先走了景光,休息好后再来看你们。”
“嗯,哥哥再见。”
……
“景酱?”
“戴隐形睡觉会不舒服吧?”
“也是哦……那我现在去把它们摘下来。”
你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起身准备去洗手间。就在要走到卧室门口时,突然听见背后的人问你:
“后背真的没问题吗?”
?
这话像往你头顶浇的一盆冷水,让你瞬间清醒。
对方就站在你身后,而你却已经把自己最脆弱的后背露了出来。你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感觉到后背一凉。
一种已被看穿的直觉。像是有把被刻意掩去锋芒的手术刀,趁你疲惫放松时靠近,无声无息地划破你用以遮掩伤势的外衣,割开青青紫紫的表层皮肤,翻出正在腐烂的生肉,发现了里面变成碎片的白骨,以及一根扭曲的脊椎。
……那这样就太难看了。
毕竟,这可不是你想被人看到的东西。
“景酱在说什么呢?”
你没敢回头,怕自己此刻已经失控了的表情管理暴露什么,尬笑两声后,想像往年那样糊弄过去:
“都说了我没事啦,我可是很惜命的——”
“枝和要真像自己说的那样爱惜自己生命就好了。”
对方打断你的废话,又重复了遍刚刚的问题:
“枝和的后背真的没有问题吗,明明只是轻轻碰了碰,就已经痛得发抖,枝和自己都没发现吧?”
“……”
还真没发现,毕竟早就疼麻了。
“过来,让我看看。”
——
你没有动。
分明还是那个你所熟悉的声音,此时听到耳朵里,却有了陌生感觉。这种不容拒绝和不接受反抗的命令语气对方很少用到你身上,你仿佛一下子成为了那群站在他对立面的嫌疑犯中的一员,面对着一位绝对的正义制裁者。
你没有动,只是觉得之前偶尔闲得蛋疼时才会想到的可能性似乎要成真了,你开始思考在此时的处境下,逃跑的话有几成把握。
不要紧,又不是没跑过。
你安慰自己。
现在的状态一敌一有些牵强,但也有胜算。就算一敌五也没事。你身上永远有为自己而留的一枚子弹,为了死亡,也是为了活命。
你压根解释不了自己身上的情况,以及背后有可能被追问的所有。
这是一串无法被解释的事实。
只是,不知道跑走后的你还能去哪。
在这样静到极致的空间里,你听见身后轻微的叹息。
似乎在认识你之后,对方总会为你而叹气。
你又听见,一串脚步声正朝你靠近,最后轻巧地绕到了你面前,一只手动作熟练地伸到你后颈,另一只环上你的腰,将僵硬又混沌的你轻轻揽进一个怀抱。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在看到枝和冲进去时,有了种要失去的感觉。”
你什么也没说,只觉得眼睛痛得厉害。
可能是隐形要过期了。
……
下午睡醒,你躺在床上发起了呆。
外面的阳光透过阳台的玻璃门照了进来,不偏不倚地停在离床半米处的地方,将阳台边的榻榻米照得发亮,看上去暖洋洋的。
你盯着它看了会儿,才慢吞吞地坐起来掀开被子。
一股扑面而来的药水味。
哎,难闻死了啊。
你皱眉嫌弃地将被子推到一旁散味,然后爬下床开始收拾自己。
等洗漱完、收拾得差不多后,才披上宽松的外套,喷了点香水遮药味,打着哈欠拉开房门走出卧室。刚要出门,你望着外面的风景,又感觉自己脑袋上好像少了什么,回头看到旁边的衣架时你就恍然大悟。
之前的那顶帽子在大火里蹭了一圈灰,脏得你实在不忍心再戴。于是就伸手捞过同宿人留在衣架上的那顶,扣到了自己的脑袋上,然后哼着小调出门。
刚睡醒的你空着肚子在外面溜达了两圈。直到跟面带服务性友好笑容的山庄员工们打了不下八次招呼,也没碰到一个熟人后,你干脆原路返回,继续蹲在屋子里躺尸,顺便叫份下午茶餐凑合凑合。
直到在走廊上遇到迎面而来的三个人影。
走在最前面的紫眼睛青年最先发现你,加快了脚步朝你走来,笑着跟你打招呼。
“小枝和,你总算睡醒了!”
你注意到对方的视线在你身上多扫了几回,像在确认你没什么事。
你任由他打量,顺嘴问道:“研酱刚回来吗?”
“不是哦,是去接人了。”
萩原研二说着,也侧身让出了后面两人的身影。
“诸伏警官和另一位警官一起过来为我们做笔录,这样就不用我们再特地到警察本部那去了。”
你顺着对方的话,看向后边两位穿警服的人,其中,有着双熟悉的上挑凤眼却不拘言笑的男人格外扎眼。由于对方在第一次见面时的那副堪比某位神机妙算的伟大军师的气质和看透表象的洞察力眼神给你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导致后来的你把人当瘟神,除非诸伏景光主动提出想让你和降谷零见见他家兄长,面色为难也没法推迟的特别情况,你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见面时也都夹着尾巴做人,不敢造次,乖巧得身边的降谷零看了都感到惊奇。
说实话,你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给你这么大的压迫感,多半是气场不合。
你讪讪地想。
果然,姓诸伏的人都不好惹。
晚上在现场时,你就一直躲着这位诸伏。
这次躲不掉了,你硬着头皮笑呵呵地冲人打招呼:
“那就麻烦你了高明哥,以及旁边那位警察先生。”
你感觉对方的视线在你的脑袋上十分可疑地多停留了几秒,后才缓缓移开,跟你点了点头。
……这帽子有问题?
诸伏高明说:“正好人都在,那就找个空房间,做笔录吧。”
萩原研二指了指自己房间的位置。
“来我们的房间吧,我离开前已经让负责客房清洁的小姐帮忙打扫了一遍。”
“好。”
听这“人都在”的里面也包括了自己,你只好打消回去叫份餐后躺尸的念头,跟他们一起去萩原研二的套房做笔录。
“怎么就我们俩?”
走在路上,你凑到唯一陪伴自己的同期身边小声问。
萩原研二也跟着小声回答你:“是啊,就差我和你的笔录没有做了。”
“其他人呢?”
“班长以后可能要进刑事部,今天一大早就跑去看现场了,说晚饭前回来,笔录肯定早做了。”
当时的火势太大,离开太匆忙。你想了想自己有没有在现场遗漏什么东西。
好像并没有。
你放下了心。
“另外,小阵平和小降谷大早上就拉着小诸伏一起出去了,说难得来趟长野,想让小诸伏带他们转转,也就顺道去做完了笔录。”
“那你怎么没去?”你点出了疑点。
对方无奈地摊了摊手,说:“我起晚了,醒来时他们已经跑不见了。”
“嘛嘛,明明也爱睡懒觉却总让我起那么早……”
“不过就算我起床晚了点,也还是比小枝和要早醒四个小时。我过来敲了三次门都没人应,带去的便当都凉了,只好让别人撤了下去。对了,小枝和还没吃饭吧?”
你:……
一说到吃,你就感觉胃里空空。
“没事,不是很饿。”你摸了摸鼻子,说,“出来的时候吃了点压肚子,等晚上再吃正餐吧。”
“我房间里有几瓶温牛奶,等会儿小枝和要是饿了就喝它吧。”
“诶?为什么又是牛奶呐……”
你唉声叹气地跟他们进屋。
——
做笔录的整个过程又枯燥又繁琐,流程从来都没变过,一直都是那么几个「你是谁、你在哪、你看到了啥」的问题。可等两人都被挨个问过一遍后,外面天已经渐黑了,而你早在感到前胸贴后背时,十分没骨气地拿起了萩原研二放在窗户边的牛奶瓶,插上吸管直接干光了一瓶,还很自觉地又拿起了第二瓶。
萩原研二接完通电话后回来,跟刚收拾完东西的诸伏高明开口:
“小诸伏,啊抱歉诸伏警官,我是说景光他……”
“研酱你其实可以称诸伏警官为大诸伏哒。”
你嘴里叼着吸管,调侃一下午已经为自己的口癖解释过不下五次的人。
被你调侃了的当事人难得感到害臊地挠了挠脑袋,继续说:“刚刚景光打电话时问诸伏警官和另位警官要不要一起留下来吃完晚餐再走。”
被询问的人与身后的同事对视了眼,摇摇头拒绝。
“不了,我跟我的同事还要回去抓紧时间递交报告。”
萩原研二听后只好带着感激和歉意地回了句“那好吧,辛苦你们了两位警官”,然后低头去编辑短信。
哎呀,社畜的辛苦呐。
而你在心里幸灾乐祸。
想当年啊,你也是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畜过来的,现在自己闲了后回头看别人畜,这感觉——闷爽。
“对了。”
对方突然话锋一转,平淡如水的目光落到了你的身上。
你顿时感觉自己手里的奶不香了,松开吸管,不自觉就收起了刚刚一副懒散样。
只听他说:“还没能及时感谢晋川君在当时将想要自尽的犯人及时救了出来。”
“哪里哪里!”
你连忙摆摆手,用刻在骨子里的种花家传统美德,十分谦虚地说,
“救人是我们的本能,所以不用谢我啦高明哥!”
“但当时情形险峻,晋川君行事甚为莽撞,以后还须以谨慎为重。”
这是关心你?
“嗯嗯,知道了高明哥,我以后会注意的。”
你虚心地收下了,至于听不听进脑子里,那就又是一回事。
萩原研二看了你眼后,保证道:“诸伏警官就放心吧,我们都会盯着这鲁莽的家伙的。尤其是小诸咳,尤其是景光,不会再让今天事发生的。”
“喂……”
你不满地想嚷嚷,却又没发作。
诸伏高明点点头,留下最后一句“这次多谢你们了”,便带着同事风尘仆仆地走了。
“看到了吗,你们以后也会这样。”
你昂头示意了下门口的方向,跟在场唯一一位未来的警官先生说。
对方挑挑眉:“小枝和不也一样吗。”
“嘛。”
你没多吱声。
那还真不一样。
反正你这辈子是肯定不想再当996社畜了的,更何况警察这工作,有时候还直接007,达咩达咩,要了命了。
大早上跑出去的几人是在差不多的时间内回来的,顺便也带回了已经点完晚餐的消息。
其中一人的目光在你戴着的帽子上扫了眼后又十分自然地收回,等其他几个外出了的人回房做简单收拾,萩原研二跑去找工作人员拿菜单加菜后,才不紧不慢地迈开步子。
对方心情不错,那双你超爱的蓝色猫猫眼在看你时是亮亮的。
你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嘴角在你自己都没察觉到时微微上扬了,还是那副站没站相的姿态,靠在窗台边,歪着脑袋看他朝你走来。
原以为他会先跟你分享今天去做了什么事,结果你听到的第一句话却是——
“枝和醒来后就没吃过东西吧?”
这虽然说的是疑问句形式,语气却已经肯定了你就是没吃什么东西。
……什么嘛,这位跟有透视眼似的。
你撇了撇嘴,举起手里的牛奶瓶示意给他看。
“喝了好心的萩原先生友情提供的鲜牛奶两瓶。”
毕竟你总不能当着两位为你特地加班、千里迢迢赶来做笔录的警察先生面前吃饭吧?你可是个懂事有礼的社会好青年,怎么会做这么不合适的事。
绝不是因为有某位姓诸伏的警官在场才不敢,咳。
诸伏景光拿过了你手中的奶瓶,放到茶几上。
“先别喝了,一会儿就可以吃饭。”
他说着,又顺势拉过你的手往外面用餐的地方走。你任由他牵着你,脚步轻快地跟在他的身边。
“等会儿多吃点,有你喜欢的手卷。”
“知道啦景酱,不过我更喜欢吃你做的。”
“今天恐怕不行,要等到明天回去后了。”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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