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幼儿园［3］
声音就响了一次，像是提醒，又或者是警告。
陆壹白轻车熟路在教室里翻出湿纸巾，慢条斯理擦拭脖着颈滴上的血液。
他知道自己情绪不太对，他应该感觉疼痛，应该感觉恐惧。
但都没有。
他很冷静，头脑清晰地注意到这种出血量，除了疼痛外，没有任何贫血症状。
陆壹白晃了晃头，证实自己真的没有头晕眼花。
不会死啊。
没有死亡危机的前提下，陆壹白感觉整个人都在颤抖，灵魂轻飘飘的，愉悦中带着兴奋。
“不能这样。”陆壹白擦拭手指上的血污，语气古怪，像是播音腔又不好好正经念，拉音拖调的，“要反思，要改正，要正常。”
陆壹白一直知道自己不太正常，不仅是外貌。
他幼年就敢半夜在坟地游荡，大了之后，正常人害怕的东西，他都没有感觉。
爷爷不想他跟旁人不同，所以他从小就要掩饰异于常人的睫毛跟头发的颜色。
他不想跟旁人不同，所以他一直学习扮演一个普通的平常可见的正常人。
正常人应该恐惧，正常人遇到事情应该报警，正常人应该怕痛……他一直做得很好，现在，因为发现不在正常世界，所以他从心底开始懈怠了吗？
陆壹白深吸一口气，试图重新找回正常人的感觉。
他怕死，第一回品尝恐惧就是面对死亡的时候——爷爷去世。
向来严肃硬朗的老人躺在床上形如槁枯，浑浊的眼睛直直盯着上面，嘴巴微张发出“嗬嗬”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爷爷心脏血液全部停止运作，身体渐渐变得冰凉。
爷爷当时一定很痛苦吧。
想到这，陆壹白感觉身体开始发抖，不由自主伸手摸着脖子——
死亡真的好痛啊。
趁着感觉，他缓缓把注意力放在小腿上，感受小腿的疼痛，脸上的恐惧越发明显。
在成为正常人后，第一件事，陆壹白忍着恐惧跟疼痛，把用完的湿纸巾，扔进垃圾桶里。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像铁钉划黑板的声音。
陆壹白猛地转身，惊恐看着一个拖把硬邦邦地从卫生间里出来，没有人拿着，它是自己出来的。
尖锐的童音再次响起：
“老师非常讨厌教室脏臭！”
是之前两道声音的一个。
“我去卫生间清理，可以吗？”陆壹白瑟瑟发抖道，“或者我去外面的卫生间，那里有洗衣机？”
他说完，感觉耳边嗡嗡直响，像半睡半醒的时候，听不真切的谈话声。
在拖把即将到他面前的时候，拖把停了下来。
陆壹白抬了抬脚，这次可以动了，他尝试去拿拖把，受到了一些阻力，但是阻力消失也快。
教室的门依旧打不开，陆壹白提着拖把往卫生间去，走了两步顿了顿，调整了下板正的姿势，身体微微瑟缩着继续走。
卫生间的灯光跟走廊或者教室的光亮截然不同。
像恐怖片里特有的那种昏暗，又像年代片里灯芯晃动的油灯。
灯光昏暗，味道也够呛，混着刺鼻洗涤剂味的酸腐味道。
陆壹白用拖把勾了个盆抵着门。
卫生间并不大，贴墙是四五个男生小便池，隔着一排只到成人腰腹的洗手池，另一边四五个小马桶。
小便池跟小马桶看不出原本颜色，通体脏黄，不明粘稠黄色积水，洗手池上的镜子落了厚厚的灰尘，根本看不到人影。
最里面是个成人洗手池，洗手池上有个柜子，柜子旁挂着扫把簸箕，空出来的应该就是这个拖把。
旁边是个拖把池。
没一个干净地方。
刚刚那个声音说什么？
老师讨厌什么？
什么脏臭？
陆壹白脸上的恐惧渐渐褪去。
这群小鬼，该不会在骗免费保洁吧？
“滴答”
拖把池的水龙头骤然落下一滴水，将陆壹白全部注意力吸引过去。
陆壹白提着拖把进去，从洗手池上抽出外面的黄旧抽纸，抽了四五张才是软白的纸。
他用纸垫着拧开拖把池上的水龙头，水龙头一开，腥臭腐肉味扑鼻而来，滴滴答答流出猩红粘稠的液体。
他想，要把拖把涮干净。
陆壹白用纸垫着打开柜子，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各种工具，是这个房间最干净的地方。
从里面拿了一双橡胶手套戴上，又翻出一根铁丝，比筷子略细一些。陆壹白把铁丝掰直，顶头弯成钩子，往水龙头里捅。
刚进去就像是戳到什么东西，陆壹白用钩子来回勾动。
一缕缕黏在一起的头发被勾出来，带着红红白白的东西掉在水池里，湿漉漉“啪”的一声。
陆壹白如梦惊醒，立刻扔了手里的东西。
他为什么在捅水龙头？！
这么脏！
为什么真要去当这个免费保洁？
没有钱拿！
池子里，那团头发像某种无骨动物蠕动着，往池子边缘爬。
陆壹白迅速拿拖把头压着，谁知头发水流一样直接顺着拖把往上爬。
他立刻扔下拖把往外跑，小便池、马桶、洗手池……所有能出水的都在哗哗往外冒水。
卫生间的门像被风吹着大力晃动要关上，好在有个盆抵着。
孩子尖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老师讨厌脏臭——”
头发从拖把池爬出来，速度缓慢朝陆壹白的方向蠕动。
“老师——”
“老师——”
“莉莉丝的病人呢！！”
教室里一道尖锐女音倏地插入其中，卫生间的动静瞬间全部停了下来。
陆壹白此刻已经跑到门前，在他踏出门的瞬间，猛地收回了脚。
莉莉丝叫诊的声音直接将卫生间的动静压下，这说明莉莉丝比卫生间厉害许多。
［莉莉丝不喜欢迟到的病人］
刚开始不知道多长时间全是迟到，但现在医生开始叫号，显然是已经迟到过了。
“欺软怕硬”，才是正常人。
陆壹白打定主意留在卫生间，他从洗手池另一端往卫生间里去，绕开中间的头发。
外面叫名越来越急促，声音尖锐刺耳。
陆壹白就像听不到一样，到拖把池那，用抽纸垫着拿起铁丝，往不出水的水龙头里继续勾。
不知道能不能勾出个大件出来。
“莉莉丝的病人呢！”
“病人在哪？！”
“不乖的病人要受到惩罚！”
“病人在哪？”
陆壹白感觉小腿麻了，像踩在冰块里，冰凉又渐渐失去知觉，垂眸瞥了一眼，血液顺着小腿流到脚底。他踩着那块地方，成了血水洼。
他晃了晃脑袋，依旧没感觉头晕眼花，便不管小腿的伤口，任它流。
往好处想想，说不定是幻觉呢？
“莉莉丝的病人不见了！”
“莉莉丝的病人不见了！”
女童的声音细听之下，甚至有些恐慌。
随机，陆壹白听到教室里传出闷闷沙沙的声音，像是什么软绵的东西在地上拖动。
陆壹白心脏猛地一跳，他动作极快，三两步窜到卫生间门前，捞起塑料盆，将门一把关上。
在关上的瞬间，他看到了那个东西，那是个护士玩偶，戴着护士帽子，穿着粉色护士服的熊玩偶。
有成人半身高，深色毛发，一对猩红玻璃眼珠，五趾从毛掌里伸出，有三四厘米长，黑色呈弯曲状，锋利无比。
拧头肯定比那个玩偶更方便。
“莉莉丝的病人在里面吗？！”
女声只隔了一道门。
卫生间的积水荡起涟漪，像是恐惧，那团头发缩成一团颤巍巍发抖。
贴着门站着的陆壹白，试图沉默过关。
“砰——”
一只毛爪子印在锁旁边，爪子穿透进来，爪印有陆壹白的脸大。
陆壹白毫不怀疑，下一次这个凸印就会成为一个洞，那只爪子就能伸进来给自己开门。
然后，直接把他的头拧掉。
“莉莉丝的病人在哪？！”
陆壹白往地上瞥了一眼，那团头发似有察觉，瑟缩了一下，快把自己缩到黄豆大小了。
不知道用它能不能堵上洞？
“莉莉丝的病人在哪！”
“砰——”
五指往回手，生生把爪印那块木板抓出，木屑四溅。
下一秒，一只毛茸茸伸着利爪的熊掌从洞里伸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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