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幼儿园［1］
“藏好了吗？我来抓人啦！”
孩童特有天真又烂漫的嗓音，在明亮的走廊里回荡。
这是个狭窄又封闭的走廊，错落分布的四五个房间，全都紧闭着房门，每个房门左右贴墙摆放着一盆绿植。
红色的走廊墙壁上，用黑白色画着一个又一个孩子面孔，天真又怪诞。
这种童趣又繁杂的设计，在狭隘的空间里，让人喘不上气，压迫感很强。
“我来咯。”
走廊最深处，背对着走廊站着一个仿佛三四岁孩子，声音就是他发出的。
孩子身高勉强到门把手，穿着可爱的橘黄色校服，手臂抬起屈着，似乎在捂着眼睛。
“我来抓人啦！！”
他嬉笑着转过身，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个孩子，而是个三岁孩子高的毛绒玩偶！
玩偶是小熊猫的样子，戴着小帽子，露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胖胖的爪子捂住眼睛，连带着半张脸都看不到。
“捉迷藏，捉迷藏，一起来玩捉迷藏。”
玩偶小熊猫哼哼唧唧唱着歌，始终用手捂着双眼，走路也不好好走，蹦蹦跳跳的。
木质地板因为他的动作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它听了木板的声音，笑得更大声，动作也更重。
“是在这里吗？”
玩偶停在离它最近的花盆边，盆身上被人用蜡笔画了抽象的认不出形象的画。
它歪着上半身，双手依旧捂着眼睛，“看向”根本不可能藏人的花盆。
“歪歪歪？有人吗？”
绿植不知道什么品种，类似于绿萝，中央有一朵婴儿拳头大小的花骨朵，肉色的一团，像个活着的肉瘤。
玩偶说完，“肉瘤”还动了动，发出细小的粘液蠕动的声音。
“啵——”
像是气泡炸裂。
玩偶仰起头捂着眼睛，看向天花板。
天花板跟墙壁画风一致，抬头看去像是有无数双眼睛，静静盯着走廊里。
可除此之外，天花板上分明什么都没有。
“在哪里？在哪里？”
玩偶歪着脑袋疑惑不解。
在它低头的瞬间，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上倏地出现一个男人，男人如同变色龙一般贴在上面，眼球凸出，眼睛周围布满细细鳞片。
他紧紧盯着身下的玩偶，呼吸几不可闻。
“啵——”
又是一声气泡炸裂的声音。
玩偶放下一只手，手下原本应该是眼睛的位置，只有空荡荡的两个洞。
右脸像是被火燎过，烧掉了一半，獠牙外露恐怖非常。
视觉的冲击，让男人下意识一窒，随后他看到玩偶撕裂开嘴角，露出黑洞般的口腔，它道：
“我看到你了哦。”
男人没有犹豫，如蜥蜴一般，四肢并用在天花板上快去爬行逃跑。
“啵啵啵——”
走廊里一个又一个绿植里肉瘤般的花骨朵开始炸裂，透明粘液投射在天花板上。
男人惨叫一声从天花板直直摔下来，正落在玩偶脚下。
玩偶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按在男人后脑勺上，抓着不长的短发往上这么一拎，像拔草那么容易将男人的脑袋“噗”地一下摘掉了。
玩偶高兴大笑，面上伤疤狰狞扭曲，“抓到啦，抓到啦，洋洋抓到啦！”
【第一层，捉迷藏游戏第一轮结束，一楼获胜者可前往二楼。】
广播声在走廊响起。
走廊两边的楼道门，自动打开。
自称“洋洋”的玩偶抱着面色惊恐的脑袋，高兴大叫，“赢了赢了，洋洋赢了！”
走廊两边如藤蔓伸展延长的绿植，包裹着男人剩下的身体，也就两三秒的工夫，在烤肉般的滋滋声中，绿植收回原来大小，男人的身体已经被吞噬殆尽。
进食后，绿植中央的肉瘤大了一圈，欢快地扭动着。
“下一个在哪呢？”
洋洋抱着脑袋，脸上空荡荡的两个洞“看着”打开的楼道，“去二楼吗？”
“啵——”
绿植回应。
“好耶！”
洋洋兴奋地往楼道去，蹦蹦跳跳地上楼，一边上楼一边哼着，“捉迷藏，捉迷藏，洋洋来玩捉迷藏。”
楼道扶手被软乎乎的棉布包裹着，墙壁上有很多孩子的作品，贝壳画、蛋壳画、纸板画……作品有些精良，有些像是涂鸦乱画。
装扮虽然依旧繁杂，但没有一楼走廊那种压迫感，只觉童趣可爱。
木质楼梯上贴着小脚丫，洋洋踩着小脚丫，抱着脑袋，欢跳上楼。
二楼的布置跟一楼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二楼的房间里似乎都有人，在走廊就能够听到里面的声音。
“藏好了吗？洋洋来抓人啦！”
洋洋话音刚落，楼道里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砸地。
它倏地回头，脑袋转了九十度。
一楼跟二楼的楼梯间，重物陆壹白砸在楼梯上，仿佛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胸口挥散不去的悬空过久的恶心感。
陆壹白晕头转向还想吐，浑然不知身在现实还是梦境，随手摸着旁边的扶手支撑着站起来。
人未站稳，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嬉笑，“找到你了。”
陆壹白下意识仰头，楼梯口抱着头颅的玩偶倒映在眼眸里，下一秒眼前一片猩红。
疼
钻心刺骨的疼
骨骼被生生拧断的疼，呼吸被剥夺的窒息。
他死了。
整个过程不过两秒钟，陆壹白就像条被人从水里叉出的鱼，鼓着腮还在妄想着呼吸，就被人拧断了脖子，软趴趴一长条摔在楼梯上。
洋洋抱着脑袋蹲在陆壹白尸体身侧，有些犹豫不决要不要取下新玩具。
好孩子只能拿一个玩具，可是新玩具看起来更好看欸。
陆壹白确实好看。
他很白，是那种不健康的病白，五官精致，唇薄色浅，闭着眼了无声息的样子，像极了栩栩如生的人偶。
洋洋忍不住去牵陆壹白垂下的手，握上之后，感受到彻骨的凉意，又如上等玉石，细腻光滑。
他拿着陆壹白的手贴在脸部火烧的肌肤上，舒服地喟叹道，“好冰好冰，早知道跟哥哥多玩一会儿了。”
陆壹白手指修长，能将洋洋的脸完全遮住。
洋洋舒服的吐息，下定决心：
“好孩子只能拥有一个玩具，我把这个给他们，你就归洋洋啦。”
说着他抱着男人的脑袋，噔噔噔往楼下走。
洋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道时，楼道陷入沉寂。
两三秒后，楼道里响起令人牙酸的骨头喀喀的响声，被拧断的脖颈骨骼在快速恢复，紧接着垂在楼梯上的指尖忽地颤了一下。
陆壹白猛地睁开双眼，放大的瞳孔里是挥散不去的恐惧跟疼痛。
他惊魂未定看着周围，顾不得思考，抓着扶手爬起来，听到一楼洋洋的声音，动作极快地往楼上跑。
刚跑到二楼楼道口，他又听到二楼传来的声音，立刻放弃去二楼的想法。
陆壹白闷着头轻手轻脚继续往楼上跑。
在即将跑到三楼的时候，下面传来尖锐的哭叫声，“洋洋的！！！”
陆壹白冷不丁颤了下身体，被忽略的生理不适翻涌上滚，太阳/穴突突的抽疼，胸闷气短想吐。
他没有停下，大脑飞快运转。
不能去顶层。
顶层只会让自己陷入两难。
三楼的高度刚好，把握好时机，跳下去也不会死。
陆壹白当机立断，转身进到三楼里。
三楼紧挨着楼梯道的是个卫生间，对面则是个红木单扇门，门上挂着牌子“校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不知有没有人，楼道里哭声愈发刺耳，陆壹白咬牙进了卫生间。
男女通用的卫生间，有两个隔间，一个被锁上了，一个打开着。
打开的隔间里面没人。
隔间前是个洗手池，洗手池对面有个洗衣机。
陆壹白站在洗手池跟洗衣机之间屏住呼吸，胸口起伏都几不可见，如同一座死物雕塑。
等待了足足一分钟，没有任何声音过来。
陆壹白倏地松下身体，双手撑在洗手池两边，才不至于软倒在地，他大口大口喘息着，同时注意没有发出大的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陆壹白呼吸平缓，才抬起头，洗手台上的镜子光滑清晰，清楚照出他的脸。
苍白的面色不像活人。
陆壹白呆愣着维持姿势，眼睛像是玩具娃娃的玻璃眼球，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落在镜子里白皙的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的脖颈上。
猛地弯腰干呕起来。
疼，太疼了。
被拧断脖子的感觉太疼了。
陆壹白仍不敢发出声音，扶着洗手池无声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本就病白的脸上更是一丝血气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陆壹白再次抬头看向镜子，镜子里，眼尾因为生理盐水泛着红，眼神却没个焦距。
这是哪？
他不是在家里睡觉吗？
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还在法制社会吗？
陆壹白总算反应过来报警，下意识往身上摸索，刚下手往口袋伸，伸进去，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穿着是睡衣，压根没装手机。
外头很久没有听到声音了，陆壹白不敢出门查看，蹲坐在洗手池下，靠着墙壁缓解身体的不适。
能疼痛就说明这并非在梦里，假设在现实，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记忆最后他是在家里睡觉。
入睡前，他成功解锁《经营人生》最后一个区域，这个游戏对他来说瞬间索然无味，于是卸载。
入睡后，他做了个诡异的梦，在梦里身体不断下落。
不知过了多久才落地，刚起身，还未曾分出现实跟梦境，就被拧断了脖子。
想到这里，陆壹白忍不住抚摸脖颈。
冰凉的手刚贴上脖颈肌肤，身体自然反射得一哆嗦，陆壹白却像感受不到冷一样，一遍一遍感受肌肤下的跳动。
这是活着的象征。
可是，人被拧断脖子后，还能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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