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林惊绝”，秦与时叫她的名字。
“嗯，我在这里”，林惊绝脆生生地应他。
秦与时想上前一步去牵她的手，被林惊绝一闪身躲开了，她面对着秦与时抬起头问：“你不知道对不对？”
秦与时动作一顿。
“你不知道，不知道我学什么专业，不知道我上什么课，甚至不知道我是哪个班”。
“对于你来说，林惊绝……只是一个名字这么简单，对不对？”
明明是质问的语句，林惊绝的语气轻快的像是在讲笑话，她用亮晶晶的目光笑着看向秦与时，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上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重的他喘不过气来。
林惊绝也没想让他回答，她伸手接下一片雪花，雪花融化的速度很快，变成了一片小小的水花。
“没关系，我都知道”，林惊绝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她甚至笑起来重复了一遍。
“我都知道，林惊绝对你来说是什么呢？”她歪着头思考了一下才给出答案。
“嗯……就像是甩不掉的口香糖，或者是刚撕下来的胶水，再或者是……不小心洒在身上怎么也洗不掉的油渍”。
秦与时出声反驳，“不是的，我……”
“你也不用否认，我没不高兴，我只是……只是有一点点，小小的累”，林惊绝将食指和拇指凑成一个缺口，告诉秦与时，我的疲惫只有这么一点……一点点。
秦与时像是被大锤狠狠砸中，动也动不了。
“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我知道你读经济管理，在3班，能背下来你所有的课表，你周二是早八，所以那天吃饭会比较早，你周三下午最后一节没课，那天你会去打篮球，周四是满课，心情不会太好，因为很累，周五你下午没有课，会睡个下午觉然后出门吃饭”。
“这只是你大一上学期的课表，你每一年的课表，除了实习的最后一学期，一共7份，我都倒背如流。”
“你的大学，每一天，我都是计算着时间出现的，在哪个时间段出现你会开心，在哪个时间段你会多跟我说两句话？在哪个瞬间你会不太开心？大概……是这么过的。”林惊绝转过身去，开始低下头踩脚下的雪，像个孩子一样。
秦与时还是说不出话，他觉得这雪太冰了，不是落在身上而是落在他的骨头里，让他的骨头都咯吱咯吱直响。
“临近毕业，你开始创业，你总是应酬到很晚，我是真的心疼你，所以就推了老师想让我读研的好意，去公司做你的助理”。
秦与时记得那段日子，秦父打压他，身边的伙伴凑了钱给他其他的人脉关系却都需要他自己去闯，林惊绝只是打理公司事务，工作不难，却琐碎。
那段时间大家都很累很辛苦，总是在办公室里一睡就是几天，林惊绝却总是有办法将一日三餐都帮他打点好，尽管辛苦，他却并不难过。
心上的石头又重了几分。
“你知道吗？”林惊绝突然转过头看着他笑起来，她笑得很开心，眼里盛着星星。
“我是建筑系第一名，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女建筑师”。
秦与时的心“咯噔”一声，梦想，多遥远的词。
他从来不知道，林惊绝是有梦想的人。
她没提过，
他……也没问过。
“我小的时候数学啊物理啊就很好很好，同学们叫我，嗯……物理小天才，因为我总是考满分”，林惊绝跺了跺脚，驱赶身上的寒意。
“你应该也不知道，我是个……有梦想的人呢”。
像是想起了闪光的少女时代，她的声音又柔和了几分。
“也对，那都是在遇见你之前”。
某一天的夕阳降落之前，少女见过了她生命里最闪耀的少年，心甘情愿地埋葬了自己的梦想。
只为了追寻在他身边。
“再后来，这六年，我们都在一起，又不在一起，你是睡在我身边，可我不知道你心里装着谁，从谁的床上下来，又要去谁的床上，今天对我说的话明天还做不做数，明天对我说得成诺后天还记不记得。”
“你说你要结婚了我就连孩子都不敢告诉你”。
“孩子，你想要吗？”
秦与时在心里呐喊，我想要的，想要的，想要这个孩子，想要……你！
“我很感谢你，时哥”。
林惊绝站在他对面，用最遗憾的语气说我很感谢你，这让秦与时心如刀割。
哪怕失去了梦想，失去了自己的生活，失去了一切，也感谢我吗？为什么呢？
有泪水顺着秦与时的脸颊留下来，林惊绝伸出手指，轻柔的将晶莹的泪珠从他的脸上抹去。
“别哭，时哥”。
“别哭”。
林惊绝红着眼眶，也安慰着秦与时，别哭。
“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可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些了，为什么不放我走呢？”林惊绝笑着流泪，却还是在等秦与时的答案。
“我……”秦与时张不开嘴，跟林惊绝付出的相比，他做了什么呢？
为什么不放她走呢？
真的能放她走吗？
“我……”
“时哥，我没讲过，是因为不想让你觉得难过，我不想让你愧疚，你也不需要对我愧疚，我都是愿意的。”
“如果这种感情有专有名词，我应该有资格对你说上一句”，
“我爱你”。
“我一直爱着你，秦与时”。
心上有一角坍塌了，他的世界溃不成军。
“时哥，别哭”，林惊绝温柔的环上秦与时的肩膀，他们靠得很近，却感受不到彼此的温度。
“时哥，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秦与时连眼前的人都看不真切，他无声的流着泪，做不出反应来。
视觉模糊的时候，触觉就会变得敏感，同样冰冷的手握上了他的手，两只同样冰凉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居然也产生了一些些温热的错觉。
“我的愿望，是跟你像这样，牵着手走一段路”，林惊绝将他们紧握的手举起来在秦与时眼前晃了晃，带着点雀跃。
“时哥，我今天……实现愿望了”，林惊绝淡淡的说完这句话，悄无声息的松开了秦与时的手。
她眼眶很红，语气却很冷静，秦与时产生了莫大的心慌，急急的去够林惊绝的手，明明是一步之遥，他却怎么也没有力气牵到这双手。
他弯下腰，眼泪一滴一滴的砸进雪里，无声无息，悄然而逝。
“林惊绝……”他无力地叫着，愧疚感包裹了他，勒紧了他，让他没有勇气向前一步。
他猛地站起身来，一把将林惊绝揽进怀里。
“再相信我一次，我也……爱你”。
林惊绝伏在秦与时的肩头，感受着身前人小幅度的颤抖，她抬起眼看路灯下飘下来的雪花。
一片一片，美得像蝴蝶飞舞。
一瞬一瞬，消失在瞬息之间。
她凑近秦与时的耳边小声说：“时哥，这是我的……心愿天花板呢”。
有一天，秦与时也能抱着她，对她说：我也爱你。
这是林惊绝十年之前写下的心愿瓶，虽然它不知道随着海水飘扬到了世界上的某个角落。
但它实现了呢。
林惊绝抬头，天上看不见那轮圆月。
就像回过头，她也看不见来时路一样。
她的少女心愿，今天实现了。
她的年少岁月，今天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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