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尾戒

佐伊双手交叉，她的左手抚摸着右手小拇指上的尾戒。那道银光落入乔言的眼中，乔言顿时了然。

        乔言手指上也戴着同样的一枚尾戒。当血族贵族选定中意的侍从，他们会褪下这枚早准备好的尾戒戴到侍从的手上，作为签订契约的信物。

        佐伊明白乔言的决定，她清楚她挽留不了乔言，可还在努力做着尝试。尝试大概率失败了——从佐伊的角度看应该如此，她不得不进行下一个步骤：接受露西塔。

        露西塔将身体压得很低很低，但乔言觉得，她一定也看到了佐伊抚摸尾戒的动作。宿敌般的两人，也是灵魂的双胞胎，最宜互相揣测，往往百发百中。乔言有上一世的记忆，露西塔的一言一行都完美踩中她的预想，这一次，乔言觉得，也不会例外。

        佐伊反复摩挲着尾戒，她迟迟没做出拔下尾戒的动作，好像尾戒长在了她的小拇指上。她看着露西塔，目光却像是沉进露西塔身后那片如黑夜般幽深的大理石里，似乎在出神，可抚摸尾戒的动作没有停。

        时间一长，乔言感觉到了不妙。

        佐伊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她好像并不愿意接受露西塔，紧皱的眉头暴露了她的想法。就这么不能接受露西塔吗？为什么呢？

        侍从和侍从间，能有多大分别？

        莱茵夫人在为佐伊挑选侍从时，将从全国各地赶到莱茵公爵府的侍从们一一隔离开，单独进行测试和问询。测试包括了体能、武力、礼仪和基本学识，问询则围绕侍从们的生平经历和祖先，考察他们对血族的忠心程度。

        因此，乔言没在选拔期间见到露西塔。但是，能让莱茵夫人同意继续为莱茵公爵府服务的露西塔，不可能差到哪里去吧。

        不过……如果这次重生，是重生到莱茵公爵府选拔侍从前，乔言就根本不可能成为侍从了，她没法宣誓对莱茵公爵府忠诚。

        入选的乔言想方设法地要离开，落选的露西塔想方设法地要留下。

        还真是讽刺呢。

        “乔言……”

        佐伊突然喊了乔言的名字，她神情恹恹，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出神的乔言被她抓了个正着。

        但愿没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乔言想着，向佐伊恭敬道：“莱茵小姐。”

        “我不想要侍从，你离开后，我只要一个侍女也够了。露西塔，侍从能做的事，你也能做，对吧？”

        这话里提及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两个人都被佐伊的操作搞懵了。

        “啊，是，是的。”露西塔最先反应过来，她也没太多选择的余地。不答应，她就得永远离开莱茵公爵府了，佐伊总不见得还会专门把她这个例外的人选送回去。

        虽然不甘心，但能留在佐伊身边，也算是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于是露西塔咬咬牙，继续向佐伊表达她的忠心：

        “我能做到，莱茵公爵府的侍从测试，我全部通过了。也许不及您的侍从那样出众，但我也有陪伴在您身边的能力。”

        “这样就解决了。”

        佐伊取下尾戒，把它捏在掌心，再摊开手心，戒指化为了灰烬。当着乔言的面，她扬起灰烬。

        “之后我不会再有侍从了。”

        “是，是因为我说，我不会再选择侍从这条路，不会再服务于其他血族小姐，您才这样做吗？”

        震惊之下，乔言的舌头都不利索了。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可能，只有这一种，能让佐伊做出这样负气的决定。

        乔言蹲下来，尾戒都成灰了，她想捡也是徒劳无用的，可她还是本能地伸出手捞了一把。突然想到自己现在的反应很好笑，乔言站起来，直面佐伊的眼睛。

        “您不必如此。”

        “所以，为什么呢？”佐伊看着乔言，那笑容里更多的是忧伤，“你明明还会去找化成灰的尾戒，为什么一定要走呢？”

        “请您不要过度解读，莱茵小姐，我只是觉得，您这样负气，容易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不知为什么，当佐伊慢慢扬起她湖水般的眼睛，乔言听到了咯噔一声，好像自己的灵魂颤栗了一下。

        那片纯净的蓝色湖泊，只装着乔言一个人。

        “难道你不是在负气吗？乔言，我都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样奇怪的要求，好像你的灵魂被那本《珂赛特女公爵恐怖故事集》吸走了一样。”

        忘了，在翻开那本故事集前，乔言还是暗暗憧憬着佐伊的乔言，那时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莱茵小姐，思念家乡不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乔言鼓起勇气，让自己沉入这片蓝色湖泊。

        “也许，和您烧掉尾戒一样，来到莱茵公爵府，是我负气的一个决定，”乔言慢慢说，“我想，事情应该回到正轨上……”

        还能说什么呢？永远不能宣之于口的真相，只能用谎言一层层掩盖，然而在这紧要关头，真相却不顾一切地冲到乔言的唇边，马上就要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了。

        冷静，冷静。

        “我后悔成为侍从了，莱茵小姐，”乔言笑着，“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我还被满月之夜的流民吓到了。”

        “你在敷衍我，乔言。”佐伊叹气。

        “是啊，为了离开……”

        还是到了这一步，到了她必须伤害佐伊才能脱身的地步。好怪，佐伊是这样富有人情味的人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为什么还会把曾经的乔言逼迫到那一步呢？

        “为了离开你，莱茵小姐，我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呢。我想，要是我们彼此再不放手，说不定会闹得很难看。”

        乔言脱下尾戒，明明才戴了一个星期，脱下来却好像连着肉，让乔言不禁皱眉。但她还是忍着痛，褪下尾戒，一只小巧的银蛇首尾相接。她把它放到佐伊的手心上。

        “我不追问你的下一步安排，你也别再追问我，好吗，莱茵小姐？”

        “露西塔。”

        乔言看着已经看呆了的露西塔，决定还是帮她一把。

        “我去泡红茶，莱茵小姐应该有很多话想要交代给你，我不打扰你们。”

        “噢，谢谢，可这应该是我的活。”露西塔虚伪地说，但她嘴角有压抑不住的喜悦。事情到这里，她该见好就收了，可是——

        可是，这一世的露西塔，似乎表演欲过剩。她假装拦住乔言，为难地说：“还是我去吧，只有您才能抚慰莱茵小姐现在因为将要离别而不安的心呢。”

        乔言正要和她再虚情假意几句，身后传来佐伊哀哀的一句：

        “乔言，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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