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庐山真面
正如李牧所料,秦萧萧已经顺利出了城,独山近在眼前。才走到独山山脚,秦萧萧便发现,单靠自己今儿怕是上不了山了。两队衣着统一、身形高大的两不知身披玄衣,肃然立于山脚,将进山的道路遮挡地严严实实,不容外人进出。
紧跟在秦萧萧后头的,是徐二狗。他焦急地追上秦萧萧,追问道:“人呢?这都到独山脚下了,怎么还没有见到你说要带来的人?”徐二狗狐疑地看着不为所动的秦萧萧,害怕她给自己下了套,从他嘴里骗得严子陵的下落之后,不帮他实现严子陵交办给他的第三个任务。
“人已经到了。”秦萧萧肯定地对徐二狗说,“她就站在你面前。”
徐二狗削尖了脑袋,踮起脚来往秦萧萧和站在她身后的两不知后头望去,除了山,还是山,根本看不见其他人的踪影。他失望极了,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气势汹汹地问道:“人呢?人呢!”
“她没有骗你。我要的人,已经到了。”山上传来男子气定神闲的声音,悠远、飘逸,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修行之人,幽幽地向世人说着山外的故事。秦萧萧一听到这个声音,就想到师父庄亦谐曾经和她谈论过江湖中失传已久的“空谷传音”。
据武林典籍所载,“空谷传音”不仅能让近处之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相隔很远的地方发出的,还能让远处之人说起话来像是就在耳边。这一招虽然不能克敌力招,但是极易迷惑对手,无法准确判断敌人所处的位置。
与严子陵正面交锋在即,他用一招“空谷传音”先发制人,让人不敢小觑了他的能力。如此想来,严子陵的武功深不可测,实在是个难敌的对手。秦萧萧心中这么想着,面上始终没有显露出分毫退却的神色,镇定自若地站在那儿,像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
徐二狗显然已经习惯了严子陵这样但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说话方式,听见严子陵这样说,安下心来,不再多话,等着听他下一步的安排。秦萧萧则警惕得多,将自己所处的位置细细打量了一番,又将包围着自己的两不知们一个个看过去,想要知道他们的武功路数、师承何人。
还没等秦萧萧熟悉独山山脚的情况,山上又传来严子陵的命令:“带他们上来。”
两不知们训练有素地行动起来,一伙人绑上秦萧萧和徐二狗的双手,紧接着又给他们戴上蒙眼的布条,不让他们看到上山的道路。这是江湖中通用的规矩,秦、徐二人早已见怪不怪,处变不惊。
秦萧萧的眼睛虽然被人蒙上,但是她的耳朵还能敏锐地捕捉到周围人们的行动。在她听来,剩下的两不知们则迅疾地分散开去,把守着通往独山的道路,不让闲杂人士轻易上山。
正要上山时,上边又传来严子陵如临云上的空渺之音:“把她的耳朵堵上。”
紧挨秦、徐二人的两不知迅速行动起来,东张西望地在四周寻找适合捂耳朵的东西。不料独山草疏树稀,连点像样的东西都找不出来,还是站在外围值守的一个两不知找到一段烂了半截的麻绳,将就着塞到徐二狗的耳中。
“不是他,是她。”严子陵指正道。手法生疏的两不知连忙把徐二狗嫌弃得要命的麻绳从他耳朵里取出来,不管秦萧萧乐不乐意,代替着塞进了她的耳朵里。折腾了一番,这才带着半聋半盲的秦萧萧、没了方向的徐二狗进了独山。
秦萧萧虽说在长安待了几个月功夫,但是她对于京郊久负盛名的官山、瓜山、孤山、独山四山只停留在听说层面。至于徐二狗,他一到长安就在李牧府上蹲点监视,想必没有闲暇来独山闲逛。
虽然不熟悉独山的地形,但是好在今日是近来长安少有的晴日。阳光明媚,就连山中也同沐和煦暖阳。来的路上秦萧萧就发现,独山上树木稀疏,实在算不上草木茂盛。两不知虽然蒙住了他们的双眼,带着他们在山中七弯八绕地走了许久,可是阳光透过树影打在秦萧萧的脸上,让她仰面就能通过阳光投射来的方向判定自己所处的方位。
这是她久在抱燕山与烂柯山生活,自然而然培养出来的能力。严子陵蒙住了她的眼睛,捂住了她的耳朵,可是他没有料想到,这并不能束缚住秦萧萧。
两不知带着秦萧萧和徐二狗在山里兜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松开二人,让他们在地上站定。独山不高,山势不险,山脚还有一条逢申河流经。小半个时辰,足以从山脚走到山顶了。
严子陵大费周章,又是蒙眼又是捂耳,其目的就是让秦萧萧和徐二狗以为自己身处山顶。可是秦萧萧知道,上山的路上两不知带着他们走了不少回头路,现如今,他们不过是站在靠近山腰某处地势平坦的地方罢了。
“又见面了。”捂着耳朵,严子陵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像是隔了几道围墙才传到了秦萧萧的耳朵里。她侧着脑袋,努力想要分辨严子陵的所在。
徐二狗在秦萧萧旁边蠕动了几下,似乎还支支吾吾地说着什么。秦萧萧丝毫没有受困于自己现下的处境,她气沉丹田,胸有成竹,准确地朝着严子陵所处的位置招呼道:“严子陵,或许,我该称呼你一声尚书大人?”
还没等两边的两不知反应过来,秦萧萧已经自行解开了捆在自己手上的绳索,取出塞在耳中的麻绳,又将蒙在眼上的布条扯了下来。她的眼睛很快适应了树林中的光线,甫一睁开眼,她不急着见识严子陵的庐山真面目,反而低着头,盯着严子陵脚上的那双缎鞋不语。
还是那双熟悉的鞋子,似曾相识的山形纹样,三座云山服帖地躺在主人的脚上。这双鞋子,秦萧萧在长安郊外的蒙面人脚上见过,在新春宫宴的严尚书脚上见过。今天,这双鞋子又出现在避世多年、杳无音信的严子陵脚上。
一切无形可遁,一切有迹可循。一个念头忽地从心海深处升腾而起,浮出水面,膨胀成一个晶莹的水泡,“噗”的一声,气泡破了,秘密跃上水面。秦萧萧蓦然想到,念旧的严子陵不会无缘无故地偏爱山形式样,这一定和他的过往密切相关。
三座云山,云山三座,岂不暗合“山三”之意!山三派严子陵,即使如今远离江湖、身居高位,他所怀念的,兴许还是当年在初旭峰习武的少年。
严子陵似乎察觉到秦萧萧正盯着自己的鞋子不放,一向谨慎的他不露声色地将双脚收了回去,藏在自己宽大的长袍下面,不叫它们给别人看了去。随后,他怕秦萧萧揭穿自己在朝中的身份,便让留在山上的两不知退到山脚下驻守。这些两不知和徐二狗一样,只知他是退隐多年的严子陵,不知他是宦海浮沉的严华。
这一切,徐二狗全都置身事外。他依然被人蒙着眼,捆着手,木头桩子似的杵在一边,巴巴地等着严子陵能将注意放到他的身上——他完成了三件事,终于获得了和他对决的资格。徐二狗被这种无声的无视激怒了,他扭动着身子,像仲夏夜里在田间四处游窜的草蛇,窸窣地挣扎着,扭到秦萧萧面前,让她给他解开身上的绳索。
秦萧萧无奈地看了一眼依旧乖乖地蒙着眼睛,等着有人给自己松绑的徐二狗,觉得他内心有股和外貌毫不相干的憨直,更准确地说,是迟钝。但是秦萧萧还是给他松开了绳索,又解开了遮在他眼睛上面粗糙的布条,迟来地点醒他:“捆住了你的手,又没有堵住你的嘴,你想松绑为什么不直接说呢?”
“好像有些道理。”徐二狗愣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你是对的。被他们拉着走了半天,我都忘了我还能说话。”
徐二狗恢复自由的功夫,山上的两不知已经全数撤到了山下。空荡的山间只剩下他们三人,秦萧萧和严子陵却没有当着徐二狗的面接着谈论他们刚才的话题。持续的寂静后,徐二狗再次如梦初醒:“那么,我也走?”
“好。”严子陵痛快地说。
“随你。”秦萧萧回答得干脆。
徐二狗这次学乖了,他权当只听见了秦萧萧的话,大摇大摆地留在原地,爽快地接话道:“我只想与严大侠光明正大地比试一场。你们有事你们先聊,我不急,保证不打扰你们。”
严子陵正要说话,徐二狗自己接茬道:“生死局,死生有命各凭功夫。打不过你,我把命给你。”
徐二狗的话既直且糙,既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也没有给严子陵留余地。他既这么说,严子陵便不再坚持要他下山。
秦萧萧心里明白,严子陵就是严华之事,两不知们不知,徐二狗也不知。只要她此时说出了严华这个名字,严子陵不会放过一同在场有份听到的徐二狗。所以她没有点破严子陵的另外一重身份,而是意有所指地问道:“你有这么多身份,我该怎么称呼比较好呢?”
“怎么称呼,重要吗?”严子陵轻蔑地笑了,露出杀伐之人惯有的冷酷目光,紧紧地盯着面前绷直着身子的秦萧萧,挑衅道,“我以为,你是来找我偿命的。”
“你杀了我阿娘,我自然不能放过你。”秦萧萧面无惧意地说,“我问你,为什么指使徐二狗杀我阿娘?”
严子陵又笑了,他笑得诡异,笑得放肆。严子陵满不在乎地说:“听说你是被秦悼不要的原配捡来的,忘记了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那实在太可惜了,我一直在等你。”
严子陵的语调一下子变了,变得幽深而诡谲,像是潮湿天井下滋生出的罪恶,假借他口宣之于众:“等你问我,永和十五年,为什么杀了你娘梁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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