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断魂
十月一,冬至到。
阴气之极,阳气始生。
天边燃起了大片红艳的火云,从垂天的西方,一路烧到了地上。
太仪地界内,有“芷州明月,仙乡之首”之称的云明宗,正陷在汹汹火海中。
云明宗内多灵泽福地,九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是宗门的风标。
其中八峰万载长春,一峰寸草不生。
偏这草木见愁的峰头,叫作“不枯”。
要登这不枯峰,仅有一条山路,一道盘上,终至孤崖断壁,万仞凌绝,上有九天星辰,下有暗渊无尽。
崖间云雾中伴有大风,风中滋生了寒刃与寒钩,凶悍异常,可撕扯化神级别修士的神魂。
若这万丈落差掉下来,莫说粉身碎骨,神魂也要被切成片儿。
故而这山崖又有个通俗的名字——
断魂崖。
今日的断魂崖,杀声不止,刃声鼎沸!
“杀了他们!!”
“血厄宫!来日你们必遭天谴!!!”
盘山石阶火光冲天,兵刃的寒光照出无边的血色。
白衣仙宗修士与黑衣血厄宫邪修厮杀成了一团,法诀和利刃激烈碰撞,灵力轰然,死伤不计其数。
昔日洞天福地,今朝尸横遍野。
横空栈道的两条铁索上挂满了气绝的修士,垂落的袖口如一面面魂幡,黑黑白白,飘飘荡荡,在半空招摇。
风冷裂骨,呵气成冰。
太仪界的第一场雪,就在这时落下。
纷纷似洒沙,旋绕如白钱。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那魔头上了不枯峰!杀了他,血厄宫必败!”
便有应和:“宗主和峰主们已围上了不枯峰,那魔头定是插翅难飞!”
“让那魔头血债血偿!”
对此呼喊,血厄宫第一大将白蓁却充耳不闻,手执一柄长刀,将阻拦她的白衣修士捅了个对穿。
拔刃后,血水沾面,掩住了那流丽的眉目。
白蓁呼出一口饱含血腥的热气,眼睫剧颤,忽而站定住,慢慢抬起了手。
她在这乱成一锅粥的战场上,伸手接下了一枚悄然而至的雪花。
“……下雪了。”
黑衣女修重重合上眼,再度睁开时,视线便蔓向了不远处的断魂崖。
云明宗的修士不知这妖女为何突然放弃攻击,却还是兵刃向前,团团围住了她。
白蓁收回了目光,唇角勾起,眼中竟蒙了层水雾,而她满是血渍的脸庞,将这似笑还哭的表情放大地尤为可怖。
“妖女!你疯了不成?!”
“小心她的妖法!”
没有妖法,也没有杀招。
她的泪水化成一颗颗半透明的珠子,滚落在了血泥中。
修士们被她这状如发狂的样子骇住,心中泛寒:这血厄宫里果然没有一个正常人!
妖女白蓁如是,那魔头秋眠更是丧心病狂!
众人暗下决心,齐齐杀上。
但在下一刻,白蓁的举动却令在场所有修士瞪圆了眼——
她不顾索命法诀加身,放下双手,高声道:“秋眠!我祝贺你,白蓁祝贺你!”
灵波过后,妖女的身躯委顿尘埃。
修士们惊魂未定,彼此对视,都在同道的眼中看到了无限的诧异。
……这妖女在说什么?
她在祝贺那个云明宗的叛徒、无恶不作的魔头什么?
修士们百般不解,却也不约而同望向绝壁的所在。
雪渐渐大了,迷上众人的眼睛。
冥冥之中,似有大事将要发生。
不枯峰,断魂崖上。
云明宗宗主林涧肃迎风而立。
在他身后,云明宗尚存的五位峰主一字排开,杀阵在手,严阵以待。
灵气如凝实体,与崖下的烈风寒钩摩擦,两相交杂,听来极似啼哭。
就在他们的前方,断魂崖的极高处,方寸之间的石台尽头,站了一个人。
林涧肃不动如山,大雪遮天蔽日,他却定眸将对方的身影锁死。
他们终于将血厄宫主逼上了绝境。
但林宗主的心里却是百味杂陈,甚至在某一个瞬间,他竟想起了一些阔别已久的称呼。
眠眠,小师弟。
这些称呼在过去,也曾被他们用来称呼眼前的魔头。
林宗主目光如剑,心中在叹。
……可是小师弟,你现在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像一个人了啊。
不远处,血厄宫主的红衣在风中猎猎,那身红色足以刺伤所有修士的眼睛,像是志怪话本中,画皮鬼剥下淋漓的人皮穿在身上。
那都是血,全是人血。
刚泼上去的时候还是鲜艳的,很快就被风干成了暗红,又再染上新的一层。
重重浸透,斑斑驳驳,仿佛头一次上妆的小娘子,抖着手生疏地将胭脂擦在颊边。
而裹在这袭红衣之下的,则是血厄宫主已经近乎非人的身体。
秋宫主早年为了修炼邪术,浑身的血和灵气已经差不多被放干净了,如今流淌在他经脉中的不是清修的天道灵力,而是诡异的地心浊气。
名叫“诸天闻我”的邪术在太仪界已绝迹多年,如果不是秋眠有白蛇妖王的血脉,他一定会在修炼初期就爆体而亡。
时至今日,林涧肃分不清是秋眠在控制这个邪术,还是这邪术在控制他。
至少在他眼中,血厄宫主确实疯了。
浊气在其的血脉中游走,具象化成了黑红色的纹路,长遍了他的身体。
此人如同从深渊爬出的索命恶鬼,血厄宫主的名号,和他的样貌一样,在人间六州可止小儿夜啼。
他杀人,存粹因为他想。
自秋宫主放出“血染太仪十州景,浇吾庭前不红花”的狂妄话后,这出自名门正派云明宗的小修士,真的化为了世间大恶的凝聚,为太仪十州招来了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
而今,他回到了一切的起点。
石台愈向外愈窄,血厄宫主站的地方只容他一人立足,左右和身后皆是空壁。
红衣人像是随时会御风远去,同从前每一次的围杀一般,最终的结果永远是了无踪迹。
可这里是断魂崖,是化神大能来了也不能全须全尾离开的地方。
任何的御风驾云的术法全是无用,飞行的法器也逃不过被寒钩抓入深渊的下场。
为防他中途遁走,云明宗五大峰主更是布下天罗地网,法阵遮天蔽日。
从踏入不枯峰地界的那一刻,这魔头就注定迎来了他的死关大劫。
可哪怕已布置周全,各地前来驰援的修士还是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这魔头极为狡猾,功力也深不可测。
但在场有一个人,却终于忍无可忍。
云明宗第五峰的峰主纪北亭,双目赤红,嘶声道:“秋眠!你害我胞姐,逼死了三师兄,杀了师尊和薛师叔,你手上有多少人命,如今你还想逃出生天吗?!”
他手下发狠,“为我胞姐偿命来——!”
纪北亭的法器是一把玄扇,伴随他的怒吼,灵气化成的风刃从扇下向血厄宫主要害割去。
“铮铮——”
血厄宫主指下用力,喧宾琴化音为屏,挡住了纪北亭的风刀。
与此同时,长琴的最后一根弦也因他的动作,猝然绷断。
琴弦高高弹起,在他手背上划出一道寸长的血痕,又分成两半,蜷卷在了琴端。
他的夺主剑已在上山途中折断,死在他剑下的最后一个修士,是他的师叔薛倾明。
而今他的第二件法器也废了。
偏秋宫主浑然不在乎的模样,听罢纪北亭的话,竟仰头大笑:“哈!是啊,是啊,我杀了你们的薛师叔——”
秋眠的笑声在风雪中被扯得七零八落,断断续续,不忍卒听,而同时他的身体上也显了细微的变化。
“你已是强弩之末。”林涧肃上前一步,浓眉压下,“不要挣扎了。”
秋眠有白蛇妖的血统,他每每力竭,额角和眼尾就会浮出本体细碎的鳞片。
但当林涧肃再次亲眼见到那些鳞片的浮现,他心中不知为何,冒出了几分道不明的情绪。
“薛师叔真的很不错啊,夺来的主角命格用到了极致……”那魔头边说,边松开了被他当作依仗的喧宾琴。
喧宾因果琴歪入了无底的深渊,很快被风绞了个粉碎。
……反正那系统也不在琴里。
秋眠想,都无所谓了。
失去倚仗,他的身体也在风中晃了晃,像是连站也站不住,可云明修士并不相信他的虚弱。
想来从前多少次,他们都以为这魔头十死无生,却还是让他以各种方法逃了出去。
纪北亭不想听他的疯话,怒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当年就是你妒心太旺,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宗门按律处置,你非但不知悔改还怀恨在心!我姐姐待你那么好,你怎么就能害她,你怎么就……”
想起故去的阿姐,纪峰主哽咽万分又咬牙切齿,字字含血地骂:“你没有心啊秋眠,你就是云明宗养的一条白眼狼!”
“是嘛,我就是白眼狼。”
秋眠欣然应道。
他方才笑地太猛,风雪呛入了喉咙,令声音破碎又绵软。
明明已面目全非,却只有这把嗓子,仍如当年的那个孩子,软软糯糯,让人不忍心去拒绝他的任何请求。
陪他无法无天地胡闹,要什么都给。
小师弟会央着师兄师姐给他买人间的玩意儿;要他们一起来喝酒吃肉烤串;求他们帮忙赶写不完的习册;自己养的草药死了,哭的眼泪汪汪还要挨个来哄才行。
秋眠曾是云明宗宗主门下弟子最小的一个,极爱撒娇卖乖,因天生目盲,就仗着自己先天体弱又看不见,得了那顶多的宠爱。
“……真可惜啊。”
秋宫主低低地咳,但没有停下他的喜悦,他笑容愈盛,“真是可惜啊,太可惜了吧,我怎么没有把他撕咬成碎片呢?!”
“你——!”纪北亭怒火中烧:“罪不可赦!”
此时,魔头有了动作。
秋眠翻手运灵,化出了一把长剑。
这下不论是不是云明宗的修士,皆是大吃一惊,认出了那把光华熠熠的长剑。
“是鹤仪仙君的‘欲燃’!”
“这!师尊的剑!”
“魔头,把剑放下!!”
那把剑长四尺,通体皎白如凛凛夜雪,唯在剑尖上点有一丛红,灼灼如天火,似要以不灭不熄的火焰,点亮万古寂寂的长冬。
也正是因这一点朱红,此剑以“欲燃”冠名,太仪十州,无人不知其斩鬼除恶的威名。
欲燃剑的主人,乃是上任云明宗的宗主。
那是一位名动天下的渡劫大能,千年来不出世的大道修者,但凡有人提及云明宗的“鹤仪君”,莫不拱手拜服。
鹤仪君亦是云明宗此代宗主和峰主们的师尊,对弟子们可谓倾囊相授,照料宗门倾尽心血,百年内助云明宗成为所有入道修士们心驰梦往的去处。
这样好的一位仙君,却死了在自己最钟爱的小徒弟的一杯蛇毒下。
鹤仪君陨后,欲燃剑便下落不明。
谁知原是落到了这魔头手上。
欲燃剑现身,林涧肃的眸光已彻底冷下,他不再被那来路不明的心绪纷扰,而是横剑在手,二指虚抹过雪亮的剑身。
那是他独创剑诀的起势。
林涧肃是一个剑修。
剑修起势,所向披靡。
何况林涧肃还是一名十分出色的剑修,主生杀道,其剑名叫“恨休”。
他的恨休剑太快,快到几乎没有人能看清他如何逼至血厄宫主面前。
只听一声脆响——
当——!
惊呼接踵而至。
“什么?!”
“宗主的剑——”
“林宗主当心!!”
当世齐名的两把深剑的第一次生死交锋,竟是胜负立分!
“欲燃啊……”欲燃剑内已成剑灵,秋眠轻叹了声,指腹贴了贴剑柄,“谢谢,但……要乖一点呀。”
林涧肃是如今四大仙乡剑道之首,功底扎实,即使被打飞了本命剑也未变脸色。
从前鹤仪君教学,不拘小节,生死搏杀时,更不讲究什么君子之道,你讲究君子,对方大可当个小人——
所以林涧肃当机立断,选择去夺剑!
后来,林宗主无数次回想这一幕。
每每想起,肝肠寸断。
对方明明已经没有灵力去执剑了。
血厄宫主是医修出身,旁人不知,但他们师兄几个却再清楚不过,眠眠在剑法修炼上,是能偷懒就偷懒。
他的剑学的并不好,而欲燃剑灵气清圣,以他的邪浊之体也根本不可能去控制。
可欲燃剑还是只用了一招,就将恨休剑击飞。
此种情形,唯有一种可能。
——剑中灵愿意。
剑灵便是拼上全部的灵力,也想去护下这个孩子。
但在那一刻,林涧肃没有时间去想明白这些,场面瞬息万变间,他就那样劈手夺下了他师尊的剑,轻松地不可思议。
林宗主的剑诀仍有云明剑诀的影子,逆风翻盘后,下一招必然是毫不留情的毙命杀招。
林涧肃调转剑锋,刺向了那魔头!
“噗呲——!”
剑锋透体而过!
削铁如泥的神剑穿过骨血皮肉,也不过轻轻的一响。
没有一滴血流出。
只那尖剑仍如火在烧。
剑气带出了一股冲力,血厄宫主被捅地向后半步,而他方才已将至断魂崖的尽头,这半步后,没有第二个半步。
秋宫主微躬了身,垂下头低低喘息了几回。
林涧肃不知修炼了邪术的秋眠还存有几分人族的感知,但他似乎很疼,连抚在剑上的手也在颤抖。
秋眠抬起头,那张爬满枯红半黑的纹路的脸,便倒映在林宗主眼中。
然而林寒涧竟没有在意他的脸。
他仅看到了他的眼睛。
目盲了十几年的少年,以邪术复明,可他的双眼却依然清透如云明宗山后,那口永不断绝的泉。
“师兄……”
林涧肃一震。
秋眠哑然笑道:“大师兄,云明宗,我们再也不见咯。”
话音未落,他抚剑的手用力一收,剑锋切入掌肉,剑锋离体,也借力让他生生后退了半步。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此之后,万丈深渊,再无生机。
血厄宫主闭目后仰,自断魂崖跌落。
……
就在无恶不作的魔头坠崖,众人还未缓过一口气时,太仪界的天色骤然大变!
风起云涌,大雪之中,一道辉煌的灵光从天外而来,似巨剑开路,斩开厚重铅云——
光华大盛,纵横万里,照彻太仪十州!
云明宗众人唯恐是那魔头的后手,焦急归焦急,但又奇异地并不慌乱。
只因那天顶光华内生机盎然,灵气如海。
而下坠中的秋眠,也在意识泯灭前,看到了那仿佛无尽的璨璨光华。
他没有走马灯他的一生,因他有太多次的濒死,已经不再会去回望过往。
他只是想起了那位接替他的系统α507,负责和他联络的“翻书计划”总指挥。
总指挥说:“秋眠,你是《迷仙》这本书中发挥引导剧情作用的角色,此书的万千因果,皆与你有关。”
“掠夺了主角光环的‘穿书者’不能直接除掉你,所以他要借外力彻底毁掉你的角色,让你远离《迷仙》的剧情。”
“现在穿书者已经让这本书的剧情完全偏离,一旦他飞升成为天道,清浊二气有9999的概率会失控,太仪必毁。”
“穿书局针对太仪的紊乱,制定‘翻书计划’,你若能杀了穿书者,因果颠倒,穿书局将在因果反弹时,获得远程介入太仪地界的权限,我们将以雪为信号,阵法基座会覆盖整个太仪,发动时间术‘溯游’。”
“那时,一切都将回到这本书开始的那一页。”
“但——”
但秋眠并不具有被选入穿书局的资格,他从前没有什么大天赋,好安逸又爱偷懒,更没有厉害的光环。
穿书局如果要给他开通临时权限,教他喧宾因果琴,给他可以杀主角的夺主剑,本就违了太仪的法则。
待到再次复盘因果时,他这个角色的变异指数太高,很大概率会被法则抹去。
穿书局让他选,如果他不答应,这段与穿书局有关的记忆也会被删除,有那个穿书者的存在,他本就没有好日子可言,不过至少还是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去活。
而那时的秋眠早已明白,万事皆要付出代价,所有的圆满,都被明码标价。
于是他也只是说:“可以。”
他是在断魂崖下被鹤仪君捡回了宗门,他也必须回到这里,圆融因果,是为有始有终。
穿书局任务员结束任务时,不能带走因果内的任何一件东西,哪怕不是正式员工,也还是要遵循这条例。
取出欲燃剑,本就是为了把师尊的剑还给云明。
所有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他已经很累很累了……
六十九年,身心俱疲。
天上的灵光明亮又温暖,却离他越来越远,他也没有力气再伸出手去触碰。
秋眠怔怔看着那变成一线的光芒。
在散魂前,他低低唤了一声。
“……师尊。”
——师尊,书终于要回到第一页。
——不久的将来,云明宗会在大比上迎来一个活泼又厉害的白师妹,而不是一个穿书者假扮的薛师叔。
——师尊,你会收她为徒。
——她名叫白蓁,是你未来的道侣。
——你们会相知、相识……
——相爱。
这本该发生的一切的一切,他再也看不到。
……云明宗不会有一个叫秋眠的瞎子,师尊你不会有我这样一个妄想以下犯上的徒弟。
这样也很好。
他合上眼,放松了身体,任由意识亦沉入了无尽的深渊。
十个月后,竹州。
晏氏本宅。
一处偏僻的小院内,传来了几个少年的嬉笑声。
“哎呦,晕过去了,真弱啊!”
“别是装的吧!”
“才一巴掌就晕了?我才不信哈哈哈——”
秋眠听见了一些声音,迷迷糊糊听不真切,像是隔了一汪水。
他心中疑惑:我都死了怎么还能听?
“你们放开他啊!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他了!求你们了!”
一道含了哭腔的女声传来。
“看不出还挺护你的傻子主子啊。”
“那我可要把傻子叫醒,让他瞧瞧你这忠仆!”
话音甫落,秋眠只觉腹部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猛地睁开眼。
几个少年的脸孔率先映入他的眼帘。
他们在粗蛮地拉扯他,面前的一个还正要伸巴掌掴他。
然而秋眠恍若未觉。
天光入眸,他看见了窗外的朝霞,也看见了庭院中的潇潇的芭蕉。
以及面前少年眼底,照出的自己的那张脸。
没有可怖的纹路,也没有鳞片。
那张脸苍白又陌生。
“……为什么?”
秋眠喃喃。
“嚯!小傻子居然开口说话了!”
“贱骨头吗被打才说话,那多打你几下是不是会耍剑了?”
“哈哈哈哈哈哈真的没准呢!”
他们在起哄。
“……为什么?”
秋眠眼珠缓缓转动,目光钉在了面前的华服少年的脸上。
那少年忽觉背后似有风吹过,有些冷,却也并未太在意。
正打的兴头上他,当然也还未察觉到,面前的傻子的壳子里,已经多了个魔头。
所以他的巴掌仍要落下,口中还念着:“来来来,让我看看是不是——呃!”
少年的手腕被秋眠擒住。
紧接着就是“咔嚓”一声!
没有人看清这傻子怎样出的手。
但他的另一只手,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搭在了锦衣少年的脖子上。
骨节用力,掌下的皮肤立即青筋暴起,少年眼球凸出,奋力挣扎。
其他人一时全被骇住,僵在了原地。
秋眠掐着少年的脖子,仿佛看不见对方痛苦的神情,只是逼近他,轻轻地问。
“……为什么我还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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