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胭脂海棠（4）
两人所期待的到外面的机会，并没有等得很久。
城郊玉峰山上的般若寺要做一场盛大的法会，水夫人想约着姐姐一同去上香。
然而许夫人却有些犹豫，她刚想拒绝，就听水夫人道：“这次法会有住持亲自诵经，我想着棠舟身子骨有些不好，带着沐浴佛光许会好了呢？”
许夫人一时间语塞，她的目光透过窗子，看向了庭院里练剑的儿子。
他分明还是个脸颊带着婴儿肥的孩子，却在一次又一次枯燥的练习中不发一言。
病态的身躯带来气喘吁吁的不适，然而小少年始终地绷着，咬紧牙关不愿放弃。
如果，当初没有因为夫君去世的噩耗而急火攻心动了胎气，想必棠舟也不会落得这般孱弱的身子骨。
许夫人有些心痛。
因着对儿子的心疼，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过头向水夫人道：“那明日一起去罢。”
于是，两家的夫人约好了要一同去上香祈福。
天蒙蒙亮，还在睡梦中的水胭月便被丫鬟唤醒穿起了衣裳。
等到她坐上马车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镇北公府的门前同样是出来了一群丫鬟仆役，穿戴一新的许棠舟，也随着许夫人一同坐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在仆役的开道下，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驶向了城郊方向。
春来，连风都是软的，夹杂着各种花的香，蕴着淡淡的青草味道，让人忍不住想要眯缝起眼睛。
然而马车里的许棠舟却不愿意闭上眼，他趴在车窗边上好奇地向外张望，目中满是好奇。
对于很少出门的他来说，无论是街上的行人，还是路边的摊贩，又或者是混在在一起的热闹的吆喝叫卖声，都是一种新奇的光景。
平日里稳重少言的小少年像打开了话匣子开关，各种问题接连不断：
“娘亲，那个小摊上卖的是什么？”
“娘亲，天桥上有个人在喷火哎！”
“娘亲，这里好热闹啊！”
……
他惊叹不断，眼睛里闪着从未有过的光亮。
许夫人慈爱地看着他，心里的柔软被触动。
平日里再怎么懂事，也终究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啊……
可是为了安全着想，自己不得不限制着他的自由，时时刻刻将其护佑在自己的视线底下。
因为还有些藏在暗处的蛇蝎，在虎视眈眈地等待着、预谋操纵着，想要看到许家独子的夭折。
自己，绝不会让孩子陷入险境，也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许夫人目光深邃起来，她板过了小少年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棠舟，进了庙里后一定要跟紧我，不能到处乱跑，记得吗？”
许棠舟对于母亲突然的严肃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看出了她的紧张，因为母亲那双握着自己肩膀的手失控地用上了力，肩窝里有点痛。
他没有回避，也没有挣脱，而是同样地看着目不转睛的母亲，郑重地点了点头：“孩儿知道。”
许夫人这才松了口气，轻轻摸了摸小少年柔软的头发。
而后注视着车窗外面，目中深邃。
般若寺门前人头攒动。
沿途有小商贩在庙门前的空地处扯着嗓子叫，卖各种的小玩意儿和吃食最受欢迎，带着孩子的香客被吸引过去许多。
稍远些的外围还停着些马车，小厮仆役们就守在车前头，而各家的夫人小姐则熟络地跟认识的人打着招呼，带着虔诚的表情三三两两地进了寺庙里。
许夫人见这热闹的场景微微有些皱眉。
情况有些超出预期，她没有料到这次的法会竟会吸引这么多的人来。
但已经到了庙门前，断然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她转过头拉着许棠舟的手，紧紧地牵着他下了马车，水夫人也随其后带着水胭月下来了。
一个身着青色僧衣的小沙弥快步走来。
他年岁看起来并不很大，但脚步稳健、行走速度很快，带着一脸的和善。
待到问清了两人身份，便称自己是奉住持之命来接待两位贵客的，并亲自带她们入了寺内。
作为皇城里最受欢迎的寺庙，般若寺的面积着实不小。
大大小小的房屋林立，随处都有僧人在其间行走，空气里弥漫着檀香渺远的味道，让人一入内便觉得心静了下来。
有种远离俗世的安宁。
许夫人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安宁的时候了。
她缓缓舒出一口气，对于接下来要见的住持带上了期待。
小沙弥带着几人左拐右拐，直到来到一处安静的院落门口，这才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对着仆役婢女等一行人道：“此乃佛门重地，无关者不可入内。”
于是两位夫人点了点头，下人们便拦在了庭院外头，只有两个大人和两个孩子进去了。
到了院子里，小沙弥双手合十打了个喏：“住持正在禅房，两位施主可入内，亲听住持诵经祈福。”
水夫人闻言稍微愣了下，不由道：“只有我们俩？那孩子呢？”
许夫人也有此疑问，两人同时看向了小沙弥。
却见这小和尚淡然非常，微微一笑便站在了两个孩子身边：“施主且安心，小僧自会带两位小施主去往厢房休息。”
说罢指了指禅房的后面，示意厢房就在那里，离得不远。
两个母亲都有些迟疑。
似是看出了两人的情绪，小沙弥轻声慢语地解释道：
“此次着实难得，因水侍郎和主持前月互谈佛法甚欢，才有了今日亲自面见的机会。
主持佛法高深，可助祈福安神，二位施主万万不可错过。”
水夫人自然是知道，般若寺的住持大和尚在长安城内的名声显赫，这次的机会也是自家夫君好不容易得来的，确实不容错过。
她纠结了一会儿，看着眉目低垂的小沙弥，终于下定决心去听讲经了。
然而许夫人却很是犹豫。
她看了看两个孩子和小沙弥，又看了看明显心意已定的水夫人，想着寺庙里众目睽睽，况且自家的仆役功夫也不错，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而且棠舟的病确实是个问题，只要有一丝机会，作为母亲都不愿错过。
水胭月此时跑过去拉住了母亲的手，尤其是小姑娘眨着一双大眼睛，露出甜甜的梨涡：“我和棠舟哥哥不会乱跑的，就在厢房等着你和姨姨，娘就放心吧！”
看着可爱的女儿，水夫人心都要化了，点了点她的额头：“要乖乖的啊。”
小姑娘连连点头。
许棠舟则是站在了许夫人的身侧，很不显眼地随手拨了拨腰带上的配玉，看着母亲的目光很是鼓励：“孩儿无事，娘安心去吧。”
于是在审视良久之后，许夫人开口道：“好，那就麻烦小师傅了。”
小沙弥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便目送着两人进了禅房内。
随后他转过身来，看着两个孩子，一指厢房方向：“小施主随我来。”
说罢就走在前头领路。
只是在他背对着两人时，嘴角却浮现一丝阴恻恻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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