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山中红萼(15)
那日早上,天大雾。
长得看不到尽头的沅河绕城流淌,汩汩流水中渔船随波缓缓地飘荡,乳白色的雾气沿着河面弥漫,置身其中的人与物似乎都成了画纸上的模糊景致。
打着哈欠,渔人带上蓑笠,撒下了天亮后的第一网。
网沉入水中,等了等之后便开始往回拉,想必又是满载的收货。
渔人很是期待地看着水面,网被一点一点地拽了出来。但是这次,除了跳动的鱼儿之外,里面还横插着一截枯枝样的东西。
渔人揉了揉眼,把网拉近了,顿时骇得一下子跌坐在船上。
他的面前,正是一截白骨样的手臂。
人的手臂。
这件事情很快被上报到了衙门里,张寻带着捕快即刻到了河岸边。
消息传得非常迅速,当张寻到的时候,河边已经站满了观望的百姓。大家对于这种事情向来抱着好奇与恐惧皆备的心理,于是站在岸边翘着脚拧着脖子往这边看。
张寻冷静地命人将骨臂收入了干净的白布之中,向发现骨臂的渔人仔细问了当时的情况后,又让几个捕头登上船,在河里打捞看能否发现剩下的身体部位。
他的料想果然不错,只两炷香的功夫过去,便有一个捕头在打捞的时候又发现了一截腿骨。于是剩下的部分也很快地就找到了。
将这些骨头拼凑起来,便成了个约莫一米七的人形。
仵作根据骨头牙齿等等判断,这是个五十来岁的男性,右腿骨有经年旧伤,大约是个跛子。
除此之外,他的颅骨上有刀砍的痕迹,且是多处,这应该就是致死的原因。
所以这个死者,是被人砍死后抛尸河中的。而且如今已经白骨化得比较明显,至少是在月余前就已经死了。
小城内突发这等恶性案件,自然是掀起了轩然大波,就在围观的人指指点点的时候,一个家仆打扮的人悄悄退出了人群,向着高府跑去。
张寻正在思索如何找到死者身份,就见一人忽然冲了出来,急急地扯住了仵作的袖子:“老先生,你说他右腿有伤,五十多岁是吗?”
仵作有些懵,下意识地回答:“是啊,不仅有伤,而且应该是几十年的老伤了。”
那人顿时双目失神,跪倒在地。
这个冲出来的人,正是外出买菜的邱迎。
捕头一时不防被她冲过来了,正在气恼,一看是衙门里县令认识的人,且张寻没说什么,也就任由她行动了。
邱迎一双手颤抖如风中秋叶,试探着想要触摸那断裂的骨头,然而手刚伸了过去就像是被火星子烫了,急急地缩了回来,慢慢地捂住了脸颊。
继而泣血的哭泣声从指缝里传来,嗓子因为巨大的悲恸而似野兽吼叫,嘶哑着不知该如何说出,只能“啊啊”地喊。
这个已经死去的无名尸骨,就是她十六年来相依为命的父亲,邱华。
那条腿会受伤,还是因为着急为小时候生病的自己买药,而不甚摔下马摔断的。
他是受了怎样的折磨才死去的?
那一道道刀痕就刻在骨头上,他该是怎样的疼啊!
浸泡在暗无天日的河水里,他的灵魂可曾感到寒冷孤寂?
爹爹,爹爹,你痛吗?
爹爹,爹爹,女儿来晚了……
眼泪溢满了手掌,一道一道地流出来,少女的哭声满是绝望。
张寻眼中流露悲悯,他将白布覆盖上尸骨,而后看着悲恸的邱迎站定:“我会查出真相。”
邱迎的哭声飘荡在沅河上的晨雾里。
也飘荡在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的心里。
这桩案子说起来并不难破。
因为几人同时都想到了一个嫌疑人,那就是恶名在外的真沅县公,高进。
但定案并不是怀疑就行了的,必须要有真切的证据在,所以眼下最紧要的,便是找出证据来。
在收敛了尸骨以及在河岸边搜寻了一番其他线索后,一天已经过去。
张寻无奈带着差人回到了府衙,准备第二日继续再查。而邱迎则如同一个木偶一般,整个人都没了生气。
她不再哭,也不再笑,不再说话,不再吃饭,呆呆地坐在床边上,像是一具死寂了的躯壳。
红萼和念春很是着急,两人就陪在她身边,柔声说着话,但没换来任何反应。
她二人也不敢离开,生怕邱迎会做出什么事来,就轮换着陪她在房间里,甚至晚上睡觉也不离开。
如此,府衙里气氛低迷。
张寻在尽力寻找证据,他想起一个关键的人来,那便是高进的家仆高六。
当初高六被高进丢下抵罪,于是雷万也没对他客气,绑了手后投入了大狱里。后来会审,高六对于伪造契书倒是承认得很快,但这项罪名也不致死,杖笞五十后下放狱中,一年后就可以放出来了。
所以,眼下高六倒还在大牢里。
既然捞出了邱华的尸骨,当初的伪造契书一事就变了性质,现在转化成了杀人重案。所以高六作为涉案人员,必然是要再次提审的。
想到这里,张寻心定了几分。
只要找到突破口,总归是能抽丝剥茧慢慢地找到证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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