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狭路相逢

那一声遥远而模糊的炸雷响起时，瑞恩在战马上战栗一下，猛然回头，看见蓝色天幕下，红烟疾速盘旋，上升，凝聚成死亡的图案。

信号弹！还是红色的！

“我们必须马上回去支援！”他向大家喊道，“队长他们肯定遇到了麻烦！”

“瑞恩……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恐怕已经……”盖瑞也一脸惶恐地勒住了马，嘴里劝说道。

“不管怎么打算，也不能抛下他们两个啊！”瑞恩吼道，“你们不愿意的话我自己去！”

他掉转马头，不顾身后同伴的呼喊，朝北方疾驰而去。

“瑞恩，瑞恩！”艾多里安和卡尔文最先冲到他前面，拦住他的路，“你这是在发什么疯？！”

“我？发疯？！”面对两个前辈，瑞恩此刻也丝毫顾不得礼貌，“发疯的是你们！你不知道红色信号弹什么意思吗？！”

“我们太清楚了，瑞恩，红色意味着危险，而不是求救，”卡尔文道，紧紧别住他的去路，“卡德这家伙，不到最后关头不会发射信号的，他在牺牲之前为我们指明了地点，告诉我们那里有很可怕的天灾兽。”

“你是说他死了？！”他反问道。

卡尔文无言地点点头，瑞恩感到如有一块冰块滑到心中。

“你现在去就是送死啊，瑞恩！”艾多里安嚷道，“除了能判断出情况糟透了，我们对那里有多少敌人，有什么样的敌人一无所知，现在最重要的是和大部队汇合，你想起来了吗？”

“不能就这样抛下卡德……”瑞恩紧紧握住宝剑，“他是我的教官，我的队长！”

“也是和我有过命交情的老战友。”卡尔文接口道，“我们一起战斗过近百次，而每次殿后的是他，每次最后一个撤退的也是他。”

“现在我心中的愤怒绝不比你少，瑞恩。”

“所以，现在，快走，好吗？”见瑞恩一时说不出话来，艾多里安催促道，“我们将他的遗命贯彻下去，将一切报告给维洛克斯——”

“喂！快走吧！”侏儒惊慌地跑到这边来喊道，“东边又来天灾兽了！”

什么？！众人借着夕阳洒下的余光看去，果然如此，三只巨狼，三只猛虎，朝他们猛扑过来，一个个都低头耸肩，全力冲刺，看样子不把他们置于死地不罢休。

“天已经很黑了，再拖下去只会越来越不利。”卡尔文临时担起了指挥的责任，“艾多里安，你和我挡住这些天灾兽，其他人继续撤离！”

“这次说什么我也要留下一起。”瑞恩决心不松口，“我们一起把这些家伙杀死。”

“但可能就因为耽误了这点时间，维洛克斯他们会因情报不足而陷入包围。”卡尔文厉声阻止道。

“那，为什么不是我？！我能变成狼，能帮你们一把！”瑞恩追问道。

“正因为你和我们不一样，所以必须保护你的安全，”艾多里安道，“在通往白羽城的路上不知还有多少危险，那时才是使用狼魁之力的时候。”

“而且，你忘了那只狐狸了吗？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你从这里带走，”卡尔文继续说，“如果这是个陷阱怎么办？如果后面隐藏着无数要抓你的伏兵怎么办？”

瑞恩不知道怎么才能说动这两个家伙，他看向伊然和盖瑞，想要寻求帮助，其他人也一个个没有动身的意思。

“你们怎么都跟缩头乌龟似的？！”他忍不住大声质问道。

“瑞恩……”伊然小声说道，“我们……还是应该听从命令。”

“你怎么也这么胆小啊？！”他忍不住大吼道。

“我不胆小，”伊然咬住了嘴唇，“如果命令是让我去，我一刻也不会推脱，我相信其他人都是这样。”

“你——！”

“小丫头说得一点没错，别犟了，瑞恩。”卡尔文拍拍瑞恩的肩，将臂章解下来，扔给他。

“这是……”

“到时候再还给我吧。”卡尔文道，“记住，一直朝前走，找到他们之前不要停下来。”

“走吧，艾多里安，前辈就要拿出点前辈的样子来啊。”

瑞恩还没想出来要说什么，两人已经朝天灾兽飞驰而去，二对六，悬殊的实力差距没有令他们退缩半点。

“我们快走，不能浪费他们争取来的宝贵时间，”盖瑞对大家喊道，“天很快就全黑了，没有视野跟天灾兽打简直是送命。”

瑞恩低着头，内心愤怒与担忧交织起伏，还有一丝对同伴的不满。伊然也不言语，在他后面一段距离紧紧跟着，时不时偷偷看他一眼。

瑞恩感觉得到她的目光，但故意不回头，队伍疾驰向前，彻底淹没在黑暗中。

他们到底赢了吗？瑞恩深吸口气，难掩心头担忧。

“狼人，你还是真爱把别人看成胆小鬼啊。”侏儒的讥笑声传来，“教训的话随口就来。”

“现在到底是谁在教训谁？！”他心头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

“是我这个比你大了几岁的人在说话，”侏儒油嘴滑舌道，“以前，我问过你‘勇敢’和‘鲁莽’的区别，没想到你还是毫无长进！”

“少在这里当我的老师！”他回敬道，“你先去杀几只天灾兽再来说这话啊！”

“呵，你这不是叫我和你比谁的个子高么？”

“大家安静！”盖瑞突然尖叫道，“我……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瑞恩闭上了嘴，刚刚那些烦躁情绪极大影响了他的感官，此刻他不由惊诧，刚刚那么大的动静自己竟然没发觉。

咔嚓，咔嚓。

树枝弯折又弹起的声音，像是什么动物正从他们侧面赶超过来。瑞恩朝两侧看去，想知道是什么东西能比良种/马还要快。

“它们还拿着火炬！”伊然喊道，“到底是什么——”

最前面的那点橙色火光很快飞跃到士兵们上空，卖弄一般，纵深一跳，一只硕大的动物，棕色毛皮，滑过众人头顶，落到另一边的树梢头。

“是只猴子！”瑞恩大喊道。对于狼来说，黑夜不会成为阻挡他视线的阻碍，那一瞬间，猴子布满邪恶皱纹的脸如同恶魔出现在他视线之中。

“瑞恩，别管它们。”盖瑞叫道，“只要这些家伙不攻击，我们就不用理会。”

它们真会置我们不顾吗？瑞恩狠狠瞪了一眼其中一只摇着胳膊，呼唤同伴的家伙，看样子它是在发信号。

“瑞恩，你听到了吗？”见他的马匹速度慢下来，盖瑞焦急地大喊，“别理他们！只管赶路！我们的目的是赶回去！”

“还不攻击！？你觉得我们还有机会——”

“也要准备好用博翼逃命！”侏儒戏谑道，“这群家伙虽比巨狼小一点，可也能一口把我吞了哩！”

“当然有机会！”盖瑞喊道，“发生冲突只会有无谓的伤亡！”

我听你们的……瑞恩愤怒地想。只要不把命送在这里——

他的玩笑话音刚落地，一阵地裂天崩的响动从左侧传来。

黑暗之中窜出一只硕大无朋的身影，四肢落地，稳稳停在众人面前，它扬起的风卷起灰尘，迷住了士兵们的眼。他死死勒住马儿，才没有直接撞到那家伙的身上。

瑞恩用力挤几下眼睛，泪水冲出沙土，眼前的怪物如同一片绿色的小山，把红砖路堵得满满当当。

“这是个什么东西？”伊然的声音变了调，那怪物硕大棕色眼珠一眨不眨，直勾勾地望向他们，腻滑发绿的皮肤上流着棕黄色液体。那群猴子们一个接一个聚过来，手持火把，将黑暗照亮。

“是只蛤蟆，我们……要不要绕开……？”侏儒嘀咕道。

“绕开？！”瑞恩怒道，“你们这帮胆小鬼……已经到现在了，还妄想着逃命吗？”

“不，我们没路了……”盖瑞脸上滑下汗水。

他们环视四周，这才发现，队伍已被猴群悄悄包围，而正前方的巨蛙身上，端坐着一只体型更大的巨猿。

士兵们缓缓收缩，猴子们一步步紧逼上来。

“这下怎么办？！”瑞恩带着情绪朝盖瑞低声嚷道，“我们被包围了！”

“冷静，瑞恩，我在想办法。”盖瑞挠一下头，神情紧张，“如果我们能……”

“嗯？你刚刚是说了‘瑞恩’这个名字了吧？”

嘶哑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盖瑞和瑞恩面面相觑，伊然惊讶地张开嘴。

“我在问你诶，小胖子，莫非你不说这门语言？”

“谁……谁在说话？”瑞恩朝头顶望去。总不可能是——

“是那只猴子，”盖瑞小声道，也呆在原地，不敢动弹，“嘘，别出声……”

“啊？那么说，你能听懂喽？”猴子拿长满毛的手挠挠头，“喂，让他离我近点。”

它仿佛在自言自语，谁也不明白对方要做什么，就在这一愣神的刹那，只见巨蛙张开大口，红色触手状的东西一闪而过，只听盖瑞大叫一声，便消失在空中。

是它的舌头！

瑞恩看清了，巨蛙灵活的舌头像子弹般弹射而出，成了它最有力的武器。

“盖瑞！！”他大叫一声，猛地抽出狼爪，身后的众人也纷纷掏出武器。

然而，更响亮的金属碰撞声从四周传来，瑞恩心惊胆战地环视周围，有的猴子拉开弓，有的猴子抽出剑，一个个训练有素，整齐划一。

令人更绝望的是，这些家伙的体型比他们要大上五倍有余，个个膀大腰圆却肢体灵活。

糟了，这些家伙不会都有智慧吧……瑞恩感到冷汗直冒，更加紧紧的握住了狼爪。

“别动，大家！”盖瑞被抛向半空，接着被猴子接住，“这群猴子肯定已经学会了使用武器！”

“哦，并不蠢啊，而且还很冷静，”猴子不紧不慢地说道，“让我想起了刚刚那个士兵，他也是够勇敢镇定，临死前还发射了个什么东西。”

“唉，是我的失职，早知道先把他四肢扭断就好了。”

“他是说卡德队长？！”伊然持弓的手微微颤抖，嘴唇也哆嗦起来。

“那不然还有谁……”痛苦与愤怒染成烈火从瑞恩心头窜起，

“我告诉你，臭猴子！”他朝上大吼道，“如果你敢动盖瑞一下，我就把你的头扭断！！”

“不，不，你们之间，一定有个叫瑞恩·哈维尔的，”猴子看上去也不想伤害盖瑞，“让他站出来，跟我们走，我保证谁也不会受伤。”

“瑞恩，不要犯傻！”盖瑞大叫道，“跑！你们快散开跑啊！”

“快跑！分头！这样大家都能逃掉！”

“我们都叫瑞恩·哈维尔，”侏儒第一个反应过来，捏着嗓子嚷道，拉着缰绳就要冲刺，“你从里面挑一个啊。”

“等等……我看谁敢自己逃命！”瑞恩强压着怒火，咆哮着。

“瑞恩！求求你听我的！”盖瑞声嘶力竭地大叫道，“快！——”

“猴子，我问你，那人要是不站出来又能怎样呢？”

“唔，我让你看看……你张开嘴，”巨猿朝身下的青蛙施令道，“让他们瞧瞧，后果是什么。”

巨蛙张开血盆大口，瑞恩下意识将剑刃前伸，免得被那灵巧的舌头缠住，谁知，从中咕噜滚出来，摔在红砖路上的，是四颗人头。

啊……瑞恩感到胸口一阵刺痛，手中狼爪悄然落地，发出乒乓的声响。

卡德、奥尔本、卡尔文、艾多里安……四个人，四双眼睛，都没有合上，眼中，仍含着生前那最后一丝恐惧。

畜生……你这该死的癞蛤蟆……！

一瞬间，四肢不再听从他的操控，一切知觉都消失不见，他只知道自己从马上一跃而下，戒指上刀刃锋芒乍现。

我要把你们杀死……一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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