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他的承诺
我的大脑停滞了三秒钟。
画？
对了，我在幼儿园后面的那个宣传墙上不是也看到过苏老师画的东西么？
那会儿我就觉得好像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法联系起来。
“陶蝶！你早就想到了？那你怎么没有跟他们两个——”
“你是说，这件事为什么不告诉裴先生和陆三爷？”
陶蝶看着我的眼神略有些意味深长：“纪恩柔，你觉得他们应该知道么？”
“我……”我一时语塞。
“如果孙沁没有死，那她回来的目的就再简单不过了。是谁救了她，是谁给她整容？帮她一步步潜入其中？这背后有多么复杂的利益关系，你能想象得到么？
而对裴先生和陆三爷来说，她是一个没有办法对付的敌人。”
我突然意识到了，为什么裴之鉴会对我那么抓狂。因为任何女人跟陶蝶的冷静和无我状态比起来，都跟shit一样。
“你自己……在查？”
“嗯。”陶蝶点点头，“所以我建议你，暂时也不要多说什么。”
我不说？
我不说我儿子怎么办？
因当年唐明哲做手术的对象是孙沁，我才被纪恩婷算计着，给裴之鉴代孕了一对双胞胎。
我不把所有的真相说出来——
可是……
我真的要说么？对裴之鉴来说，他爱我只因为我是纪恩柔，又不会因为我是桐桐的妈妈。
他眼里的桐桐妈妈，不过是个提供了子宫的生育机器。
在这种时候，我把真相说出来，岂不是更有以此要挟的嫌疑？
真抱歉，我纪恩柔骄傲了一辈子，还真不屑于用这种手段来留住他。
只要，我的儿子还好。他健健康康的，又聪明又漂亮。有那么疼他的爷爷，有那么强大的父亲。
我已经很感谢纪恩婷了！
“你没事吧？”陶蝶看到我流泪，问道。
我摇摇头，说没事。
“我们下去吧，云娜怎么样了？”
陶蝶不说话，我心冷半截。
“你告诉我，她没事对不对？”
云娜不能有事，我不能一边怀着委屈一边愧疚到无法挽救的地步。
我讨厌那个小姑娘，可这次的事终究是我的错。
“你先别管那么多了，下去包扎下。”陶蝶按着我，我却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你告诉我行不行！我知道，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裴之鉴是绝对不会原谅我的。我也不求他原谅……”
“这事跟你，其实也算不得很相关。”陶蝶摇摇头，相对公正的话语会让人在不公正里委屈过后，难以抑制地想嚎啕大哭。
“但裴先生做事一向这样。他认为是你的责任，其实也就是认为是他自己的责任。”
“真的？”
“他责怪你，因为他把你当他的自己人。”
我微微垂下头，看着陶蝶还不是非常流畅的手臂姿势。我唏嘘道：“就跟他不分青红皂白冲你开一枪一样？”
陶蝶的枪伤已经痊愈，但受损的肌腱却没那么容易康复。
她从来不表达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觉，这让我无数次认为，也许这样的女人才是最合适裴之鉴的存在。
“他肩上的单子太重了，但与他同路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我点点头，扶着腰站起来。
但我还是没放弃继续追问云娜的事。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沈万年的人把她带过去没多久，警察就按计划行动了。他们可能以为……云娜是接头的线人。所以在开枪打死了纪恩婷之后，抢了箱子，顺便把云娜也给带走了。
她可能……”
我差点站立不稳。
虽然陶蝶即便在描述十二级地震的时候，口吻也是这么见惯风浪一样的波澜不惊，但每一字每一句，都刺激了我脑洞中的画面感。
沈万年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抓到疑似线人卧底一样的女人——
我不敢想象，也无法想象后面可能发生的事。
但我终究是一个人逃了，顺带攻击了瘦小的她，把她留给穷凶极恶的匪帮。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可越是经历太多，越是觉得自己的心脆弱的不行。迷恋霸道总裁的行径都是过去式，可现实中谁要是再大点声跟我说话我都委屈地想哭。
云娜要是出事了，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更面对不了裴之鉴对我发脾气时的绝。
我在陶蝶的搀扶下，呛呛踉踉往楼下去。
混乱的急诊室里终于呈现了它应有的功能水准。
我看到裴之鉴从外面的车上下来，怀里横抱着一个软绵绵的女孩。
她穿着熟悉的蓝裙子，从上到下快被血染成了紫色。
残损的布料，从上面撕扯到前胸，从下面撕扯到大腿。就算是个毫不相识的陌路人，也无法不为之唏嘘动容。
何况，我还是以一个‘罪魁祸首’的身份，闯进这不属于我的镜头。
“她……”我不敢上前也不敢动，就站在裴之鉴面前两米远。
我看到云娜紧闭双眼，凌乱的头发贴在鬓角上，跟血迹黏合得分也分不开。
我感觉不到她还有没有心跳或呼吸。
“她……怎么了？”
“让开。”只两个字，划开我们之间毫不留情的距离。裴之鉴从我身边撞过去，匆匆进了急诊室。
然而我才是医护人员，但我却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多余。
我听陆陆续续有围观的人在议论。
说小姑娘怎么怎么惨，说那些黑社会的简直都是畜生。
说太可惜了，就差一点点时间。虽然能捡一条命，但该糟蹋的也都糟蹋了。
我甩开陶蝶的手，跑过去。
我不需要看到裴之鉴在哪里，只沿着耳畔一声声捶墙的拳头响——
我就能轻易找到他。
像我了解的一样，他太不擅长面对自己的无能为力了。
我想走近他，想像以前一样拥抱他。听他在我怀里呢喃自己从不轻易示人的脆弱。
可如今，我每每鼓起勇气想要往前迈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行走一样。
裴之鉴抬起眼看着我，背后还亮着灯的手术间就像一堵审判的墙。
他的拳头有点肿，眼睛有点红。
“沈万年已经全端掉了，纪苏阳也被送去自首了。明天，从江城医院这里流出去的每一滴废水里，都没有罪恶的气味。但是——”
他停住，像在思考该怎么呼吸似的。
“云娜她……要不要紧？”我已经思考好了，这一刻，我选择窒息。
然后我就看到裴之鉴突然立起身子，一把捉住了我的双肩。
我能感受到双臂脱节一样的咔咔响，那种痛，发自心底的凌虐了一丝畅快淋漓。
“就差一点点时间，就能救下她了。为什么，你当时为什么不找人去帮忙？你只顾带着纪恩婷逃走，就没想到云娜会遭遇什么可怕的事么！”
“我……”我咬着唇，把脸转到一边。
我说裴之鉴，纪恩婷好歹是我姐姐。可你利用她算计她成为你收网的最后一步棋子，你口口声声说让我不要自作主张，那你倒是不要把我拉下水啊！
“纪恩婷算什么狗屁姐姐！当初你恨不能把她们剥皮抽筋的时候你忘了？是谁可怜兮兮地站在我面前，是谁帮你一步步打垮他们！纪恩柔，你现在开始心软，开始装圣母是不是太晚了！
你把纪恩婷当姐姐，难道就不知道……我也，当云娜是妹妹一样……
明明赢得很漂亮的一战，就因为你，你把她一辈子都毁了！”
咚一声闷响，我被裴之鉴整个推到后面的墙上。
胸腔里炸开的是百口莫辩的痛楚，脑子里萦绕的是他每一句刀割一样的决绝。
“对不起……”我扶着墙，咬出泪水和苍白无力的三个字。
除了道歉，我还能怎么做？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可是在当时的那个场景下，我还能怎么样？
穷凶极恶的坏人从背后一枪把我和纪恩婷开了个对穿，我要逃命，我要自救。我除了跑，我还能顾忌多少？
可事实就是。我打了云娜，我丢下她，我害她被人捞去当了替罪羊。
我是不是要遭受跟她一样，甚至比她还要惨痛的代价，你裴之鉴才能满意？
可你知不知道，追溯到一切的本源，我们之间到底是谁欠谁比较多？
手术室的灯灭了。
裴之鉴放开我，迎上去。
“她怎么样？”
李瞬息摘下口罩，神情略有平和。
“外伤没有什么大碍，只是……”
他咽下去的话，我们每个人都懂。
“已经醒了，等下你要跟她说话的话……”
云娜被推了出来，小小的一只裹在被子里，一堆输液管包围着她。
她脸上青紫的痕迹已经经过了创伤处理，大眼睛几乎一夜之间就凹陷了下去。
“云娜……”裴之鉴俯身过去。
可是云娜突然紧张地抽动了起来，脸上的表情痛苦而悲哀。
她挣扎着，挤出绝望的哭腔。最后用嘶哑的声音尖叫：“你走……我不要看到你了……求求你，别过来好不好。”
“云娜！”
“我不……我已经……你走开啊！”
我能理解那种心情。
多少伤痛挣扎着挺过苟延残喘的一命，却无法在心爱男人面前坦言那种遭遇。
所以，当裴之鉴说出‘别怕，我会一直在，永远都在。’的那一刻。
我一点都不惊讶。
我太了解裴之鉴了，承诺之于他，意味着什么呢？
我的耳边渐渐传来云娜绝望的嚎啕声，轮床碌碌，他们走去的那个世界仿佛是我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
我捏着可笑的缘分站在背光里，却无法再用一个字去挤裴之鉴的心。
靠着墙壁，我渐渐滑坐下去。
崩裂的伤口肆意了鲜血，那毫无摩擦力的湿润让我找不到一点能站稳的依托。
“喂，小纪！”李瞬息过来扶我，我摇摇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我一点都不疼，至少这一刻，全部的感官都给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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