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其实，不需要安慰
我眼看着纪恩婷一下子从座椅上弹起来，而黄英一下子从座椅上瘫倒。这颠三倒四的节奏感，就跟滑稽电影似的。
“怎么回事！小远到底怎么了？！”纪恩婷情绪失控至极。一把扑上去，揪着人家大夫不放。
“腹腔打开后发现情况比想象的严重。金银属于重金属，在孩子体内20多小时，有部分污染进入肺循环。现在左心房出现逆纤维化栓塞，血压已经降到40了。我们考虑，能不能用腺嘌呤和核糖直接输注到心脏——”
“我上去看看，叫护士长帮忙准备。”李瞬息眉头一凛，转身就往准备室去，“哦对了，叫上心外科最好的主治大夫。孩子年纪太小了，逆纤维化栓塞很可能导致僵化室颤。快叫这方面的专家过来！”
“专家？我们院最好的心外科医师……”
“是唐明哲。”我接过主治医生的话，垂着眼睛吐出这四个字。
“明哲……我们明哲还在看守所啊！”黄英连滚带爬地从地上挣扎起来，“明哲！快去找明哲来救小远啊！”
我立在原地，丝毫未动。
我说：“唐明哲涉嫌嫖娼，警方依法拘留他三天。明天一早才能释放。”
“纪恩柔！拘留是可以保释的，你是他的妻子，只要你签字他立刻就能出来！当我傻啊！”纪恩婷像一头暴怒的母狮子，再次冲我扑将过来。
“纪恩婷，你还知道他是我丈夫？”我冷笑着说：“我的丈夫在外嫖娼，我还得屁颠屁颠帮他签字交钱保释？你当我傻啊！”
因果循环不过如此，你们两人千算万算，最终所有的报应都轮到了小远头上。
此时我的心情真是很复杂的。那感觉就好像嘴里含着一口水，而你的衣服恰好着火了。我可不可以选择咽下去？
“纪恩柔！我求求你！”纪恩婷当场就给我跪下了。我始料未及，却一点不惊奇。
只因我是唐明哲的合法妻子。
只有我同意签字保释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高效率的流程。如果是其他人申请，可能还需要提交各种情况说明和关系证明。这中间多耽误一分钟，孩子就会距离死亡线多一寸。
“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爱明哲，是我不愿放弃，不甘认输！纪恩柔，我求求你啊！”
看着纪恩婷泪流满面的祈求，我以为我等着一天等了很久。
我以为我会很有快感，很有成就。
可是当泪水如释重负地划过我的脸颊，我轻轻绽开了拳头，所有的凶狠和决心都化为了乌有。
“等唐明哲从手术室里出来，无论结果如何。请告诉他，明早十点，我在民政局等他。
关于心心的抚养权，让他想也不要想。至于小远的事，无论重婚还是诈骗，我会交给律师和法院定夺。
另外，你们最好祈祷没有欠我更多的东西……”
我没有把对父母意外死亡的怀疑说出来，我有血性，但也有脑子。
再后来，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警署看守所。在警官们惊讶的目光下，签字并交了保释金。
距离唐明哲被解除拘留只有不到十小时，他们一定觉得很奇怪，这个‘贪财’的妻子，宁愿让丈夫多住几天看守所，也不舍得那几千块。如今怎么突然开窍了？
我不解释。
三天没见唐明哲了，他瘦了不少。胡子蓄了几分灰喳喳的狼狈，眼眶都凹下去了。
不明真相的他还在叫我的名字。
‘恩柔’。听着又暖心，又温柔。
“唐明哲，快去救你儿子吧。小远误食了金属，手术复杂只有你能救。他奶奶和他妈妈，都在等你……”
我抬手将那份亲子鉴定的影印件拍在他胸口上，那个无数次被我捶顿，为我包容而宠溺的胸口。
当真相终于划破了镜花水月，谎言的背面终是开不出一朵鲜艳。在他惊愕的表情面前，我笑着含下泪水。
我说唐明哲，我恨我自己事到如今依然还想问你一句话——
这么多年了，你究竟有没有过一瞬间，摒弃所有的阴谋，坦坦荡荡地爱我一秒钟？
唐明哲动了动嘴，我却尖叫一声——
“算了，你不用回答了！救孩子去吧。”
走出警署的大门，天落雨了。
淅淅沥沥的潮湿荡涤整个城市的霓虹，斑斓如成人童话里琉璃的梦境。
我没有打伞，细语蒙了我的长发，润了我的眉眼。我有点看不清回家的路了——
马路尽头，男人的身影立得颀长。
白色的西装，架着不太合气场的品位。
黑色的伞，遮着天地混沌下最宁静的一处湾港。
我不知道裴之鉴为什么会在这里等我，但是见他来了，我很高兴。
仰起脸，我用手背抹去眼帘处模糊的水纹。
我打量着裴之鉴，那一身华丽而浮躁的白西装，暗色花纹的衣领里，四溢涌动的古龙水香。
我说：“裴之鉴，你穿的，该不会是陆阡陌的衣服吧？”
他窘迫了一瞬，眼里难掩厌弃：“啊，我又没回家。”
噗嗤一声，我笑得泪水纵横。
他上手拧住我的脸颊：“笑P啊！”
我嘶了一声，有点痛。
“到底还是挨打了？”他放开手，盯住我脸上红红的巴掌印。
我不在乎。
纪恩婷之前打我有多嚣张，之后跪我就有多给力。
可我依然很难受，这种难受，本来已经被我准备了一整个孤独的夜晚来消化。
我可以肆意决堤泪水，可以肆意发狠谩骂。可以把这些日子以来压抑的脸谱化狠狠踩在脚下。
“你，怎么来了？”我牵了牵嘴角的笑容，说：“其实我不需要安慰的……”
然而裴之鉴突然将我抢进了他的怀里，胸腔砰一声，撞出浑厚的回响。
我哇一声哭了出来，高高低低的腔调决堤着最后的倔强。这一刻，我没有理智，也不想犹豫。
我的双臂拦紧他精窄而健硕的腰，隔着几层衣料，依然烫如荼蘼。
裴之鉴什么都没说。只把身子低低压着，下颌抵在我头顶处。
大手慢慢抚弄我的长发，就像在撸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在越下越大的雨声中，他陪我站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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