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这么多年。
单京雅的眼眶突然就湿了,心里莫名其妙地泛起酸意。温听澜的口吻那么轻描淡写,然而一句话之间,便是八年的时光。
她不在意,她根本不在意。那些年对她来说,真的没有一点值得怀念的意义吗?
单京雅没有问出口,可是她看她神情自如,心里分明就是这么想的。
不公平,这不公平。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单京雅想,对温听澜来说只不过是一段过去的时光,平淡无奇,可是对她而言却是刻骨铭心——哪怕她不想承认,此刻也不得不承认。
温听澜愣了一下:“你哭什么?”
单京雅努力压下脑袋,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眼泪。
太丢人了。她怎么能在她面前哭?怎么可以这么脆弱?
她又看见那些黑色的水,一股脑儿涌了上来,这次似乎格外地多,涨潮似的,几乎要淹过她的喉咙。
难以呼吸,像是周遭的氧气突然被抽空了。
“我很凶吗?”温听澜又问,语气是真诚的疑惑。
单京雅不说话,也拒绝抬头,温听澜刚才的脾气突然像气球被砸破一般,跑光了,她从旁边茶几上抽出一张纸巾,轻轻伸手托起单京雅的脸,给她擦眼泪。
动作温柔。
另一只手又伸到她后背上,轻轻拍着,给她顺气,像哄小孩儿似的。
单京雅的眼泪被擦掉了,心里却被这温柔弄得更酸了。
太脆弱了,她太脆弱了。对方不过是问了一句话而已,她的精神世界却惊涛骇浪,山崩地裂。情绪像是一面脆玻璃,轻轻一碰就会坍塌。
“对不起,我太凶了。”温听澜听她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才说,“你是个病人啊,我不该这么凶的。”
单京雅眼角又眨掉一颗泪,抬头愣愣看着她。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温听澜并不凶,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问题,都怪她自己。
但是温听澜说,她太凶了,这不应该。
单京雅又想,她说她是个病人,是因为她是个病人对吗?她才这样包容,这样轻声细语,温柔地对待她。
“但是三餐不能不按时吃。”温听澜又温和地跟她讲道理,“你也知道自己现在身体不好,你想让它变得更坏吗?”
单京雅心虚地别开目光:“我没有胃口。”
这么长时间的不规律作息已经把她的胃弄坏了,胃部的空虚常常带来烧灼的痛感,但是吃东西的时候,又吃不了多少进去。
温听澜似乎是叹了口气,站起身,走进厨房说:“我给你简单做一点吧,好歹吃一点。”
单京雅跟过去,看见她翻出了食材,熟练得好像这里不是单京雅的公寓,而是她家似的。
“你会做饭了么?”单京雅有点惊讶,“什么时候学会的?”
明明高中的时候她不会做饭的。
单京雅家里的厨具新得像是刚买的,单京雅不会做饭,也没什么时间学做饭,厨房放在那就是个摆设。温听澜开了火,淡淡道:“在国外的时候学的,不然天天吃汉堡和土豆么。”
“你要是不出国,就不用吃那些吃不惯的东西了。”单京雅没留神,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自己这句话太直白,几乎把她的心事直接道出。
好在温听澜并没有什么表示,她不是爱多想的人,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握着锅铲,连头也没回。
单京雅无事可做,温听澜下厨她还是第一次见,觉得挺新奇,于是跟来跟去,被温听澜按在椅子上坐好了。
“马上就好。”温听澜说,“你坐这别动了。”
“哦。”单京雅被安排,样子有点乖,一点儿气势和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只是来给你做心理疏导的,没想到还要把保姆的活儿也一起干了。”温听澜道,“这工资实在是没白拿。”
单京雅托着下巴,静静注视着她的背影,她也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机会看她下厨忙碌,还是为了她洗手作羹汤。这个场景有种虚假梦幻似的温馨,又像是一个五彩斑斓的肥皂泡,一戳就破。听到她的话,单京雅突然问:“你以前也给别的病人做过饭吗?”
温听澜最后撒了一把盐,起锅关火。一碗热腾腾的鸡丝粥被放在单京雅面前,冒着暖融融的新鲜香气,温听澜说:“别的病人可没有你这么麻烦。”
她把筷子塞进单京雅手里,说:“喝。”
单京雅尝了一口,发现味道竟然意外地不错,温听澜的手艺竟然挺好的。
看来在国外的那几年,她不吃洋快餐,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虽然粥的味道不错,但是单京雅的胃里像是被塞了一堆棉花,她分明并不饱,却喝不太下。
温听澜坐在她对面,看她动作慢吞吞,忽然说:“你不会要我喂你吧?”
“咳咳咳咳——”突然听到这么惊世骇俗的话,单京雅猝不及防被呛到了,“你说什么?”
“反正已经干了保姆的活儿了。”温听澜说,他得眼神仍然平静,好像她不在说笑似的,她看了看单京雅的神色,“不想就快点吃。”
“……”单京雅捏着勺子,垂下了头。
能不能反悔啊。其实她挺想的。
在温听澜那种眼神的注视之下,单京雅竟然把一整碗粥都喝完了,她自己也有些惊异,明明一点也不饿的。
吃完饭,心理咨询才正式开始。
“最近两天的睡眠质量怎么样?”温听澜问她。
单京雅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有点走神,也许是刚刚吃饱了东西,她的精神也微微放松了一些,说:“还好。”
“只是入睡需要花很长时间。”
温听澜问:“睡不着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
单京雅看了她一眼,有些犹豫。
“没关系。”温听澜温声道,“我明白你的痛苦,你愿意和我说说么?”
这要怎么说出口。单京雅心道,如果让她实话实说,内容不可能跟眼前这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如果换了一个人来当她的心理咨询师,她根本不会让人进门。
这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你很不安,是因为我们以前的关系吗?”温听澜轻声打破她的沉默,“其实,如果不是你的经纪人坚持,我其实不建议由我本人来担任你的心理医生,介于我们之前的关系,你可能无法将所有事毫无保留地说出来,是么?”
她这样轻飘飘的语气,说她们从前的关系时那样正经平淡,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没有什么感情取向地陈述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
单京雅咬了咬唇,被她说中了。
“我……”她犹疑地开口,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说,不知道自己是否要撒谎。
温听澜见她为难,也没勉强,她淡淡道:“所有人在出生时都是一张白纸,他们变成什么样是后天环境的熏染导致的。同样的,人之所以产生负面情绪,也不是无缘无故,是由过去的经历导致的。”
她又问了一次:“所以,以前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样焦躁痛苦?”
单京雅的睫毛颤动。
温听澜猜测着她的职业带来的问题:“是一些不喜欢你的粉丝的语言暴力和攻击吗?”
单京雅这次说了谎,道:“嗯。”
这个只是一方面,这个理由并不完整,甚至可以说是避重就轻了。
“我觉得……自己很不好。”单京雅这么说着,回想起自己在公众场合迎着的那些目光,她眼圈慢慢地红了,甚至浑身轻轻颤抖了一下,“我好像只剩下了缺点,不论我干什么,都是错都是坏。我害怕别人看我,害怕他们说什么,甚至连夸赞,我也会觉得难受。”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有时候我听到别人夸我漂亮,我也会想要呕吐。我真的……变得太奇怪了。”
在温听澜的记忆里,单京雅并不是一个很在乎别人目光的人,高中的时候她不学无术,天天被老师骂得狗血淋头,简直是不良少女的代表人物,也没见她怎么伤心难过。
温听澜说:“可你就是很漂亮。”
单京雅有些错愕,温听澜观察着她的反应,问:“我这么说,你觉得难受吗?”
单京雅摇了摇头:“你不是他们。”
“他们?”温听澜说,“我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单京雅摇摇头,她想了一会儿,似乎在艰难地措辞,思考自己究竟该怎么说才能把想法表达清楚,“在他们眼里,我好像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温听澜点了点头:“你觉得自己只是一件被包装好、任人赏玩的商品么?”
单京雅看着她,觉得她的描述倒比她还准确。她缓慢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没有人会在乎你听到那些话会不会难过。”
“大家好像把这个理所当然地当成成名的代价,既然接受了掌声,也要允许有人喝倒彩。可是我并不想成名啊。”单京雅缓缓地抱住了膝盖,把自己蜷缩了起来,她向虚空里抓了一把,手指苍白得仿佛透明,“……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接纳自我,接纳不完美的自己,我们的一生何其有限,能做完做好的事本就不多。”温听澜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这一笑温柔且耐心。
“不知道想要什么,也没关系,慢慢来,我会陪着你,和你一起找的。”
温听澜离开的时候,又跟单京雅讲了一遍那些药的服用次数和用量,她扶着门框回头,突然说:“你没有不好,虽然你可能听到了很多负面的声音,但是这个世界上有更多人爱你。我也希望你能够好起来,至少一日三餐你得好好吃吧。”
“没有胃口也勉强吃一点,你现在的作息太不规律了,慢慢调整才能调过来。”
“你希望我能好起来……”单京雅的眼圈仍然微红着,她问,“你说这话的立场是什么?作为我的私人心理医生吗?”
温听澜说:“作为心理医生。”
“也作为前任。”
“可以吗?”
温听澜乘地铁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傍晚,她披了一身的火烧云,回到家,思索自己晚上吃什么,想了半天,也煮上了一碗鸡丝粥。
锅内安然地咕嘟咕嘟冒着泡,她就靠在灶台边,在心里快速回顾了一遍今天与单京雅沟通的过程。
这是她的习惯,每次送走病人之后她总会复盘一下。
可是一回顾起来,眼前第一时间浮现的,竟然是那双泛红的眼睛掉下眼泪的样子。
温听澜倚在昏黄一片的暮色阴影之中,忽然低头无声地笑了一下。
她当时为什么会那么说?那种语气、那种口吻应该是对病人的态度么?还把病人弄哭了。
真是……太不专业了。
温听澜想了想,忽然打开手机,点进微博里。听到今天单京雅的话,她忽然很好奇,那些人是怎么说她的。
可是刚进去,就看到另一条热搜挂在首页。
恋情实锤?单京雅秦昊禹再次甜蜜约会!
不用她再多去寻找,这就看到了不少冷言冷语的评论。就看这条热搜,恋爱也是双方共同造成的结果,可是温听澜确实只看到了骂单京雅的,铺天盖地的语言攻击,因为语言不是有实体的刀子,不能捅到人身上直接杀人,便化为无数更加恶毒卑劣的蛆虫钻进人的心里。
温听澜面无表情地把那些言论刷了过去,却在看到那爆料的时间时指尖一顿。
爆料的约会时间正是今天。
温听澜又看了两眼,再次确认了那个时间。她挑了挑眉。
那个时候,单京雅分明和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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