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蓝染，大战，洗衣服梗
“你来的不是时候，你要早个一两个月来，还能赶上蓼蓝收割，能用刚采的来染布。”
纪成帮宋师父拿着缸盖子，看他从缸里舀染液。
“师父，蓼蓝是什么?”
“蓼蓝是我们苏城这带做蓝染最主要的原材料，其实蓝染不止我们苏城有，不同地方的蓝染用料不同。”
纪成朝后望，看着身后一盆一盆的绿色植物，
“这些就是蓼蓝吗?”
“嗯，它们都是留着收种子的。来可以盖上了。”
宋师父握住盆子边缘，一用力颤颤巍巍地端起，放到台阶上。又去在另一个盆子里倒上清水。
扭头去叫纪成，
“来来，快过来。”
纪成扶好盖子坐过去，师父从木架子上拽下来两张方巾大小的布，放入清水盆中浸湿，等待片刻，用撑子夹住四角。
“第一步把布打湿，为的是上色均匀而不结块。蓝染花样多，现在我演示一下渐变色怎么染。”
只见师父手中撑子将布撑开，竖着落下轻缓地把布浸入盆中，染液淹过方巾一半时，师父停手，把布拿出。
旁边的纪成聚精会神，
“这就好了吗?”
宋师父摇头，
“这才第一次，还要来几次。”
说着，手再次落下，这次下去只下到方巾的四分之一处，便抬起，布分为两块区域，颜色明显一深一浅。
看到这儿纪成已经明白其中原理，便静悄悄地等师父弄完。
第三次，帕上颜色三层，师父宣布染色部分完成。他得意地展示给纪成，
“看，现在是不是渐变的了?”
“嗯，我明白了，这就完成了吗?”
“还没，记得染完色后，一定要阴干，让它充分氧化后再清洗晾干。这样才算完成。”
纪成点头，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上手。
宋师父把自己染的方巾晾好，转回来，
“走，进屋，我再教你做其他花纹的。”
纪成依依不舍地起身，其实他是想上手试试，不过……
“好。”
宋师父专门腾出一间屋子作为自己的工作间，灯一开，屋子瞬间亮堂。
纪成被眼前成列的大大小小服饰所震撼到，收拾的规整，看着让人赏心悦目。
他不由蹦出一句:
“师父，你的工作间比许景尤的整齐多了。”
“嘿嘿，她还年轻，有些浮躁沉不住气，乱是自然。诶，她有没有说过她是怎么拜师的?”
纪成一愣，这还真没有。
“没有。”
宋师父咯咯笑起来，
“也对，她肯定不说，因为她拜师的时候，可囧啦——”
师父一句话燃起了他的八卦心。
“怎么个囧法?”
“她刚要拜我的时候我不同意，一来不了解她，二来她当时年纪小，我怕她只是闹着玩。所以一直拒绝她……没想到我越拒绝她越犟，厚脸皮的租在我家隔壁，咯，就是那儿。”
宋师父对面的那栋小楼。
“每天早中晚统一时间出现在对面楼上，冲我打招呼，你不知道烦死个人。我们僵持了十几天，那时我家还有养牛，她就自告奋勇帮忙放牛。”
“放牛?”纪成惊愕，她还有这技能。
宋师父讲到这儿，忍不住笑出声来，脸都笑红，
“说是放牛，结果是牛放她!哈哈哈，有天她因为好奇，就骑上了牛背，结果被牛驮着跑了半块田。哈哈哈哈——”
“噗——果然是许景尤，这作风才像她。”
“我就是那天收她为的徒，可能也是为了安慰她。”
“那，后来怎么不养牛了?”他还想看看许景尤被驮着的画面呢——
宋师父收了收笑，愤愤不平道:
“许景尤那小气包，后来乘我们不在家，把牛给买了。”
纪成:……噗——狠人。
笑也笑够，宋师父开始干正经事。
“我现在教你的是扎染，也是相对来说最容易的一种。蓝染其实分为蜡缬、绞缬、夹缬还有蓝印花布。我们苏城的非遗就是蓝印花布，也叫灰缬。”
纪成神情认真，附和着点头。
宋师父从铁皮盒子里拿出几颗玻璃弹珠，把布张开平铺。
“扎染时你可以用你身边许多的小东西，你猜猜看，这个弹珠能做什么花纹?”
师父丢过去几颗，纪成拿在手中把玩，
“弹珠?能做圆形图案?”
“嗯，你还挺聪明。不过是做环形。”
宋师父把布摊在自己手心，抱上一颗弹珠，再用皮筋扎好，依次在四个角皆包上珠子。
他鼓捣着纪成，让他也试试，扎染确实稍简单些，只要不是笨手笨脚，基本都能做好。
纪成很快弄好，还颇有些得意。
“还想学什么花纹?”
纪成抬头看了看，指着一件云纹衬衫，
“那个花纹。”
“哦，云纹。”
布铺平，宋师父一只手从中央抓起，一圈一圈把布拧起来，状如树干年轮。
“云纹比较随意，你可以随便一抓，把布拧成一团，再捆好就行。”
纪成学着拧了一个，越发来了兴趣。宋师父不吝夸奖道:
“你要早出现，我就不收许景尤了——”
“师父谬赞了。”
——
“最原始的染法首先得做蓝靛泥。把蓼蓝采回，浸泡个两三天，再加草木灰或石灰水搅拌，沉淀一晚，去水，底下那层就是蓝靛泥。”
“不过还有一种植物浆，就要快些，直接把蓼蓝打碎，过滤取汁液就能染。”
等待着布上色，宋师父又兴致勃勃地讲了许多。
“我终于明白，许景尤为什么这么喜欢蓝染。”
“嘿，那个真正接触过的会不喜欢?那一抹蓝色足以沁人心脾。”
蓝色，是印在蓝染手艺人心中的神圣。
“可惜，我们国家这么好的东西一直不能在世界大放异彩。”
“师父，你放心，我们ZV会让它走出去的。”
宋师父扶膝，
“景尤的心思我从她学艺时就能看出，她注重原汁原味，但是纪成，我这老头子不死板，我尊重手上这手艺，愿意让它去发展。”
纪成抿着唇，看到师父眼中闪烁的期盼的光芒。
“为什么它迟迟发展不起来?是我们这些手艺人没用心吗?不是。是它已经快于时代脱节了。”师父指指屋子内，
“你看看里面那些衣服，我们这老一辈的喜欢，可是现在年轻人呢?他们就嫌弃太土。所以，要想让蓝染发展，就得迎合市场，就得去改变。”
纪成惊叹，没想到作为老一辈的手艺人，宋师父的思想这么开明。
“嗯，我明白，因为一样东西，它没有市场，最后也只会是走向衰弱。”
“景尤的心意是好，但，如果不能让蓝染适应工业化商品化，再好的设计，再多的资金投入都是徒劳。她是一个设计师，但你是一个商人，所以，一切还需要靠你去运行。”
“ZV是第一次接触这一类，也很希望能做好。您放心，其实我自己已经有一套方案，只是还在完善中，总之，我既不会让蓝染失去原味，也会让它适应市场。”
天空轰隆隆一声闷雷响起，谈话被打断。
宋师父起身，让纪成帮忙把院子里的布抬进屋子里。二人一人一边，两人高的架子上了走廊。
纪成面露担忧，
“看样子是要下大雨，许景尤还没回来。”
宋师父继续收拾着，
“你不用担心，她走的时候带伞了。”
“她有没有说去了哪儿?”
“不用去找，她比你熟悉这儿，别到时候你自己走丢了。”
纪成犹犹豫豫，祈祷只是打雷，千万别下雨。
里屋的师父在叫他捞布，他回神，进屋。
——
许景尤俯着身子，扒拉着一块凸出的石块，右脚迈上土坡，左脚和手同时用力，身子一起，上到小坡上。
她爬了一路才上到这个小上头上。
上顶还住着人家，两块水稻田连在一起。
她四处瞧了两下寻觅着什么，当看见不远处田边生着的红白参杂的小花时，立马小心翼翼地绕过去。
镰刀扔进背篓，她弯腰去采，留着十厘米的茎干，连花带叶一起采走。
“果然没记错，还好这花没被挖掉。”
一株花，采一半留一半。
田边长着一颗高大的柏树，正绿。
许景尤踮起脚来查看它的叶子，叶状分散，一支散一支，每一支如同一颗小树。
她点点头，把花扔到背篓去，伸手折树枝。她不知道，田边土坡上，一只黑狗正从后方缓缓逼近。
“汪!!!”
响彻云霄的狗吠声，许景尤心一抖，瞬间浑身僵硬，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一动不敢动。
“汪汪!!!”
又是两声，她偏头去看，狗咧着嘴露出牙齿，一双眼睛凶猛，不停咕噜咕噜地发声，蓄势待发。
许景尤:完蛋了。
下山的路就在她的左面，狗在右面。
根据距离，她应该能在狗追上她前跑到路口。
可……万一狗追到路口怎么办?山路陡峭，一个不小心，有可能直接……
她深吸一口气，不然跟它僵着，我不动，它就不动。
她默默又看了一眼狗，
“汪!”
许景尤:叫什么叫!你可千万别动啊——
就在祈祷的时候，黑狗前腿一迈，她脑袋运转速度飙升一百八十迈，踢腿就跑。
她一跑，狗就追。
明明短短的距离，明明眼看就要到下山的路口，明明胜卷在握。
然而，田边土坎泥土松动，她脚一踩，直接摔到了水稻田里去，侧身而入，噗——
稀泥溅一脸，和了她一身。
背篓一半粘泥。
“轰隆——”
天上又是响雷一声，狗挺住步子，立在田边。
许景尤挣扎着，胶鞋黏土里，起了右脚陷左脚。
她愤怒已达极点，好巧不巧，那黑狗又吠叫了一声。
于是，狗废了……
许景尤背篓一跨，从田里挖两手稀泥，咬牙切齿，
“狗子!你有本事下来啊!你怎么不下来?是不是嫌脏?……你知道脏还把我赶下来???混蛋!”
冲天一声吼，许景尤一坨稀泥拽到黑狗身上。
狗大概是被她吓到了，撒开腿就跑。
于是，接下来的五分钟，就可以看到她像疯了一样，追着一条狗，满田里跑。
一边追一边对着狗子放狠话。
直到把狗追到田里粘一身泥才作罢。
大战结束，大雨却说来就来。
难得的一场雨是倾盆而下，许景尤加快了下山的步子。
斗大的雨砸身上又冷又疼，她一手扶着树干防滑，空出另一只来遮雨。
胶鞋粘了烂泥，加上下雨走下坡路，更是滑上加滑，几次她都险些滑倒，闪着老腰。
雨势越发的大，形成一幕水帘，砸的她眼睛都睁不开，只能眯着。
纪成探头观望，
“宋师父，这雨太大了，有雨衣吗?我去接许景尤。”
“哐当——”
“哎哟，纪成，快来，快来——”
屋内瓦片落地的脆响，伴随着宋师父的求助声。纪成赶过去一看，
是工作间屋顶瓦片脱落砸了下来，雨水透过洞口漏进来，已经打湿了大半的布料。
宋师父匆忙地收拾，满脸心疼着急。
纪成顾不得这么多，赶紧抢救布料，搬开漏水处的桌子挪到一边。
宋师父手忙脚乱，眼眶都急红。
许景尤磕磕绊绊下了山，风刮到脸上，她稍稍缓了缓，等辨清路线再走，一鼓作气往镇子方向冲着。
所有布料撤离到大厅，纪成去厕所拿了几个大盆，接到漏水的地方。
“吧嗒吧嗒——”水花四溅。
这边算是暂时控制，他安慰了宋师父几句，
“师父，现在没什么问题，只用等雨停了再补一下就好，我现在去找许景尤，你看着那边的盆就好。”
说完就拿着伞冲进雨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让让。”
纪成都没反应过来，一道黑影就从自己身边擦过，伴随着撕心裂肺地吼叫。
纪成:???
他回头，那黑影轻巧一跃，跃进院子。
纪成:黑影是许景尤?
他立马掉头。
许景尤闷头直撞，上了院子台阶就不管不顾地瘫坐到走廊上。
“师父——纪成——我逃命回来啦——”
她揩揩脸上的水，看到纪成撑着伞走进院子，瞬间懵逼。
他出去了?
纪成看着被裹成泥团的许景尤，不厚道地……笑了。
“你……是什么情况?”
许景尤眼神幽怨，
“笑什么?还不怪你!”
“怪我?”
呼之欲出的答案被她梗回去，不能说。
她伸出手，
“拉我一把。”
“我要说一声，我本来是打算找你的，只是……房顶穿了。”
许景尤起身，瞠目，
“房顶穿了?师父没事吧?”
“没事，等雨停修一下屋顶就好。”他打量了一下许景尤，催促到：
“你快去换衣服，我等下帮你洗衣服。”
……
“这……不用了吧~”内衣，怎么能让别人洗？
纪成秒懂她的意思，补充，
“你把能给我洗的给我就好。”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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