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划
青桐就这样踉踉跄跄地来到了蔽月思,昔日的歌舞繁华早已不见,只剩下了暗牖空梁,枝折花落。她整理了一下情绪,踏着方位走了进去。
九脊殿在都中的场所十分隐蔽,所以暂时还没遭到战乱的影响。青桐快步来到殿中,一片寂静,半个人影都没有。她有些好奇,便朝怀因子的寝室走去。
还未至寝室门口,便有幽香扑鼻而来,青桐皱皱眉头,这自然是娜吉身上的味道。青桐暗叹,怀因子当真识人不清,自己已经明确提醒过她,娜吉就是怂恿达塔尔大举进攻中原的幕后黑手,她竟然还容许娜吉参与殿中事务。
青桐扣了扣门环,朗声道,“主座,青桐请见。”一连说了三遍,也毫无动静,青桐心中起疑,正要推门进去查看,冷不防门“吱哟”一声被打开了,娜吉那张娇媚的脸露了出来,她轻笑一声,道,“你回来了?”
青桐不打算搭理她,只是问,“主座呢?”
“主座么?”娜吉柔声道,“在床上歇着呢,不许别人打扰。”
“歇着?”青桐下意识地重复道,她简直无法相信,在如此紧迫的环境中,怀因子竟然还有心情歇着?于是她道,“好,我就在这等着,主座一醒来我就有事禀告。”
“主座怕是没空见你呢。”娜吉挡在门前,把玩着自己血色豆蔻般的指甲。
“你什么意思?主座真的是在......歇着吗?”青桐怀疑道。接着她感到有股力量把自己推到一边,然后直直的向娜吉撞去。
“哎呀——”娜吉发出一声尖叫,“你干嘛——”一语未毕,撞开她的那道白色身影已经冲进了屋子。
“白露?”青桐不可置信地喊出了声,然后迅速也跟着白露跑进了屋子。
怀因子如同木偶一般平躺在卧榻上,脸上依然蒙着白纱,眼睛紧闭,气息十分微弱。
“你把她怎么了?”白露猛然回头,恶狠狠的盯着娜吉。
娜吉双手一摊,做出一种无辜状的表情,“我什么都没做啊,她只不过是自己躺在那儿而已。”
“你骗人!”白露一把扯住娜吉的领口,可惜她比娜吉矮了一大截,只扯到了她肩膀处的衣服。
“干什么呀,放尊重些——”娜吉依旧柔媚的叫着,一脸轻蔑地看着白露。
青桐走上前去把白露拉开,然后冷冷的盯着娜吉,低声问道,“你给主座下毒了?”
“拜托——”娜吉大呼小叫道,“你是魔鬼吗?我可没有那么残忍的,我只是把她每天吃的用来压制体内毒发的解药中的白棵菊减了剂量而已,我可没有下毒!”她重重的地吐出了“下毒”两个字。
白露“哇——”地一下哭出来,一头撞到娜吉怀里,用小拳头不住击打着她。
青桐有些惊讶,白露的反应太过不正常,她跟怀因子毫无交情,为何这般伤心。就在她迟疑地片刻,“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响了起来,白露被耳光的力量扇了出去,脸上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小贱人,由得你在此处撒野吗?”娜吉一面转着自己中指上的银戒指,一面怒目嗔道,那戒指的边缘有一道锋利的刀片。
青桐扑上去扶起白露,一面帮她止血一面道,“娜吉,她不过是个孩子,你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娜吉冷笑道,“还轮不到你来问我。来人!把她们两个给我关起来。”
有人应声而来,白露惊恐地看了青桐一眼,青桐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说,“我看谁敢。”
就在此时,一个女子带着几个男仆走了进来,正打算上来抓住青桐白露两个人。青桐回看了一眼他们,然后觉得胸前似乎被人狠狠地击了一锤,她失声喊道,“知心!你怎么在这里?”
为首的女子正是青桐自幼的贴身侍女知心,当日她们一齐被抓进烟花红,后来知心就没了音讯。青桐一直寻找她,却都没有消息。
“姑娘。”知心缓步上前,端端正正地给青桐行了礼,然后又起身看着呆若木鸡的青桐,笑道,“姑娘许久不见,怕是要不认得知心了。”
“是啊,正是呢,”青桐点着头,表情逐渐变冷,“的确不认得,敢问眼前这位是谁啊?”
娜吉发出一声低沉又娇媚的笑声,扭动着腰肢走上来道,“不如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知心姑娘,就是我九脊殿西域分舵的舵主。”
青桐点点头,然后冷冷地看着知心,道,“好啊,很好,什么时候的事情?”
知心刚要回答,青桐又打断了她,追问道,“是我被抓进烟花红之前,还是之后。”
知心愣了愣,还是如实答道,“之前。”
青桐点点头,然后幽幽地道,“钟荀钟公子,是你做的手脚吧?”
知心脸色“唰”地一下变白了,尴尬地想要挤出个笑容。
“别恶心我了,”青桐扭头道,“我说钟荀怎么一去不复返,知道他行踪的除了我和燕大哥就只有你了,你们把他怎么了,快点告诉我。”
知心有些怯意,她回头看看娜吉。娜吉冷笑道,“问那么清楚干嘛呢,反正你也没机会再出这个门了。”
“娜吉,”青桐环顾四周道,“你不会真以为躲在这里等战争结束你就赢了吧?”
娜吉听闻此言,翠绿色的眸子猛然收紧,她不相信青桐会看穿她的心思,难道她会读心术吗?
“干嘛不敢承认啊,”青桐接着又道,“这个地方是主座建的,就凭外头那些庸庸碌碌之辈,的确是找不到这里来,你想等着看达塔尔和石逢涧两败俱伤,然后从中取利?你太高看自己了。无论哪一方胜出,当然,目前来看达塔尔胜算更大,你都无法实现自己的目的。因为,没有武力就无法占有一个国家,而之前收服的南楚军队根本没有多少战斗力。贸然对付羌人,只有受死的份儿。”
娜吉冷哼一声,轻笑道,“这可就不劳你费心了,怎么用兵是我的事情。不过话又说回来,若南楚军队像你说的那样一无是处,你几次三番让主座出兵是为了什么?你今日回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青桐姐姐能领兵打仗,你行吗?”白露气鼓鼓的道。
“说的好!”一个让人惊喜的声音从窗外响起,青桐忙回身去看,只见一个翩翩公子华衣锦服,手执折扇,一面拍手一面走来,不是钟荀是谁!
“钟大哥!”青桐欢呼一声,跑到钟荀面前,惊喜道,“你从哪里来的啊,我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
白露歪了脑袋看他们,刚刚明明还跟大人一样,怎么一见到男人就变成小孩子了?
“我嘛,自然是从来处来呢。”钟荀用扇子轻轻敲了敲青桐的头,道,“怎么打扮成这个鬼样子啊,谁给你涂的脸,快去弄干净!”
“鬼样子?那你怎么认出是我的?”
“我跟你啊,前后脚,你刚进门我就到了,在外面听听你们说什么呢。”钟荀哈哈一笑,道,“走吧,快离开这个阴森森的鬼地方吧,钟大哥带你打仗去!”
青桐的笑容渐渐凝固,她的脸上涌起了悲伤之色,道,“钟大哥,我不能走,他们给燕大哥喂了毒,我必须得拿到最后一副解药才行。”
钟荀一脸满不在乎,道,“放心,有你钟大哥在,什么解药不解药的,只要是毒,我都能给他解喽!”
“哈哈哈......”娜吉发出一连串怪异的笑声,甚至前仰后合起来,她指着钟荀道,“好,好,好,这世上竟有人能解闭避真丸的毒,真是笑死人了,既然如此,三位请吧,不送!”说罢扭动着腰肢去了后室。
青桐看向钟荀,只见他极是自信地点点头,只得道,“那,咱们先出去。”于是引着钟荀和白露一起走了出来。
“姑娘,姑娘!”三人刚出蔽月思,就听到有人急促地喊声,三人回头一看,见追来的正是知心。
“知心,”青桐忍不住上前一步,可又想到她竟然是九脊殿的舵主,心中又警惕起来,她强压着泪水问道,“知心,你怎么能背叛我呢,我待你如亲姐妹一般啊!”
知心“噗通”跪倒在地,含泪泣道,“姑娘,非是知心要背叛,是——他们抓了知巧,说我要是不从,就把知巧弄到这蔽月思来,我,我......”
“什么?你不是说知巧跟着大姑娘嫁到,嫁到平王府了吗?”青桐大吃一惊,追问道。
“是燕都督让我这么说的,他怕您担心......”知心怯怯地道。
“什么!!”青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燕平原知道你是九脊殿的人?那他还把你弄进府里来?为什么为什么?”
“姑娘,”知心哭道,“燕都督说,就算没有我,九脊殿也会安排别的人在您身边,那还不如是我,至少我不会害您。我知道您在烟花红受了许多苦,都是知心无能......”
青桐此时都有些糊涂了,她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燕平原......也是九脊殿的人?
这时钟荀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悄悄用胳膊碰了碰她道,“你想多了,燕兄策反了她,然后利用她把想让怀因子知道的事情传递过去,你虽然受了些苦,可跟她比起来真算不得什么,她为了救你差点被娜吉剥了层皮呢。”
“知心......”青桐忍不住滴下泪来,“你受苦了,跟我们一起走吧,离开那个鬼地方。”
知心摇摇头,含泪道,“燕都督的最后一副解药,我已偷出来,刚刚交给钟公子了,姑娘,你们去吧,离都中越远越好。娜吉在都中的所有水源、粮仓都下了毒,就算羌人攻下了都中,很快也都会被毒死,到时候她再带人从九脊殿出来,占有这个国家。”
“九脊殿虽然地势隐蔽,”青桐急道,“可未必就没有人能找到,一旦入口被发现......”
“不会被发现的姑娘,”知心摇摇头,“今晚子时,娜吉会放下各个出口的断桥石,到时候九脊殿就会被埋到地下,如果不是从里面主动开启机关,是不会有人能找到的。姑娘,快走吧,我得回去了。”说罢,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青桐刚要再挽留她,却不妨身边一个白影跟着窜了出去,钟荀一伸手就把她抓了回来,“小姑娘,你听不见她说的吗,今晚子时那里面的地方就与世隔绝了,你还要跟进去干嘛?”
“对啊,白露,”青桐也只好先放弃去追赶知心,而是把被钟荀拎在手中挣扎的白露解救下来,道,“你追过去干嘛。咱们要走了。”
“不行,我——你的主座还在里面,你不管她了吗?”白露急着道。
“你放心,娜吉现在不敢对主座怎么样,南楚军队只认主座,单凭一个娜吉,还是调动不了的。”
“不,不行,我不能把她留在这里,青桐姐姐,我得带她走......”白露着急地几乎哭出来。
青桐和钟荀对视一眼,都感觉到了异样。
“白露,”青桐抓着白露的手严肃的问道,“你对主座这样关心,难不成你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青桐姐姐,”白露看着两个人,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她,她是我娘......”
青桐惊讶地消化着白露说出的这句话,久久不能平静。
白露拆开随身带的包裹,里面有一个南榉木小箱子,白露掏出钥匙打开,把里面的一叠东西都抓了出来,交到青桐手上,说,“你瞧瞧吧。”
青桐和钟荀短短地翻阅了一下,就理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箱子里装的都是前朝末帝保德皇帝的女儿的东西。这个公主就是石怀因了,因为长得相貌丑陋被从皇室玉牒上除名,随母归乡,后来在保德十七年,也就是她流落乡野十年之后,保德帝膝下一直无子,又下了一道圣旨召她母女回宫,可就是这时候,石逢涧发动了政变,石怀因唯一的回宫之路被彻底堵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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