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笛

　　大晋第一所公主府，昭平公主府占地面积非常大，而且修建地十分宏伟，足可以看出石逢涧对这个女儿的宠爱。

　　青桐细细打量着半夜时分的公主府，虽然夜幕黑暗，但依旧掩饰不住它的壮丽。她所在之处是两院交接地带，据昭平公主的寝殿有百步之遥。

　　暗夜无声，有些毛骨悚然。外人绝不会想到，夜里的公主府是如此地寂静，当然，这要拜驸马梅之玥所赐。

　　月光下一个黑黢黢的人影疾步而来，青桐自然也注意到了，她把手伸到月光下晃了晃，那人影便朝她而来。

　　“给，去给公主点上，然后到我院里来。”梅之玥的声音低低传来，隐藏着令人难以捉摸的深意。

　　青桐身手接过他所递之物，细细长长，摸起来倒像是线香，她忍不住放到鼻下打算闻闻。

　　“不要闻。”梅之玥的声音严肃又不容拒绝。

　　青桐只好放弃，她拿了东西回身快步走到公主房中。此时公主已然安歇，但仍能听到她翻来覆去的声音，显然睡的并不踏实。

　　青桐点燃了香，是上好的线香，但这味道......青桐思索片刻之后忽然大悟，这香在养马关她闻到过，就是甄大做的香，看来当日那三个汉子果然是驸马的人。

　　香的味道四散开来，青桐忽觉有些眩晕，便掩了门出来，朝驸马院中走去。若不是石怀正威胁她要把她的真实身份公布于众，她也不必如此听话，不过此时受迫于人，也只能按下心性，先看看对方是何等来头。

　　梅之玥的寝殿布置的相当华丽，数百盏明烛交相辉映，流光溢彩。青桐进门的时候他刚好斟了一杯石榴红，于是他眯了眼睛笑道，“姑娘来近些，让本宫瞧瞧是这就更红能，还是姑娘的脸蛋儿更红。”

　　青桐强忍着嫌恶之情，尽量摆出一副正常地表情，施了个礼道，“水令人命奴婢前来送书一封，请驸马亲阅。”说着掏出石怀正写的信，双手呈上。

　　梅之玥仿佛没听到青桐的话，只是自顾自地饮酒，一连饮了四五杯，方笑道，“来近些。”

　　青桐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几步。

　　“再近些。”梅之玥下了一口酒，又不容拒绝的吩咐道。

　　青桐无奈，只得再上前几步，把书递到梅之玥眼前。

　　梅之玥用两个指头把书信从青桐手里抽走，笑盈盈地看着青桐，脸上浮现出石榴红的痕迹。

　　青桐刚要往后退，不妨被梅之玥一把抓住胳膊，接着轻轻一拉，便跌入了梅之玥怀中。

　　青桐大怒，一面奋力挣扎，一面道，“驸马这是做什么？”

　　梅之玥嘿嘿一笑，夹紧了青桐了两只胳膊，不让她挣扎的幅度太大，然后把脸贴到青桐眼前，邪魅一笑，道，“双玉姑娘？你瞧着本宫相貌如何？”

　　青桐没料到他会如此问，但她从未被男人贴的这样近，又羞又臊，道，“驸马相貌自是不凡，否则陛下也不会择为东床......”

　　梅之玥嘿嘿一笑，凑得更近了，道“本宫虽不敢夸辞，但风度翩翩这四个字绝对配的上，不知姑娘为何见了本宫毫无......”后面的话尚未出口，已被青桐挣脱了开来。

　　她似乎已经听明白了梅之玥的意思，就是自已应该对他的“风度翩翩”有所表示才行，特别是像自己这样的不太漂亮的女子，更不应该没有任何反应。

　　梅之玥没想到这个叫双玉的小丫头身手这样灵敏，自己一个不注意，竟被她挣脱了去，虽然瞧着那张黑红黑红的脸自己并没有什么兴趣，可是她是第一个见了自己不脸红的女子，这可真是稀奇了。他不甘心，走上前去又要搂住她，不料她急退两步，伏身道，“驸马容禀。”

　　梅之玥双手背在手后，轻蔑地道，“讲，”不待青桐开口，又追加了一句，“讲的不好，本宫今晚就要你服侍。”

　　青桐便道，“驸马不知，双玉自幼患有眼疾，后得高人医治，虽勉强能看清东西，却极难分辨其异同之处，比如，”青桐咬咬牙，瞎编道，“双玉观人，能知男女，能辩老幼，已是极限，若让双玉观人容颜，记人相貌，实非易事，故而平日里双玉见人，皆是见过便忘，除非日日相见之人，其余均难记取于心，今日唐突驸马，实非本意，请驸马赎罪。”

　　梅之玥听完，将信将疑，但此时兴致已去，也索然无味起来，加之此人是水令人派来的，与之前的兰书等人还是有不同之处的，罢了。于是他轻笑一声，重回桌前坐下，拆开书信读了半晌，不语。转而问道，“你从宫中来，可知兰书姑娘现在何处当差么？”

　　青桐一愣，便装作若无其事地道，“驸马不知，兰书姐姐犯了急症，前儿个已经殁了。”

　　“什么？殁了？”梅之玥显然十分吃惊，接着他就一把抓住青桐的手臂，道，“很好，今晚你就不用走了，服侍我就寝吧。”

　　青桐大惊，急忙挣扎，手臂却被梅之玥箍得越来越紧，她又急又气，只顾喊着“救人，救人，”但这满府的下人都被梅之玥吩咐过了，哪里能有人来。

　　梅之玥此时铁了心要把这个小丫头据为己有，故而不像刚才那样掉以轻心，他把青桐双臂反剪，然后整个身子都贴在青桐勉强，略带嘲讽地看着扑腾挣扎的青桐，心道，多少女子见了我都挪不动脚步，诸如兰书等尚有姿色的女子在我怀里都服服帖帖，偏偏你这个小丫头，长得不怎么好看，毛病倒是不少，服侍我这样的美男子，难道你会吃亏吗。

　　青桐地挣扎更加激起了梅之玥的兴致，他把青桐打横儿抱起，扔到寝榻上，便扑了上去。

　　青桐此时慌得六神无主，她想去掏匕首，可是两只手被箍得死死的，哪里掏的出来，然后她用头撞，用脚踢，都无济于事，眼见得梅之玥已然扑上来重重地压在自己身上，她无奈地闭了眼，两行泪水滴了下来，此刻，她无比无比地想念燕平原。

　　“这是什么？”梅之玥不知何时停止了下来，手上拿着一物，表情凝重地看着青桐。

　　青桐感觉身上的重量轻了之后马上“腾”地一下坐起身来，想也不想就要朝外面跑去。却被梅之玥强壮有力的手掌抓了回来，他几近于怒吼道，“这是什么！”

　　青桐这才看到他手上的东西，是一只骨笛。这还是去年从回鹘部落离开之后，跟随燕平原去看他的羌人朋友姚大叔时，大叔送给她的，大叔说过，这是狼王的骨做的，在草原上吹响此笛，百兽都不敢靠近。

　　“这是......骨笛。”青桐的肩膀被捏的生疼，她使劲说出这几个字。

　　“从哪弄得？”梅之玥追问道。

　　“一个羌人朋友送的，啊——”梅之玥的手加重了力道，青桐忍不住叫了出来。

　　“什么样的朋友？”不知为何，梅之玥还在追问，但他的手已经放开了。

　　“一个大叔，他送给我的，让我防身用。”青桐只得继续道。

　　“哦！”梅之玥突然平静了，他自言自语道，“这个大叔他，他是捕狼为生吗，否则怎么会有这狼骨？”

　　“对，”青桐点点头，“大叔的院子里都是狼皮，他，捕狼为生。”

　　“嗯，”梅之玥点点头，看了看青桐，又有些迟疑道，“那能捕狼，身子骨还硬朗吧？”

　　如果此时青桐还没有任何怀疑的话，那真是太迟钝了，她脑中飞速闪过当日与姚大叔见面的场景，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道，“看上去还可以，不过人年纪大了，身子总是不如从前，姚大叔孤身一人，唯一的儿子也死在了战场上，”说道这里的时候，青桐明显地看到梅之玥的身体剧烈摇晃了一下，脸上闪过一抹痛苦地表情，她假装没看到，继续道，“大叔这些年常常思念儿子，这也是他身体急剧变差的原因吧，在夏州的时候，我......我们常去看望他。”

　　“你们？”梅之玥果然捕捉到了这个词，“你们是谁？”

　　“哦，还有夏州都督燕平原燕帅，他也常去看望姚大叔的。”

　　“燕平原？”梅之玥更是疑惑，不过此刻更多的是警惕，“你与燕平原相识？”

　　“对，我本是姚大叔的邻居，后来揭示了燕将军，我想出人头地，就拜托他找人把我送进宫中来了。”

　　梅之玥狐疑地看了一眼青桐，最终还是表示相信，燕平原手握七万夏州铁骑，说实话，他没那么足的底气去得罪他，于是梅之玥挥挥手，“你出去吧，不用伺候了。”

　　青桐如获大赦，想也不想就朝外跑。

　　“等等，”梅之玥的声音在身后又响起来，青桐汗毛竖起，生怕他改了主意，慢吞吞地回过身来。

　　“你的东西，给。”梅之玥把那个骨笛递了过来，口气也缓和了很多。

　　青桐忙接过来，道了声“奴婢告退”，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梅之玥独自坐了很久，直到听到报晓鸡声响起，才发觉屋外已有亮色。他叹一口气，拿起作业那小丫头带来的书信，冷宫里那位自称水令人的主儿在信上要求他去联络，让羌人军队尽快进攻都中。

　　他叹一口气，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本就是羌人，前些日子他亲自去见了羌人首领达塔尔，给他看了自己身上的羌人标志，并承诺可以里应外合在羌军攻城时做出接应，达塔尔暂时是相信他的，可是现在攻占都中，一旦攻下，不论是水令人还是自己，都无法从强硬野蛮的达塔尔手里得到任何便宜，这是毫无疑问的。所以如果按照水令人的要求去做，无异于引狼入室，这可就不好收场了。

　　不知为什么，本该考虑这等大事的时候，他的眼前又闪过了那个叫双玉的宫女的身影。她算不上好看，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丑，但是为什么自己会频频想起她。此时他有些后悔昨晚假装没看到那块骨笛好了，这样她就是自己的人了，就会像之前的兰书那样，什么都听自己的，然后再设个计谋，让昭平公主那个无趣的女人暴怒，一口气把双玉也送回宫里，这样宫里的任何动静都可以通过她传递出来，自己也不至于全盲全瞎了。

　　“驸马爷？”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

　　“嗯，”梅之玥懒懒地道，“今儿个不去演武场了，半个时辰后再进来收拾。”说罢，便拽过一床锦被，倒在床上，打算抓紧补充一下睡眠。

　　门外侍女有些迟疑，但还是硬着头皮道，“驸马爷，公主让奴婢请您过去一趟。”

　　“什么？”梅之玥“腾”地一下从床上起来，没好气地道，“她找我做什么？”心中暗道，莫不是那小丫头把昨晚的事情都告诉她了，这可不妙，若是闹起来，又得几日麻烦。

　　门外侍女忙道，“奴婢不知，公主只吩咐来请驸马。”

　　梅之玥无奈地下了床，是的，他与昭平公主现在实际上是水火不容的状态，但是在仆人面前还是要装出一副恩爱的样子。公主自然是懒得搞这些，但梅之玥坚持搞。否则石逢涧那个昏君一旦听说自己没有善待他女儿，很可能大笔一挥就把自己给发配了，所以——他伸了个懒腰，稍稍收拾了一下衣冠，便开了门，前面侍女引路，他懒散的跟在后面，不多时，便到了公主寝殿。

　　此时公主早已梳妆完毕，坐在桌前翻着书。梅之玥进屋正看到了这一幕，他叹一口气，忙换上了一副喜笑颜开的表情，上前道，“公主，作业休息地可还好？今儿个想用些什么，我派人去收拾。”一面说一面四下张望，只是没看到那个叫双玉的小丫头。

　　昭平公主把手中的书放下，道，“费心了，我什么都不想用，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情同你商量。”

　　公主难得会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梅之玥眉毛一挑，道，“公主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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