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外之意

　　青桐此番生病并不严重，但因在宫中，陈夫人甚为小心，每日亲自过来探视，不许青桐劳累，直在床上躺了十余日才允许出屋。

　　此时距大公主吉日已近，后宫自明贵妃起至各宫女内侍，皆在忙碌大婚之事，宫中宴游也办的少了。自青槿那件事后，陈夫人愈加严格起来，青榕每日除请安之外，便只待在弗居殿中，云翠等家中带来的丫头，更是不许出殿门。连回悠等姐妹，见陈夫人如此严恪，也不常过来玩耍了。

　　这日天气晴好，青榕与青桐两人在庭中乘凉，忽门上内侍报说明贵妃身边的沈嬷嬷来访。两人忙起身相迎，只见沈嬷嬷带着一个小宫女已走进来，见到青榕青桐便笑问好，又问青桐，“姑娘身上可好些了？”

　　青桐忙还礼，“劳嬷嬷挂心，已全好了。”一面又和青榕一起往里让，陈夫人闻报早已迎了出来，在廊下接着，一齐至陈夫人屋中坐定。

　　原来这沈嬷嬷是明贵妃身边的旧人，贵妃幼时蒙其抚养，有半母之谊，因此格外得尊重。

　　一时云翠捧上茶来。沈嬷嬷忙接了笑道，“贵妃近日因大公主的婚事，忙的不可开交。又记挂着二姑娘的病，特命老奴前来问安。”

　　陈夫人等忙称不敢，又谢明贵妃挂念。

　　沈嬷嬷微微一笑，道，“近日炎热，贵妃娘娘命老奴带了些新鲜瓜果来给夫人和姑娘们解暑。”一面命跟来的小宫女打开食盒，众人看时，都是些南方进贡的果蔬，陈夫人等称谢不已。

　　沈嬷嬷又打量了青榕一番，方才笑道，“大公主明日在长乐门外受册，离此处有些远，近日暑气又重，贵妃娘娘命老奴来传话，夫人明日领着姑娘们直接过去便是，不必进内宫请安了。”

　　陈夫人点头称是，道，“多谢娘娘体谅。”

　　沈嬷嬷点点头又道，“按照我朝仪制，公主受册之后便要搬出宫去，到礼会院居住，直至完婚。娘娘着实不舍，但规矩如此，却也不能不遵。只是怕公主自己个儿过去太孤单，想着安排几个姐妹过去陪陪。着太常寺占了卜，说若能得属相为兔者相伴左右，不但可缓解公主乍离内宫的孤单，还可以可以为公主大婚添得些福气。娘娘想来想去，只有景国公府的大小姐回悠和咱们大小姐属兔了，不知夫人可否许大小姐到礼会院与公主为伴？”

　　陈夫人心中暗道，“原来你拐弯抹角是为了说此事。”到礼会院陪伴公主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因前些日子的流言之事，陈夫人不免有些惊弓之忧。但自那日明贵妃亲自发落了五个搬弄口舌的宫女，连日来竟也不曾再兴起什么风言风语，可见明贵妃暗地里已是严加整饬了。无论明贵妃初衷为何，到底维护了青桐的名节，何况今日又派了沈嬷嬷亲自来说，陈夫人虽不十分情愿，但也只得勉强答应。

　　待沈嬷嬷去的远了，陈夫人便命关了殿门，细细叮嘱青榕只陪在公主左右，不许四处惹事。一面又吩咐丫头们将行李物品先提前打点着，过几日公主大婚完毕，便可启程回府了。

　　青桐听见陈夫人如此安排心中一动，前些日子生病，一直被关在弗居殿养病，后来病好了，明贵妃等又十分忙碌大公主婚事，就免了每日的入宫请安，陈夫人仍是不许她出殿。别的事情倒也还罢了，只是有一件始尚未查明白，青桐心里也始终不能放下，就是当日钟蕴未曾说出口的事情。

　　若那天夜里在内宫偶然听到的两个宫女所谈之事就是钟蕴未及说完的事，目前确定知晓此事的，有真源长公主、钟蕴、两个宫女，还有她们提起的冷宫老婆婆，至于保宁侯和木公公是否知道，如今还无法推断。

　　青桐心里暗暗忖度，如今钟蕴已出宫，怕是没什么机会几乎直接问她了。至于真源长公主，保宁侯与秦治政见上不合，两府甚少往来，若猛不丁地去向长公主询问此事，不但容易引起怀疑，而且只怕她也不会以真言相告。那么现在，就只能去找到那两个宫女问上一问，若能通过她们找到冷宫的老婆婆，那就更可问个明白了。

　　青桐心中计较已定，便对陈夫人道，“婶婶，我自生病起一直都未见大公主，沈嬷嬷说她明日册封后便要出宫，只怕日后再相见也难。我想着幼时与公主一处玩耍，多蒙她指教琴棋，点拨诗画，今日如不进宫去面辞一番，总觉得是我不重情义了。”

　　陈夫人似是早料到她会如此说，便道，“我也看出来了，关了你们这几日，早也憋得不耐烦了，放你们出去，尽是给我招惹是非。我既把你们从家里带出来，必得毫无差池地带回去，免得在你叔叔处落埋怨。”

　　青桐听陈夫人如此说，只道是不答应，正欲再恳求，不料陈夫人道，“虽是如此，但你方才说的也是在理，便许你去凤阳阁一辞，不过须得云翠跟着同去，我才放心。路上不许贪玩，早些回来。”

　　青桐听陈夫人话里有转机，先是一喜，后又听得需要云翠跟着去，便有些泄气。陈夫人身侧的两个大丫头云翠、玉翠，虽是极其忠心，但眼里只认陈夫人一人，平日里脸色冷肃，从未见她们与谁玩笑过。行事又严谨，又周密，凡陈夫人照管不到的地方，她们两个眼明心亮，都能盯得紧紧的。

　　当下青桐无奈，只得让云翠跟着，同往凤阳阁去。

　　大公主这几日心情算不得舒畅，或许是因为婚期将至的缘故。此刻她正伏在案上描画一幅天竹水仙图，侍女们都守在外间，屋内鸦雀无声。

　　忽门上人报，“襄国公府二小姐到了。”

　　大公主听了舒一口气，早有侍女上来接了画笔。此时青桐已进门来，大公主迎上去打量了一番笑道，“妹妹连日不见，到觉得清减了些。”

　　青桐忙回道，“谢公主关心，一则因前阵子病了几日，二则我十分畏暑，故而饮食上用的少些，想来是此缘故。”

　　大公主引青桐到厅上坐了，一面命侍女将湃在井水中的梅子露取来，又安排下许多时令鲜果。

　　青桐再三推谢，大公主待侍女摆完便命众人退下，方才道，“若果真是因饮食清减倒不妨事，如此暑热难耐，可不要在心里积存了事，越发积出火来，那就严重了。”

　　青桐听出大公主话里有话，只是不明白何意，只得道，“公主多虑了，我最是个心宽的，哪里能积得住事呢。待到入了秋，倒是能积得些秋膘呢！”

　　大公主听了莞尔一笑，见青桐不接自己的话，便也就不说了，只是让着青桐吃些果子，又聊些家常。

　　原来那日明贵妃从陛下那得了旨意，不许平王选青桐为妃，大公主虽是惋惜不已，但也无可奈何。既然青桐被排除在外，那青榕基本就是唯一人选了。

　　那日明贵妃召平王入宫细说此事，不料平王听后竟十分气恼，听说娶不得青桐，索性谁也不娶，口口声声只称绝不娶青榕。明贵妃与大公主皆是又惊又懵，加之那几日宫中谣言正盛，俩人就暗自以为平王和青桐已经私定终身，才会反应如此激烈。

　　今日大公主见青桐清瘦，也以为她是为平王不能娶她之事烦恼，本想劝导她几句，但见她并不接话，只道她是脸面儿薄，忸怩羞涩，不愿人前提起。殊不知青桐压根就不相信平王意属于她这件事，即使病好后知心也半吞半吐的向她提起过宫中流言的事，但一则她未曾亲耳听过流言之猛烈，二则她自恃身正不怕影斜，向来不以为意。故而此事于她似乎并无任何影响。

　　又闲聊了片刻，青桐挂念着心中的事，假作随意询问道，“听闻公主曾帮贵妃娘娘打理过后宫，如今要离宫而去，娘娘怕是又要劳累了呢。”

　　大公主微微一笑，道，“不过是母妃身体欠安时我帮了几天忙，也就是管管宫女内侍们，哪里算得上打理。比不得母妃，后宫大小事件都须得她亲自处理，确实辛劳的很。”

　　青桐忙接话道，“连日进宫，多听宫女内侍们称颂公主仁德，又持身自重，又待人宽厚，他们可是舍不得您出宫去呢。”

　　大公主听了笑道，“你可真真是夸大其词了，哪里就这么得人心了。”

　　青桐忙一本正经地道，“当真如此，前个儿一个叫紫桃的宫女就如此说呢，还有一个叫琴儿的，两人在亭子里说话，恰好被我碰上，这两个丫头都十分赞叹公主呢。”

　　大公主撷了一枚葡萄，听青桐如此说，便笑道，“内宫的宫女内侍们，我倒认得十有八九，偏你提的这两个都没听过，定是哄我呢。”

　　青桐忙道，“妹妹绝不敢哄姐姐，确有此二人呢。其实妹妹倒也想找一找这两人，那日和她们分开后，妹妹的帕子就不知丢在哪了，想着问问她们两个可曾见过，只不知她二人何处当差，只得罢了。”

　　大公主听青桐如此说，便道，“这有何难？”一面叫进大宫女兰书来，吩咐道，“你去长宁宫一趟，到沈嬷嬷处取宫女的花名册查一查，紫桃和琴儿是在哪个宫里的，找着了就带了过来，秦姑娘要问她们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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