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听
此时已过戌时,天色暗下来。
青桐快步穿过回廊甬道,向内宫行去。行至宫门处,有两个内侍正待给宫门下钥,并未关注宫女打扮的青桐。青桐进了内宫门,径直往真源长公主和钟蕴的下榻之处栖梧馆走去。
及至栖梧馆处,只见殿门已关。青桐以手扣门,三五声后,馆内值夜内侍问何人,青桐答说,“我是凤阳阁处宫女,大公主谴我来问钟姑娘一句话。”
只听“吱呀”一声,殿门已开,一个小内侍探出头来,他打量青桐半晌,道,“这位姐姐眼生。”
青桐忙低了头,道,“我才到大公主处不久,烦请公公通报钟姑娘。”
小内侍道说,“大公主不知,钟姑娘已经出宫回府去了。”
“出宫了?”青桐惊讶,“今日大公主还与她在御花园相遇,此时便去了?”
“正是呢,”小内侍往前靠了靠,压低了声道,“钟姑娘今日不知哪里受了委屈,午间回来与长公主吵闹,被长公主训斥了,午后便赌气出宫去了。”
青桐呆了一呆,只得点点头,“多谢公公告知,我回去回禀大公主便是。”
小内侍笑道,“姐姐客气了,大公主平日对咱们恩宽,咱们都记得呢。”
青桐尴尬地点点头,抽身便往回走。
此时天色已暗,月亮升起。各宫宫门多已关闭。青桐怕遇着巡夜之人被盘问,不敢从大路出宫。辗转行至内宫西侧,此处分布着尚衣局、宫闱局、掖庭等内官部门,此时尚有宫女内侍进出。
月光明亮,又兼各处灯火已点,青桐不敢从亮处走,贴着内宫墙根慢慢移向宫门处。
猛不丁听到有女声低问,“那边是谁?”
青桐吃了一惊,忙停了脚步,不敢回头,又听那人继续问,“是琴儿吗,还不快过来。”
青桐正要假称宫女混过去,却见一个小宫女塔塔塔从自己身前跑过,边跑边说“紫桃姐姐,你怎么才来,我在这里好怕。”
那名叫紫桃的宫女拉了她的手往青桐所在的方向走来,边走边道,“这会儿怕了?闯祸的时候怎么不怕。”
青桐所立之处乃是内宫西门的入宫走廊,刚才她恰好站在一根廊柱的影子里,因此紫桃和琴儿皆未发现她。此时二人向这边走来,青桐无处躲闪,只得转到廊柱后面,紧紧贴在柱子上,不敢大声呼吸。
一时两人走近了,只听紫桃问道,“前儿个你去栖梧馆都说什么了?”
琴儿迟疑了一下,怯怯地说,“就是冷宫那个老婆婆说的话,长公主问我,我就回了......”
“你好大胆子,”紫桃气的直跺脚,“木公公说过多少次,我们收集的消息只能传给他!”
“可是...”琴儿依旧怯怯的,“木公公不也是要禀告给侯爷嘛,侯爷和长公主本就是一家,我就......我就.........”
“你......哎呀,这下可毁了!”紫桃跺脚抱怨,“咱们效命的是侯爷,长公主虽是侯爷妻子,可他们未必夫妻一心啊!”
琴儿怔住了,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一把抓住犹自抱怨不停地紫桃,惊慌失措地问,“紫桃姐姐,那我该怎么办,侯爷......侯爷会杀我吗?”
紫桃吓了一跳,是啊,侯爷会放过琴儿吗?
她和琴儿都是保宁侯安插在宫中的线使,专门搜集后宫各处的消息动向,由尚食局的木公公传递给保宁侯。之前,也有姐妹在行动中失手,或是暴露身份,或是走漏消息,甚至引起别人怀疑,在事发两三天后,都会不明不白地失踪。
初时,她与琴儿都以为那些姐妹是被转移出宫了,直到有一天,她亲眼看到木公公把一个失手的姐妹勒死,假扮自杀挂在房梁上,她才知道,那些消失的姐妹们,是真的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了。
“紫桃姐姐......”琴儿晃了晃紫桃的胳膊。
“恩?”紫桃回过神来,又紧张地问,“只有长公主知道是不是?”
“是......不........”琴儿迟疑地支支吾吾。
紫桃急道,“快说啊,到底是不是?”
琴儿只得硬着头皮说,“当时,大小姐也藏在屋里,我......我不知道,长公主也不知道,后来......后来我回完话她才跳出来,吓了我们一跳......”
紫桃听闻此言如坠冰窟,吓得退了两步。她本以为若是只有真源长公主知道,在她出宫之前,自己带了琴儿拼命地求她,或许她能答应不向保宁侯提及此事。到时再慢慢的通过木公公把消息传出去,神不知鬼不觉,也就过去了。
可是现在,钟大小姐也知道了。紫桃亲眼看着这个大小姐长大,知道她甜美的容貌下面是颗多么坚硬冷漠的心,她绝不会答应替琴儿隐瞒,甚至,她会把那件秘密四处传播。
琴儿似乎也意识到了,一时间两人皆寂然无语。
廊柱另一侧的青桐,把两人窃窃私语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而且她敏锐地意识到,那位冷宫老婆婆口中的秘密,就是钟蕴今日未向自己说完的话。
此刻,她真想从柱子后面出来,抓住两人问个明白,但是她忍住了,此刻不是最好的时机,此处临近宫门,一旦发出声响被人发现,私入内宫的罪名足可以成为重创襄国公府的利剑。好在已知两个宫女的名字,待到明日再慢慢探访不迟。
于是,她还是悄然无声地立在廊柱后面,直到两个宫女商讨无果,各自离去,她才小心翼翼地从柱子后面出来,辨了辨方向,继续朝宫门走去。
行至宫门处,被值夜的宫女嬷嬷拦住。
青桐笑道,“嬷嬷辛苦,我是凤阳阁处宫女,大公主差我去襄国公夫人处有事,请嬷嬷行个方便。”说罢偷偷递过两吊钱。
不料嬷嬷并不接钱,冷笑两声,“小妮子说谎,大公主最是恪守宫规,这个时辰,别说差人出入宫门,就是在这内宫院内行走的,也绝没有凤阳阁处的人。你到底是哪一处的,快如实说,否则闹到朱总管那里,你别想活命!”说罢一手抓住了青桐手腕。
青桐暗暗叫苦,她本以为大公主待人宽厚,地位又尊贵,夜间行走冒充作她宫里的人应该会方便些。谁想到大公主平日竟然如此持正守理,连宫中下人管理都如此严格,假扮她的宫人竟能被当场识破,当真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青桐正苦思理由狡辩,忽听前面传来脚步声。嬷嬷探身一望,笑道,“朱总管来了,你有什么话只回他去吧。”
说话间已有两人行至近前,青桐忙低了头。只听嬷嬷上前对其中一人说,“朱总管,有人冒充凤阳阁宫女欲混出宫门,被我们拦下了,请您发落......”
一语未毕,已被朱总管斥责,“放肆,看不见燕都督在此吗,还不快开宫门,都督要出宫。”
嬷嬷吓得忙退下,忙手忙脚取来钥匙开门。
朱总管尴尬地对燕平原道,“下人不懂规矩,都督见笑。”
燕平原不答话,慢悠悠地走到青桐面前,打量了半日,突然笑道,“原来是你。”
青桐暗悔今夜不该莽撞进宫,不但事未办成,冒充大公主的人又被内侍总管拿住了,现在又撞见了燕平原......明日事发,各方证人齐齐指认,自己该要如何解释。
燕平原轻笑一声,转身对朱总管说,“总管,这原是我府里的使女,今日带了进宫来献给大公主的,没想到这么不堪用,一天不到就被赶出来了,罢了,那我就带走了,明日我自会派人与大公主言明。”
朱总管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忙道,“都督自便,小的不会乱嚼舌根的。”
燕平原点头,“恩,多谢总管送我出宫,前面我自去便是。”说罢抬步便行。青桐急忙跟上。朱总管等犹自在后面连连称是。
出来宫门,燕平原仍大步向前。青桐跟随其后一路小跑,边跑边道,“燕......燕都督?”
燕平原心中暗笑,缓下脚步来,问道,“怎么,害怕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么?”
青桐脸一红,“今日之事,多谢燕都督了。”
燕平原笑道,“燕都督?听着别扭啊。”
青桐回想今日大公主似是称燕平原为“平原哥哥”,可这未免也太亲昵了,青桐摇摇头,上前一步,道,“燕大哥,这么称呼可使得?”
燕平原见青桐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抿嘴一笑,“使得使得,你要去哪,听说入宫女眷都住在则盈、弗居两殿,我送你过去。”
青桐有些不好意思,再三称谢。燕平原只是笑而不语。
看到燕平原若无其事地只是笑,青桐心里十分不安,不知燕平原是否是真心救她。准确的说,“救”只是青桐的自我推断,在燕平原的眼中,刚才的行为充其量只能算是解了个围。想到这里,青桐心中一紧,如果这个燕平原是个大嘴巴,认为此事无关紧要随意说漏出去,被人知道她私闯内宫,还是有风险啊。
青桐决定有必要提示他一下注意保密,于是她加快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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