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

　　朝见完已过辰时，女眷们各自回宿殿处中用膳。

　　用毕早膳，陈夫人自回房中休息，嘱咐青榕青桐两个不要乱走动，宫中规矩多，又增了这么多人，极是容易出是非的。青榕青桐哪里肯听，待陈夫人歇息了便来寻言氏姐妹玩耍。天气炎热，四人游走至叠澜池的湖心亭上吹风。

　　回悠神神秘秘地问三人，“大公主的驸马是何许人也，你们可知？”

　　青榕摇摇头。青桐微微一笑，“我们哪里知道驸马是谁，倒是听说贵府住了两位大王，何时替我们引见引见？”

　　回悠虽知她嘴里胡说，但瞧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仍忍不住顺着问道，“哪里两位大王，说出来，我替你引见。”

　　青桐拍手道，“一曰离娄，一曰师旷，听说这‘聪明二大王’驾临贵府，天下机密消息没有贵府不知的呢！”

　　青榕和回雨皆哈哈大笑。回悠也忍不住笑了，作势要追打青桐，青桐忙闪身躲过。回悠便道，“你说我是千里眼顺风耳，那也不为过，谁叫我消息灵通知道的多呢，你们羡慕那也在情理之中。”

　　“正是，正是，”青桐一边笑一边道，“请言大小姐快快给我们讲讲，当朝驸马乃何许人也？”

　　回悠不理她，只对青榕和回雨道，“我听宫里的人说，圣上给大公主选定的驸马，是前些日子科考的状元呢！”

　　“新科状元郎？听说是一介白衣呀！”青榕奇道。

　　“圣上开朝建国以来，一直延续着前朝的岁考制度，今年听说圣上命礼部研设了新的科考章程，这位驸马可实实在在算得上我朝首位状元了。”青桐点头称赞。

　　“不过，大公主身份贵重，放着都中多少家世显贵的青年才俊不挑，圣上偏偏选了......选了个毫无身世背景的驸马，你们说，圣上是不是有意要削弱朝中皇亲的势力......”回雨一语未毕，早被回悠捂住了嘴，“嘘——，你胡说些什么，脑袋不要了吗？这是圣心独裁之事，容得你胡乱揣测吗？”

　　回雨吓了一跳，忙掩住了口。青榕青桐也忙忙地四处张望，只听得亭柱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忙问是谁。

　　只见一个少女从亭柱后面闪了出来，衣着华丽，一双大眼睛乌溜溜地闪着，白皙细腻的脸上透露出天真无邪，正是保宁侯的大小姐钟蕴。

　　四人吃了一惊，齐齐立起身来。回悠强作镇定，笑问，“蕴儿从何处来？”

　　钟蕴莞尔一笑，一手指着廊柱说，“姐姐没瞧见吗，自是从这柱子后面来。”

　　“那你......”

　　“那你都听见了吧？”青桐打断了回悠，出声问道。

　　“听见了怎样，你们暗中揣测圣意，还似有......似有不满之意，不怕我去告诉皇帝舅舅嘛？”钟蕴娇俏地瞪起杏眼，小有气势地冲四人道。

　　“蕴儿，不要玩闹，”回悠忙拉住钟蕴，“我们，我们适才不过是闲聊而已，皇帝舅舅要操心国事，咱们就不要添乱了，好不好？”

　　钟蕴得意地昂起头，“回悠姐姐，容我提醒你，公主下降也是国事，驸马选定更是国事，皇帝舅舅若是知道你们对他的国事如此指手画脚，不知会如何处置呢？”

　　回悠一时语塞。

　　“是么？”青桐走上前，“昨日傍午在长宁宫甬路，听说有人对如此重要的国事十分不满，说什么驸马本应是保宁侯世子，却被这无名小辈占了便宜云云，不知说出此话之人该担何罪？”

　　“你，你......”钟蕴目瞪口呆，指着青桐说不出话。

　　青桐不容她开口，又道，“啊对了，说这话的人好像被真源姑姑斥责了呢！”

　　“你，你竟敢偷听母亲跟我的谈话，你好大胆子！”钟蕴反应过来后变了脸色，一脸娇嫩之气全然散去，换上了一副冷冰冰恶狠狠地面孔。

　　“啊，原来是钟小姐说的，恩，当真诚实的很。”青桐点头微笑。

　　“是我说的又如何？皇帝舅舅最疼爱我，凭你怎么污蔑都不会信的！想不到国公爷家的小姐也会偷偷摸摸窃听别人谈话，贵府的家教真是好的很。”钟蕴恨恨的说道。

　　“家教？观钟小姐今日之行为，咱们应该不相上下吧？”青桐微微一笑，拉了回悠便要走。

　　“秦青桐，你不过是寄养在襄国公府的罪臣之女，皇帝舅舅不过一时心善才留你性命，你还真当自己是公爵小姐吗？”钟蕴扯住青桐，把脸凑近了厉声说道。

　　“你说什么？”青桐呆了一呆，“什么罪臣之女，你说明白！”

　　青榕等人也愣住了，钟蕴又是一笑，“你爹娘是如何死的，你知道吗？”

　　青桐听她言语不敬，此时也顾不得发难，只问，“我父母乃是病故，你有什么说的？”

　　“病故？”钟蕴粲然一笑，“只怕天下人都跟你一样，以为先襄国公乃是病故，谁会想到，这位匡助圣上打天下的国公爷，在圣上登基不到一年的时候便起兵谋反夺取皇位......”

　　“是谁在胡言乱语？”一声疑问从亭外传来，声音凝重又不容拒绝。闻听此言，亭中数人皆大惊，忙回头看时，只见亭廊处立着一位盛装女子，姿容华贵，仪静体闲，正是当今圣上的大公主。

　　钟蕴五人齐齐施礼，参见过大公主。

　　大公主面无表情，冷冷地道，“本宫久立于此也不见你等出来参见，原来是在谈论本宫的驸马，继续说吧，本宫也听听。”

　　钟蕴忙笑，“大姐姐，蕴儿并不曾谈论驸马爷的，是母亲遣蕴儿去大姐姐宫里请安，路过这儿听她们几个说话的......”

　　大公主眼波一横，“是么，我怎么听得尽是你在说呢？”

　　“大姐姐......”钟蕴轻轻扶住大公主胳膊，撒娇似的轻摇，“蕴儿年纪小，什么都不懂的，听了她们说驸马坏话，才忍不住开口的，蕴儿知错了，大姐姐，母亲还等着蕴儿呢。”

　　“你不必抬出真源姑姑来，”大公主不着痕迹地将钟蕴地手拂开，“这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什么话说得，什么话说不得，你还是好好问问真源姑姑。”

　　钟蕴小嘴一扁，委屈地低头称是。

　　青桐等也心中暗悔言语唐突，忙也低头认错。

　　大公主停了一停，又说，“先襄国公乃父皇亲封，是天下皆知的开国功勋，不幸英年早逝，父皇至今仍痛惜不已。若他知道有人在此污蔑功臣、编排是非，怕是要重重惩戒，以儆众人。”

　　钟蕴不敢答言，只默默低着头。

　　青桐俯身跪下，“谢大公主为维护先父平清名......”一语未毕，已哽咽难言。

　　大公主扶起青桐，柔声道，“别有用心之人的话，不必在意。你随我至凤阳阁一坐。”说罢便率先走出亭廊，留下目瞪口呆的钟蕴以及颇感稀奇的青榕和言氏姐妹。

　　青桐见大公主独独邀请自己去她殿中，心中疑惑，也不便与回悠等细说，只得跟了大公主一起出来。

　　青桐跟着大公主缓步行来，大公主一面询问些府中琐事，青桐都一一回答。因想到今日言语有冒犯驸马之处，再三致歉。大公主微笑道，“我向来不在意这些事情，姐妹们都是知道的。今日不过听见钟蕴言语过分，方才小小训诫。”

　　青桐点头称谢。

　　大公主又道，“钟蕴自幼被真源姑姑宠溺，跋扈惯了，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她最爱讹言谎语，东诓西骗，嘴里没几句真话。今日唐突你父母，本该禀明父皇，令姑姑管教，只是先襄国公早逝之事，父皇提起便哀痛惋惜不已，实不该再添此烦恼。今日我斥责于她，想来她也会有所收敛，不如就此罢开手吧。”

　　青桐听大公主如此说，心中越发疑惑，口中却不得不答应。

　　二人沿着池边小路，转过延思殿，忽听见有男子爽朗的笑声，二人欲躲避时，已然迟了，迎面走来三位官服少年。

　　当先一位身着亲王衣冠，气质尊贵，面容修长，举手投足间都流露着高贵优雅，他见到大公主便展颜一笑。

　　青桐随大公主伏身行礼，“见过平王哥哥。”

　　这位正是圣上的大皇子石引策，已封为平王，他与大公主一母同胞，是圣上的发妻刘氏所出。可惜刘氏早逝，虽被追封为皇后，却未能亲眼见到丈夫称帝，也未曾享受过一日皇后的荣华，儿女俱由明贵妃抚养长大。平王微微一笑，冲大公主道，“不日就要大婚，竟还有心思还到处闲逛，想来嫁衣妆奁俱已齐备了？”

　　大公主轻笑，“皇兄专爱取笑我。”

　　平王注意到了大公主身旁的青桐，出言问说，“这位是哪家的小姐啊？”

　　大公主笑答，“是襄国公府的二小姐青桐，适才在池畔遇见，邀她至我宫中一叙。”

　　青桐忙出身再拜平王。平王却犹自沉吟，“青桐......可是先国公爷的遗女？”

　　青桐忙答，“正是。”

　　平王心头一震，细细打量了青桐几眼。青桐不敢直视，默默地低了头。只听平王口中犹自沉吟，“青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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