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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约成


  林初单手举杯停顿半晌,后轻轻放下手中杯盏,终是没有饮下去。

  “朝暮楼,果真是不简单。”林初左手食指轻点着杯口,语调轻柔婉缓,双眼却力视男子凤目,“就是,不知今日秦楼主提起这些旧事,为何?”

  秦非双臂撑桌,上身越过白烟雾绕的茶壶杯盏,清峻的面庞清晰地出现在林初的眼中。

  “你所查之事,朝暮楼随时可助。”微沉的男声字字顿挫,“换之,你助我查——山丝苗。”

  男子面色沉静,漆黑的瞳仁看不出他真实情绪,但没人会质疑他语中的份量。

  林初深知:在这个世上,如果有人能够帮助她查清当年一事,除眼前男子,再无第二人。

  只是,朝暮楼与秦非之名犹盛,就连她这个深居山中的人都略有所闻,由此可见,秦非如今在江湖中的处势可见一斑。

  若真要与他有过多牵扯,以后的日子可能真的,不是那么平静了。

  正在林初有所犹豫之时,刚刚跟随夜寻出去的临越,从院墙外飞身而回。

  临越在林初身边站定,得其示意就直接禀报事由:“院外有一人隐伏,身手难测。”

  话音刚落,与那人交手的夜寻也回了院中,墨衣瞬影,悄然立于秦非身侧。

  临越看着威身而坐的朝暮楼主,接着转移视线到旁边的夜寻身上,想起方才与那人交手时的场景,内心略有沉重之感。

  江湖之中,身法高深者,比比皆是。

  景云山是云岚居住了半生的地方,除了特意留予的求医之道,其余各处都隐藏着他所布下的迷障和毒阵。

  丛树茂林之间犹甚,若人隐伏久时,便会中招。这人能逃走,说明他藏匿时日还不长。

  林初稍做推想,便知是谁派来的人。

  众观今日之事,她现下心里着实有道坎儿——救了两个人,怎么惹出了一堆事儿?

  “你已牵涉我至其中,我还能言几何?”林初越想,心情就越郁闷,说出的话也带了点冷意的反讽。

  她这话一出,便是在这件事上已然松了口。

  “何谈牵涉,你本就在其中。”秦非舒缓了身形,仿佛洞察一切道,“不过,如今可以选择与我们合力而为罢了。”

  话毕,他拿起桌上的紫砂杯盏,举至林初面前,缓缓相言:“不犯,共利。应否?”

  事既已起,便相迎。

  林初心有决断,但在此之前,得先表明态度,不能让对方掌控一切:“若允我几事,则可成。”

  “你说。”

  “一,此约只限于你我二人。”

  “不牵连。”秦非微微颔首,以示应允。

  “二,有关家师的任何消息,都必须如实以告。”

  “不隐瞒。”再次颔首应允。

  “三,不得对我用武。”

  “不胁迫。”秦非眉梢几不可见地微微扬起,这点倒是在自己的预料之外,不过也尚在情理之中。

  又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眼中突然生了些笑意,就像一直沉静无声的海面突然泛起层层波澜,不由让人心动。

  “如有需要,朝暮楼还可护你。”说着,他朝一旁做了个简单的手势。

  夜寻会意,从怀中取了一个长约二寸、形似火折的黑色物什和一枚槿令递给临夏。

  看着这两个物件,秦非十分难得地亲自仔细说明用法:

  “若有信传,可拿此令去木匾上刻有木槿花纹的店,不消一日我便知晓。”

  “若入险境,可将此物的引线拔除,扔向高空,如无意外,短时间内必有人来援助。”

  分明是极为周贵的礼遇,但林初听在耳中,怎么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

  啧,这厮今日是有备而来的吧。

  而且,说好朝暮楼向来行事无情,不与人为善的呢?

  她也没想到对方这么好说话,这时倒有一丝后悔方才没多提几点,比如……再送几处宅子什么的。

  意不露表,于外人前还是要端着,于是她摆了摆姿态,一本正经地回道:“秦楼主如此诚意,今日我林初,便与你定下此约。”

  她顺手拿起指下的茶杯,看入那双深邃凤目,极为利落地与那只高举的茶杯相触。

  两杯成对,发出了清脆爽耳的碰击声。

  二人同饮,一约即定。

  林初饮完放下茶杯,问了心中一直疑惑的事情:“柳呈一事,真是朝暮楼所为?”

  虽然方才秦非话中有话地间接承认了,但是,她怎么想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嗯。”秦非看着旁边的树影,口气随意道。

  林初内心:嗯?

  不是都说,朝暮楼下手果断狠绝吗?

  这都把楼主都重伤了,还能留一条命?

  传闻真是太不可信了,基于对秦非的印象还算不错,她又十分直接地开口:“你那晚都那样了,怎么没直接取了他的性命?”

  那样了?夜寻眼神一掠,耳朵微动。

  秦非闻言,余光瞥了一眼林初。

  原本一直端坐的女子,此时右手搭着桌面,左手托着下颚,坐姿随意,神态乖巧,面上也确实带着些许好奇地望着他。

  方才还是对外显露浑身遍刺的小刺猬,现下却成了睁大眼睛想要求食的……小仓鼠。

  看着少女指上的翠蓝玉戒,秦非目光微动,心思无端有些微妙。

  这一刻,他忽然不想说出一些真实而黑暗的言辞,平淡地出声:“于柳呈这一类人而言,活着,比死更悲哀。”

  林初听了这话,内心一怔,不由想到当年景家一事:

  何尝不是,那可是……山丝苗啊。

  一染即成瘾,终身不得解。

  不知不觉,已到了正午,热烈的夏日压的深林中蝉虫众鸣,闹了整个景云山。

  “你能用这招对付柳呈,可见你对山丝苗并不是一无所知。”啧啧,不得不说,这手段也够狠的。

  “知晓得不多。”秦非坦言,“略有猜测,便拿他来一试。”

  啧啧,林初听了这话,心底不由有些同情,那位有一面之缘柳公子。

  “据闻,山丝苗一经沾染,立即成瘾?”

  一说起药理,林初瞬间认真地点头回复:“确实,药性极强。”

  “那夜我意识模糊,应当也是沾了,为何无事?”他对这件事一直心存疑虑。

  “对山丝苗成瘾,有两种情况:

  一是,将其特制后吸食而入。

  二是,让人长期置于烟雾内,成年累月的熏染。

  像你这样,一时无意地沾染上,只会造成短时间内意识混乱。”

  说起与医药有关的事情,眼前的女子仿佛又变了一个人。

  杏眼炯炯有神,朱唇言之凿凿,就像清晨在窗外扑盈娇啼的黄莺鸟儿,招人喜爱。

  就见这只黄莺鸟儿,眨了眨眼睛,歪头问道:“柳呈有何异样,你竟亲自盯梢?”

  一个光有家势的公子哥儿,随便差一个人就能盯着,何至于楼主亲自上阵,这其中有什么内情。

  “那里,可不止柳呈一人。”

  秦非对林初能想到这一点毫不讶异,反而语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我暗随的……是睢阳,伍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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