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趾骨归位
周三下午，李秩上完课，匆匆吃了晚饭，就跑去医学院的实验室。
那人早已经来到了现场，正在跟医学院院长说话。他也是京城大学医学院毕业的学生，算起来还是院长的师兄。
李秩上前道：“两位院长好。”
那人赫然便是老鬼的儿子，华南省立医院的院长，赵思齐！
他如今已经七十岁了，原本挺拔的身材已有些许驼背，头发已经有些斑白，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却非常好，双目虽有些浑浊，却闪烁着岁月沉淀的睿智和深邃。他在本该退休的年纪依然坚守在岗位上，足以说明他对医生这个职业的热爱。
医学院院长对赵思齐道：“赵师兄，这就是帮忙找到趾骨的李秩同学。”
赵思齐笑道：“我们之前就见过了。这个小朋友不简单，他可是中医院朱院长的师弟呢。”
医学院院长一惊，看了看李秩：“没想到你是钟神医的弟子，真是令人羡慕。”
李秩道：“才疏学浅，不敢提及师父的名号。”
三人又寒暄了几句，天色便完全黑了下来。
突然，李秩心中一动，向门外一个阴暗的角落看过去。
老鬼静静地站在那里，面色复杂。
李秩不动声色地踱步到那里，轻声道：“前辈，你来了。”
老鬼看了他一眼：“他是你叫来的吧？”
李秩点头道：“没错，我怕你心中有遗憾。”
老鬼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接着，赵云思带着女儿青青走了进来。
赵思齐听见声音，转头望过去。
目光交错，二人都愣在当场。
赵云思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就想离开。
“思思！”赵思齐的夫人李敏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她，“妈妈不是在做梦吧！”
老夫人瞬间泪如雨下。
赵云思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妈！”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赵思齐脚步踌躇了一下，站在原地，脸上半是激动半是悲伤。
良久，赵云思被母亲拽着，不情不愿地来到了赵思齐的身前。
青青好奇地看着眼前的这对老夫妇，只觉得莫名的亲切。
赵思齐看着眼前的赵云思母女二人，嘴巴颤抖着，一时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努力地想板起脸来，但眼神中闪烁的泪光却早已经出卖了他。
青青看着他们，试探性地问道：“你们是外公外婆吗？”
李敏早已泪如雨下，点头道：“是外公外婆，是外公外婆！”
赵思齐又是喜悦又是激动，连忙道：“青青，我是外公！来，外公好好看看你！”
老两口拉着青青的手，心疼不已。这孩子好瘦啊……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赵云思站在那里，倔强地想忍住眼泪，但眼泪却怎么也不听话。
老鬼在一旁看着他们，神情渐渐地舒展开来，喃喃道：“见面就好，见面就好……”
这边李敏道：“思思，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愿意跟你爸说话吗？”
赵云思倔强地扭过头。
李敏道：“你可知道，这么多年，你爸偷偷去看过你们多少次吗？你可知道，每次我给你转的钱，其实都是你爸让我转的吗？”
赵云思猛地回过头，一脸惊愕。
李敏道：“就算是当年你爸不同意你的婚姻，说要跟你断绝父女关系，可毕竟你是他的心头肉啊……”
赵云思看着赵思齐，突然发现，这个已经十几年没见的父亲，此时早已经头发斑白，满脸皱纹了。她忍不住心中一酸：“爸！”
赵思齐有些浑浊的双眼泛着泪光，颤抖着答应了一声：“唉！”
赵云思泪流满面：“爸，我错了！您说得对，那人不值得托付！”
赵思齐伸出手，有些生疏地摸了摸赵云思的脑袋：“没事的，都过去了，爸爸还没老，还可以保护你！”
赵云思抱住了父亲，泪如泉涌。
老鬼欣慰地笑了：“我这个兔崽子，像个爷们！”
这时，医学院院长走过来：“赵师兄，时间到了，咱们开始吧？”
赵思齐揉了揉眼睛：“师弟，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院长道：“师兄一家人团聚，实在是可喜可贺的事情，我们应该恭喜才是。”
两人相视一笑，旁边有人已经把小趾骨端了上来。
赵思齐道：“师弟，我想亲手把趾骨归位，不知可不可以？”
院长道：“当然可以。”
赵思齐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趾骨，蹲下身子，凑上前将它安放了上去。七十岁的人，却如同三岁孩童对待自己最珍爱的玩具那般，认真又虔诚。
他直起身子，长出了一口气，心中默默地道：“母亲，您的骨骼，终于完好无缺了。儿子不孝，让您忍受了这么多年的骨骼分离之痛，望您原谅！”
他转头望向医学院院长：“师弟，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院长道：“师兄请讲。”
赵思齐道：“能不能麻烦你把我父亲的骨骼运过来，让他们再团聚一次。”
院长点头：“当然可以！”
片刻后，老鬼的骨骼标本也被搬运到这个实验室，两夫妻终于在多年以后，重新并肩站在了一起。他们本可合葬一处，用墓碑镌刻生平，但他们选择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永垂不朽！
一家人面色肃穆，深深地向两人的骨骼标本三鞠躬。现场的众人也忍不住心中的崇敬之情，自发地三鞠躬！
赵云思轻轻唤道：“爷爷奶奶，思思来看你们了！”
赵思齐看着父母的骨骼，轻声道：“父亲母亲，我现在终于能理解你们了。你们的选择是正确又伟大的，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此刻的老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如同拯救王国却解甲归田的英雄一样，回望自己创下的功业，淡然却又满足。
他看着自己和妻子的骨骼，眼神悠远，似是在回忆他们的美好年华。
李秩被眼前这一幕所感染，转头看向老鬼：“赵老前辈，你们很伟大。”
老鬼摇摇头，正色道：“相比于为国牺牲的人，我们又算得了什么？他们捐献的是生命，我们只是捐献了躯壳而已。”
李秩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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