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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一章 爱恨情仇,泪两行(大结局)


自从立后大典以后,贞元就没有看到过兰若,但是那天给他的震撼是很大的,本来以为金枝已经死了,将这个人永远的忘记了,那天见到这位新皇后以后,才知道金枝虽然死了,只是埋在了他的心里,有坟,就会有祭祭奠。

忘不了的。

忘不了的是伤心,那个女子表明上清秀单纯,骨子里是个城府颇深又淫荡无比的女人,有时候想起他们曾经在一起的美好都觉得是那女子精心安排过的,自己是被利用了,想起来都觉得恶心。

这位新皇后为什么长得和那个恶毒的女人这样相似?贞元不知道答案,但是现在他不得不详这样的一个女子躬身弯腰,现在他是亡国之君,这个让他有无限回忆的女子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宴席摆在正厅大堂内,非常丰盛的宴席,酒菜都是皇宫的御膳房送来的,炎烈和兰若自然不会吃这里的东西,怕下毒。

席上只三个人,上位是炎烈和兰若,下首是贞元。

这样的三个人在一起用膳,想起他们的关系,的确透着难以描述的尴尬。

小苏在一旁斟酒,好几次小苏暗地里打量兰若,这个人和金枝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大苏临死的时候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比如他说一个女子当真歹毒,好像矛头指向的就是这位新皇后,但是这新皇后看上去是多么美丽的一个人啊,昨天小世子是被皇后宫里的人叫走的,然后回来的是一具小小的尸体,这位新皇后难脱干系,但是小苏不敢开口,心里有着无限悲痛,大苏的死,小世子的死,张嫣然现在还下落不明,在这样的情况下,皇上和皇后来这里用膳,小苏觉得难以解释的不寒而栗。

贞元也觉得尴尬,拿捏着强调低声下气的说道:“皇上恕罪,微臣的妻子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能前来伺候宴席。”皇上不要挑理就好,现在他虽说是太平侯爷,但是也阶下囚没有什么两样的,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以往说惯了“朕”,现在称呼自己是“微臣”,这一份伤心,只有亡过国的帝王才能了解。

而炎烈听到贞元说张嫣然,脸上也有点尴尬,毕竟张嫣然是和他的妹夫做下了这的龌龊的事情,而且是在皇宫里,这并不是什么荣誉的事情,炎烈不想提起,但是看这样子,贞元还不知道张嫣然的事情,所以炎烈也就装作糊涂不再说。

宴席上立刻鸦雀无声,珍馐美味吃到口中也不是滋味,这个时候兰若却笑了:“这样闷坐着吃饭到底无趣,不如找几个歌姬来唱支曲子吧。”

说到玩乐,炎烈自然赞成。

“回皇后娘娘,微臣是闭门反省的人,不敢在府中蓄养歌姬。”贞元小心翼翼的说道,言下之意就是,他一个亡国之君,鄙人而不还犹恐不及,哪里敢在家里听唱曲子这般悠闲。

炎烈觉得扫兴。

这时,府门外传来吵闹声,三个人都不由得看向府门方向,小苏忙去看个究竟,半晌才回来禀告:“让皇上惊驾了,外面一个老秀才自称是神算子,通阴阳,晓八卦,上天入地没有不知道的事情,侍卫们轰他走,他就是不肯走,还胡言乱语的说要给这里的贵人算命。”

“哦?”炎烈扬眉“这人倒是有点意思,叫他进来。”

既然皇上发了话了,小苏只好让那老秀才进来。

一个老的不能再老的秀才,瘦骨嶙峋,很旧很旧的蓝布长袍子,双眼闪着精湛的光芒,脚步稳健,隐隐约约透着一种仙风道骨。

院子里开着一树的梅花,那梅花红的像血。

当那个老秀才走过梅树的时候,遥遥的看见了大厅中的炎烈,贞元和兰若,那老秀才忽然发疯似的一路叩拜跪爬着过来,嘴里还不住的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炎烈不由得笑道:“这老秀才倒是有意思,没有见过朕,就知道朕是谁。”

老秀才跪爬进大厅之后,炎烈好奇的问他:“你为什么一定要给我们算命呢?”

老秀才却看也不看炎烈,直接朝着贞元跪拜:“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举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众人面面相觑。

最尴尬和难堪的还是贞元,这对一个亡国之君来说是最沉重的打击,还当着新皇帝的面。

贞元吓得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炎烈铁青着脸问那老秀才:“你说的皇上是谁?”

老秀才依然看也不看炎烈,只虔诚的看着贞元:“老朽刚刚从门外经过,只见这里一道红光冲天,一片祥瑞,就料定真龙在此。”

听到这话,贞元险些跳起来,颤抖着手指着那老秀才说道:“你,你,你不要胡说,我已经不是皇帝了,这座上的才是真龙天子。”

老秀才一副很不耐烦的神气,瞥了炎烈一眼,然后又恭敬的对贞元说:“皇上,只有您才是真龙天子,只不过现在您是困龙,等到打开枷锁的那一天,将是一条笑傲云中的蛟龙。”

这话在暗示,贞元现在不过是暂时的示意,将来终究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同时,这话也是在说炎烈的江山不保,任何一个皇帝都最忌惮这种话,炎烈火冒三丈:“来人,将这个胡言乱语的乱臣贼子给朕拖出去砍了!”

在外面伺候的侍卫们立刻进来将老秀才拖了出去。

奇怪的是,这个老秀才并没有像平常人一样求饶喊救命,反而很从容的跟着侍卫走,不像是去送死,像是回家一般自然,在走过那棵梅树的时候,在梅花下回头望着兰若意味深长的一笑,似乎在说,看,我没说错吧,我为你而死,这预言实现了,我的卦再也错不了。

兰若眼看着老秀才走上黄泉路,脸上没有表情,眸子里闪过一丝光亮,这老秀才这一世就是为她活着的,自然要为她做出一些贡献。

炎烈已经不悦的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兰若紧紧跟随着,在离开的时候,兰若才匆匆的狠狠的看了贞元一眼,这个她深爱过的人,穿着一袭灰蓝色的袍子,面色如土,再不说当初那旭日初升的模样,而在兰若的眼里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柔情蜜意,只想用眼神将他殉葬。

贞元和小苏呆呆的僵在那里,许久许久才回过神来。

“侯爷。”小苏轻声唤。

贞元面色惨白。

小苏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说起张嫣然和大苏望安的事情,但是生活在这里,一切都是动荡的,下一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所以最终决定还是一吐为快,将从昨天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叙说出来。

贞元呆呆的面无表情的听着,听完后不发一语,这异常的镇定反倒让小苏害怕,他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在那里静静的陪着。

忽然,贞元一口鲜血仰天喷出,染红了胸口的衣襟和身前的地面。

回宫的路上,坐在御撵内,炎烈若有所思,兰若没有打扰他。

回到宫内,炎烈立刻传来了侍卫,兰若明白,那是暗杀。

任何一个帝王都容不下贞元这样的人存在,那老秀才立了功劳。

但是,贞元已经跑了,暗杀原本在半夜进行,而贞元似乎已经有所察觉,在半夜里逃跑的。

事情是这样的,当去暗杀的黑衣人到达侯爷府的时候,小苏正保护着贞元乔装成巡夜的人,想要不知不觉的溜出侯爷府,是小苏的提议,因为这宫里,这侯爷府,时时刻刻都不是安全的,当望安和大苏死的时候,小苏心底里就有了想要逃走的想法,加上那老秀才的一番话,小苏平时虽然做奴才,但是最会察言观色,知道贞元这次在劫难逃,不会有好结果,所以拼命劝说贞元逃走。

当知道妻子和儿子都死了,连大苏这样一个服侍自己多年的人也死了以后,那一种心灰意冷,那一种穿心之痛,岂止是万念俱灰,天地皆失色。

也就是前后脚,贞元和小苏刚逃出侯爷府,来暗杀的人就到了,暗杀变成了追杀。

夜色下,浓重的寒气中,无声的追杀。

前面不远就是街市了,那热闹的通宵的街市上行人虽然没有白天多,但是青。楼,酒楼,饭庄等店铺彻夜营业,人来人往,夜幕中的店面的灯光恍惚迷离,这里的夜是不禁夜的。那灯光也是贞元和小苏的生命之光。

只要逃出现在的这条小巷子,雪后的小巷子泥泞不堪,身后无声的追杀越来越近。

贞元在前,小苏在后,小苏能感觉到背后那股浓重的杀气越来越近。

杀手们也知道,一旦被他们逃出了巷子,就会像两滴水落进了大海里,再也找不到,他们是不能扰民的,这里是太平盛世,决不能有任何乱子,炎烈需要太平的天下。

所以,杀手们都将暗器拿了出来。

小苏感到身后一阵异样的凉气,一种本能,小苏遮住了贞元的后背,只喊出一句:“别回头,快跑!”然后就感到身背后的凉气到达了心口。

五六把浸过剧毒的柳叶飞刀悉数飞入小苏的后背,直偷前胸。

小苏当场毙命,只在闭上眼的那一瞬间,嘴角渗出丝丝黑血,唇齿不清的喃喃:“哥,我答应你的都做到了。”

在小苏毙命的那一刻,贞元已经逃到了街上,青。楼里进进出出的买笑的公子们正鲜衣怒马,饭庄外面挂着的照亮的大红灯笼灼灼的亮着。

贞元只感觉像是从一个暗黑的噩梦中醒过来。

那些暗杀的人在巷子口嘎然止住了脚步,看了看已经死去的小苏,将尸体带回去交差。

小苏的尸体被带回宫里后直接火化了,兰若吩咐将骨灰埋到城外。

在得知小苏也死了的时候,兰若没有任何的表情,总有人要死的,既然要复仇,就顾不得什么感情恩情了,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心不狠,怎能复仇?

唯一可惜的就是贞元逃走了,最可惜的就是贞元逃走了。

但,一切都还没有完。

三个月后,春暖花开。

朝堂上,后宫中都在传言,有一股声势不小的乌合之众正在叛乱,已经夺下了几座城镇了,只有军机处的重要大臣和皇上才知道,那叛军头子叫做贞元。

炎烈是没有事情瞒着兰若的,兰若也知道了贞元的下落,原来他逃走后找到了南越国曾经的散兵游勇,聚众造反了。

而现在的炎烈似乎并不是很重视国家大事了,整天和彩云鬼混,这个彩云别的本事没有,吃喝玩乐最有一套,这正合炎烈的脾胃,兰若喜忧参半,喜的是,有了彩云,炎烈不会再来缠着自己要自己侍寝,忧的是,一个皇帝这样荒废朝政,这个国家迟早要完,难道真的要贞元复国吗?

不,决不能,贞元只能是她的阶下囚。

兰若找来了楚天阔。

贞元投降炎烈后,楚天阔也跟着贞元降了,炎烈依然封了楚天阔大将军的头衔,只是没有军权,挂名的大将军,待遇很是优厚,也可以说是高官骏马了,楚天阔选择了住在以前徐国公的府邸,因为他一直觉得那里是兰若的家,虽然兰若在那里是被关进了柴房的,至少柴房和他当时的寝室不远,他们也算住在一个大宅门里,有一家人的感觉。

每天,楚天阔很少出门,只有朝廷宣召他上朝参加什么仪式活动的时候,他才会出来,其他的时间就待在府里面修花种草,看书习字,再就是练剑,他一直有清晨练剑的习惯,风雨无阻,在柴房旁边,总觉得那柴房里随时会有一个清脆的声音,一只芊芊玉手伸出来招呼他。

在立后大典上见到兰若的时候,楚天阔的心里迷茫和颤动着,梦耶非耶?连他自己也糊涂,一直以为兰若已经为九重殉葬了,怎么会这样精致的复活?现在想起来,宁愿相信兰若的殉葬是他做了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了,兰若做了皇后,她是应该做皇后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身份可以配得上她。

如果不能得到,那就仰望着她的光芒,一生一世,也是快乐。

一种痛苦矛盾的快乐。

再也想不到皇后娘娘会见他,并且是在国公府内,在清晨他练剑的时候,来的突然,几乎没有下人通报。

其实是兰若阻止了下人的通报,她要给他惊喜,她要他有往事重现的感觉,她要他更加回味那份感情。

柴房门口,那株叫不出名的开满白色小花的大树依然还在,被楚天阔照料的很好,树上面是澄莹的天,树下是布衣蓝袍的俊朗憨厚的男子在练剑。

“将军。”一个娇脆的声音在楚天阔身后响起。

楚天阔一怔,正是他梦中追寻了千百回的声音,虽然兰若的声音已经在碧眼人的手下有所改变,但是那口气是不变的。

转回身,楚天阔怔住了,是梦是幻?

开满白色小花的树下,一个翠衣女子俏生生的站在面前,肌肤胜雪,眉目如画,这女子笑意盈盈,身后就是那间柴房。

楚天阔下意识的望了望柴房,难道是兰若从里面走出来了?她怎会有力气拗断那把锁,可会伤了手?曾经,兰若被关在柴房里的时候,哄骗他为她打开大锁。

楚天阔不由自主的看向兰若的手。

一双纤纤素手,不染纤尘。

楚天阔暗暗舒了一口气,居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你的手没事就好。”

兰若的眸子一直跟随着楚天阔的目光转动,见他看自己,又看那柴房,再看自己的手,已经猜到他在回忆那一天,这个人当真憨厚,对她一腔痴情。

在以往所有的可以称作朋友的人中,现在只剩下楚天阔了,兰若心里只一刹那的灰暗,然后恢复了正常,不能于心不忍,一时的慈悲就是一辈子的遗憾,想到贞元对她的绝情,利用一下楚天阔又算什么?一个男子可以在这时候和你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但是转回身,谁又能保证这男子会一生一世待你好?张美如是,贞元如是。

曾经,那桃花树下,那谪仙般的白衣男子,那琴声……兰若不愿在想起。

“我的手没事。”兰若微笑着说,眸子里闪着迷人的光彩,但是下一刻,兰若的声音就转为幽怨绵长:“可是我的心有事。”说这句话的时候,兰若的眸子里黯然了下去,似乎同时带走了世上所有的色彩,楚天阔的面前只剩下刺目的黑与白。

“什么事?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高兴一点?”楚天阔痴痴的看着兰若的眸子,恨不能用自己的心血给那眸子染上色彩。

“有人要杀我。”兰若低头,却在低头的一刹那,彷徨的看一眼楚天阔。

“谁?我去杀了他!”楚天阔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兰若怯怯的上前拉住楚天阔的一只大手。

楚天阔一介武夫,厚实有力又干燥的手掌上有很多茧子,而兰若修长白皙的手指像一阵温润的风抚过。

一声满意的叹息从楚天阔口中发出,为红颜,杀人又何妨?

兰若满意的走了,楚天阔答应她为她上阵杀敌,讨伐逆贼。

兰若走后,那树下似乎残留着她身上的香气,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她身上带着香气,知道这个时候,人走了,才注意到,是一种叫不出名字的花香,淡淡的,经久不散,像是梦醒后,床头铜鼎内袅袅的余烟。

但是,在楚天阔内心的最深处,他知道,知道来的人是现在的皇后,但他更愿意相信这个人就是当初徐国公的女儿,所以,他不问,不敢问,也不想问这位皇后是不是叶浅浅姑娘。

不问,因为爱,更怕爱的梦幻破灭。

一个人痴情的时候,不需要解释,只要自己一厢情愿。

三日后,楚天阔一身戎装,青铜护甲,手提宝剑,纵马走在出征队伍的最前面,浩浩荡荡的军队走出了京城。

没有回头,楚天阔知道,在城楼上,有炎烈和兰若在为他践行,这一回头,就会看到兰若那双明眸,这个时候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待他凯旋,再来看兰若的笑颜如花。

楚天阔并没有成功,中了埋伏,十面埋伏,这些叛军不是寻常之辈,或者更直接的说,不管他怎么掩饰,一个心里面装着爱的人,怎么能专心杀戮?绵绵的爱意下,宝剑的锋芒也是风花雪月。

沙场上,无数倒下的五彩斑斓的旌旗被踩的辨认不出颜色,兵士们的尸体比比皆是,还有无数伤者在哀嚎,远方,残阳如血。

楚天阔从满是伤痕的汗血宝马上滚下马来,这匹马是马中千挑万选出来的,否则支撑不到现在。

身上的一块一块相连的铠甲发出笨拙的碰撞之声,而衣襟已经被鲜血染红了,敌人的鲜血。

楚天阔巡视着沙场上,十万大军,只剩他一人还能行走。可是他的容颜依旧坚毅,双眸中满是绝杀的味道,浑身散发着斗志。

斜阳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消失在远方,夜色降临,夜风乍起,透骨的夜风。

楚天阔身上也有伤口,已经痛的麻木了。

远方忽然贴地袭来一阵烟尘,夹杂着铁蹄声,是敌人的军队。

而他,只有一人应战,就在昨天他还是带领着千军万马的大元帅。

可是,即便只剩他一人,即便战死沙场,也要战,为了远方的那个她。

敌人的军队渐行渐近,灯笼火把也照亮了已经黑下来的天空,亮如白昼。

鲜艳的旌旗中金色帅字旗高挑,旗下一架华盖红缨四轮车,车上端坐着敌军的首领,两旁兵士精神抖擞,盔甲鲜明。

而楚天阔连再次爬上马的力气都没有了,手中的一柄寒气凛凛的秋水宝剑上满是干涸了的鲜血。

华盖车上的人,在火把下看的格外分明,颀长的身材,谪仙般的气质,楚天阔不由得深入灵魂的一惊!万万没有想到这场大战要对付的人居然是眼前的这个男子。

车上那人,一袭白色长袍不染纤尘,星般眸子熠熠生辉,双唇紧闭,“楚天阔,不认得我了吗?”

楚天阔深吸一口气,走到车子前,向着敌军首领拜下去,行三跪九叩大礼,因为身上的深深的伤口,所以动作很慢,但是一丝不苟。

敌军首领看了他一眼:“你居然还认得我。”

“是,您是末将的主人,是这天下的皇帝。”楚天阔恭敬的回答,虽然投降了炎烈,但是在楚天阔的心里,只有贞元才是永远的皇帝,他自幼追随着徐国公忠君为国的皇帝,贞元。

那天贞元从小巷子逃出来后,又逃出了京城,在一个小镇子上遇到了已经告老还乡的一位南越国的老将军,那老将军正在组织人马要掀翻炎烈的统治,恢复南越国的国号,老将军非常高兴能遇到贞元,有贞元在,这就是正义之师,一定披荆斩棘,事实上也如此,这位老将军身经百战,所以楚天阔才会中了他的埋伏。

“你是为了她来这战场吗?”这时候的贞元在说起兰若的时候只用一个她字来代替,他不想提起那个人的名字,那个心如蛇蝎的女子,那个对他杀妻灭子的女子。

“是。”楚天阔明白他所说的她是谁,关于她,千言万语都包含在这一个“是”的肯定的回答上。

贞元眯起眼睛:“果然是个颠倒众生风。流。放。荡的女子,有这么多男人肯为她出生入死。”这话语虽是在说楚天阔,但是不由得也想到了他自己,他这样兴师动众与那女子开兵见仗,又是为了什么呢?真的是为了复国?为了复仇吗?在贞元内心深处突然涌出一阵迷茫,只是自己不愿意面对。

许久,贞元威严的问道:“作为我曾经的臣子,你降还是不降?”

楚天阔犹豫了,沙场征战数年,多少次生死关头,都没有眨过一下眼,现在却犹豫了,内心极其矛盾。

贞元灼灼的注视着楚天阔,又一阵夜风袭过,楚天阔忽的站起身来,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缓缓走到车子前,将手中宝剑交给贞元,剑柄在别人手里,剑尖指向自己,那是削铁如泥的上古宝剑。

“杀了我,成全我对您的忠孝节义;将我的骨灰带给她,成全我的痴心爱恋。”楚天阔说的斩钉截铁,这是最好的结局。

“不要怕,不要担心,我就回来了,不会让你一个人彷徨。”楚天阔轻声的喃喃自语,面色祥和,似在哄一个婴儿般温柔,然后身子缓缓扑向贞元手中宝剑的锋芒,死并不是结束,只是以另一种形式守护在她身边……

叛军一路高歌猛进。

炎烈依然在皇宫里歌舞升平,琉璃阁内夜夜灯火通明。

这一夜,兰若站在琉璃阁外,望着里面灿烂的灯光,听着彩云唱曲子的声音,那调子并不怎么好听,完全没有兰若唱的好听,但是彩云肯和炎烈不计一切的玩耍,炎烈要的就是玩乐的快乐。

而兰若心里惦记的是战场的胜负,而炎烈则认为他自己的军队可以战无不胜。

兰若叹了口气,就算闯进去,也和炎烈商量不出什么来,在听到楚天阔战死的消息的时候,兰若多少还是有些震动的,楚天阔应该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关心他而不求回报的人,不管她做了什么,楚天阔都不会像贞元一样不信任她,可是,现在,这样一个人也为她死了,辉宏浩瀚的皇宫在星光闪烁下的像一个精致的舞台,从服饰到妆饰到唱念做打都是最豪华的,但是兰若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在这个孤零零的人的心里装着一腔仇恨。

谁也靠不住,自己爱的人,爱自己的人,唯一可靠的只有自己这口气。

兰若转回身,回到了昭阳殿,殿内的小书房内摆满了她从阮贵妃城外山庄的那个书房带回来的书,那些书是她曾经在服侍阮贵妃的时候经常阅读的,几乎倒背如流了,这当中,经史子集,兵战韬略,包罗万象,兰若心里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气息。

她一样可以运筹帷幄,战场的壮烈远远不如后宫争斗的惨烈,能在后宫中生存下来的女子,也一定是战场上的胜利者。

果然,兰若胜利了,连经常那些大将军们都纳罕,一个柔弱的小女子,本应是在华丽的宫殿里弹琴跳舞的人,怎么会有如此的城府和头脑在决胜于千里之外。

贞元失败,不仅是因为兰若的军事才华,更是因为自己想要急功近利,所以造成了战场的失败,贞元想要快点见到兰若,所以不顾军队需要休养,一味的不断进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急于见到兰若,是为了杀妻灭子的仇恨吗?他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贞元终于如愿了,见到了兰若。

那是贞元战败被俘,贞元这一生,似乎注定是个失败的帝王,先是在玉妃的陷害中委曲求全,然后在炎烈的攻打下丢失了自己的国家,做了表面上的太平侯爷,实际不过是个被软禁的人,然后又败在了兰若手里,往事如烟,往事恍如一梦,当贞元站在天牢内,从牢房的那个小小的高高的窗口望着外面灰暗的天空的时候,他还是一阵的茫然。

今天是个阴天,仿佛要下雨,初夏的季节,随时会有暴雨,但是这天阴了许久,一直没有雨落下,就是那样阴沉着,让人的心里非常的压抑。

这天牢不像外界想象的有多么阴惨,青石板的地面,精钢的铁栏杆,狭小的室内只有一张没有铺盖的木床,饭食是有的,粗茶淡饭,没有变质,还很新鲜,不像当初兰若在菊香阁的时候那般落魄。

天牢里虽然这样的平静,但是天牢外面却被侍卫们围的密不透风,绝不会有人能从这里劫走逃犯。

贞元依然是迷茫的,因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只知道那小窗口的天越来越阴沉,也许是天黑,也许是白天要下雨了,自打来到这里,他已经记不清过了多少天了。

天牢里面安静极了,铁栏杆上挂着一盏小灯在静静的燃烧,贞元听到了一阵似有若无的歌声——

花雨纷飞四月天,素手之上醉君前,君不负卿,卿当生死相对,君若负卿,上穷碧落下黄泉,定要让君蚀骨亡。

歌声曼妙婉转,但是贞元打了个寒颤。

贞元忽然想起了曾经给兰若讲过的那个故事,一个书生辜负了一个才女的故事——这世上多的是负心汉。

层层的牢门外有脚步的声音,贞元看过去,只觉得恍惚。

一名白衣女子莲步轻盈的缓缓走进来,白衣胜雪,白衣本是他喜爱的颜色,现在穿在这女子身上,居然飘飘若仙,不带尘世的烦忧。

那女子秀发如云,不施脂粉,脸上却透出晶莹柔和的光,五官美到了极致,几乎令人窒息,可是她的目光却是万年冰川一般的寒冷。

“金枝。”贞元喃喃道,曾经深爱过一个人,就永远不会忘记,就算要拼命忘记,忘记的只是表面,实则已经深埋心底。

来的人正是兰若,她来看自己的战利品,贞元终于被关在了她的天牢中。

兰若冷冷的注视着贞元,而贞元却表情复杂的看着兰若,曾经以为见到这个女子后,会大骂她不知羞耻,可是为什么现在在脑海中闪现的确实第一次见到兰若的样子,国公府内,兰若手里的菜肴扣在了徐夫人的头上,引得他忍俊不禁。

国家,军队,妻子,孩子,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现在的贞元心里却是一片澄清,像是被搅浑了的水渐渐沉淀,河底是五彩的石子,水面清澈,可以照见自己的影子,连五官眉毛都看得清楚,在那身影中,贞元看到了自己的心,那心里满满的都是兰若,在没有任何世俗的纷扰。

但是,一切都晚了。

兰若看到贞元眸子中的深情的时候,只是发出一阵冷冷的齿寒的笑。

贞元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喜欢这样一个蛇蝎心肠才女子,并且这个女子在作为他的嫔妃的时候就和炎烈纠缠不清,后来炎烈还为这个女子夺走了他的江山,现在这女子是炎烈的皇后。

现在的贞元只觉得一阵透骨的惊悚,现在才知道,不管兰若是什么样子的女子,他都爱,潮水一般的猛烈的感情在胸口激荡。

而兰若将手里的一杯酒捧到了贞元面前,在兰若一进来的时候,手里就捧着这杯酒,犀牛角做的上古时期样式的酒杯,里面潋滟的红色的酒。

酒杯到了贞元面前,只隔着天牢的铁栏杆。

贞元平稳的接过酒杯,触目的是兰若那纤纤素手,曾经他执子之手,想要与子携老。

兰若始终不发一语,贞元也没有说话,但是两个人似乎有无数个分身在一旁剧烈的言语着,或者那是两个人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贞元说:“你终于来了,来给我这样一杯毒酒。”那鲜红的颜色就知道是剧毒。

兰若说:“我与你已经无话可说,唯一想的就是看着你饮下这杯酒。”

贞元说:“真的吗?过去我们——过去的不提也罢,如果现在你只想看着我饮下毒酒,如果这样能让你快乐,那么我愿意成全你这份快乐。”

兰若说:“那为什么还磨磨蹭蹭,要喝就快点喝。”

贞元说:“原来你这般的迫不及待,你恨我入骨髓。”

兰若说:“你不也是这样的恨着我吗?”

天牢内忽然一片死寂,两个人的内心都停止了说话和思维。

贞元猛然间仰头,将那杯毒酒一饮而尽!

那剧痛像是一条点燃了的火线自口中一直深入五脏六腑,她当真没有留情,将天下最至毒的酒捧来给他,但是贞元却笑了,嘴角流下丝丝的黑血,身子往后栽倒,这个时候却开口说话了,这次两个人相见唯一的一句说出来的话:“现在,我只不过想安静的和你并肩看斜阳,然后你给我和我们的孩子做晚饭。”

贞元真的想要有个家,什么王图霸业都可以不要,只想有个妻子有个孩子,一家人过着与世无争的最安静的生活,现在他明白了这才叫做爱情。

但是,现在什么都晚了,贞元的身子仰面朝天的栽倒在地,闭上了眼,而嘴角含笑,因为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

兰若隔着精钢的铁栏杆,看着贞元,贞元身上是一袭半旧的白衣,身形颀长,五官祥和,那嘴角的微笑就像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般,宛如最温暖的和煦。

贞元死了,终于死在了她的手中,而她的心也死了,所有的爱恨情仇也跟着死了。

兰若只觉得脸上痒痒的,原来是两行泪水。

兰若伸手擦干泪水,转身,昂着头向外面走去,在天牢外的侍卫们都躬身行礼,天开始下雨了,灰暗的天空下连华丽的皇宫也带着一股异样的诡异的暗沉,而兰若每一步都走的坚定。

恩怨爱恨死去了,人还活着,兰若还活着,只要活着,故事就完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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