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第152章
陈晚月悄悄地从柱子后面溜走，不知怎的，刚才提着的一颗心随着贺云洲的回答忽然如释重负，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
她避开前院的一边哼着歌一边蹦跳着往回走，路过小庭院，看到贺嫣和顾飞航正在交谈着什么，见到她，两人齐齐转过来。
贺嫣脸微微发红，叫了声：“姐。”
“你们聊，我回屋拿东西去。”陈晚月放下蹦跳的左脚，挥了挥手就准备走，她可没想当电灯泡。
“姐，你过来一下，我们正说要去找你和哥呢，”贺嫣朝陈晚月招手。
“是的小月。”顾飞航也说。
听这么说，陈晚月就走了过去，才走两步，后面就传来一个低隽的声音：“什么事找我和小月？”
陈晚月回头一看，长廊后面拐出个颀长的身影，离她不过数米之远。她不由有些脸热，看来贺云洲刚才跟在自己后面已经有一小阵子了，那自己刚才又蹦又唱的样子不都落在了他眼里？
而且那人一双好看的桃花眸瞥过来之时，嘴角挂着的一抹促狭笑意也证实了这一点。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回头问贺嫣：“啥事啊？你们说。”
贺嫣可没看出他两人之间的弯弯道道，拉着陈晚月在庭院中的椅子坐下来说：“飞航哥说他不打算上工农兵大学了，他想先参加工作，想问问你们的意见。”
“飞航哥不上大学？”陈晚月讶异地挑了挑眉。虽然过几年恢复高考之后，工农兵大学才正式成为过去式，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之中，但目前而言，工农兵大学的大学生还是万众瞩目的存在，没想到顾飞航竟然想放弃这个名额。
这年头虽然取消了全国普通高考统一的文化考试，但是一个几百上千人的工厂、一个几万人的人民公社一年就那么一个上大学的名额，要拿到这个名额难度堪比千军万马闯独木桥，尤其是从高中推荐的大学生，不仅要政审合格，还要自身足够优秀才可以。而进工农兵大学堪比古代中进士，可吃香了，毕业之后成为社会中坚力量，或成为专家、学者、业务骨干，或选择继续深造，或被选拔到各级领导岗位担任要职，再加上顾飞航个人优秀的条件，说真话，在社会上的受欢迎程度不仅不亚于贺云洲，甚至还超过。
这也是陈晚月看重顾飞航的一个原因，他这么好的条件却对贺嫣一心一意，从来没有在乎过贺家的成分，而且自从上次刘美玉的事件过后，顾家和贺家来往的更紧密了，如今他和贺嫣的事在两家已经是默许的状态，就等着两人再长大些把婚事定下来。
“嗯，”顾飞航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我有这个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因为小嫣是在做服装设计的原因，所以我想学建筑专业，不过经过……上一次的事，小月，是你让我认识到了一个人懂医学有多么重要，我第一次想清楚了自己未来想走的方向。云洲，小月，我想学医，可是现在推荐我去的青大没有开设这个专业。”他看了一眼对面的贺嫣，“而且小嫣说小月说过，以后说不定会恢复高考，我想到时候跟你们一起参加高考也可以。”
学医……顾飞航……
陈晚月在心里反复地念了几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忽然她在心里猛然打了自己一巴掌。世界著名的肿瘤专家顾飞航啊！两院院士！是国内唯一上过《时代》专刊的医学专家！
她目光在顾飞航脸上逡巡了一周，俊秀的五官跟她记忆中儒雅成熟的形象渐渐重合，没错，就是他！认识了他好几年，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这个医学泰斗来！
如今这个未来的医学泰斗正站在她的面前向她寻求支持，她能不同意？
她立刻举双手赞成：“这个想法好啊，我支持你！”
贺云洲扫了她一眼，眸光幽邃：“我也觉得这想法不错，不过飞航你家里同意吗？”
放弃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无异于地震一场，要说服顾志诚夫妻倆不用说都是件艰难的事情。
“还没有，不过我决心已定。”顾飞航俊眉微挑，斩钉截铁地说。
“好，你有这决心，我和小月、小嫣帮你一起劝叔叔阿姨。”贺云洲拍了拍他的肩膀。
贺嫣眉开眼笑：“我就说我哥和我姐有办法。”
“其实——”旁边一个人拉长语调，大家齐刷刷地看她。
“姐，其实啥？快说。”贺嫣拉着她胳膊晃，她一听陈晚月的语气就知道她姐啊肯定有更好的办法了。
“别晃，我胳膊要断了。”陈晚月故意逗着贺嫣，两人闹了一小会儿，陈晚月轻咳了一下正襟危坐，竖起右手食指摇头晃脑卖关子，“其实——我觉得飞航哥还可以继续上学……”
“姐，你刚才不是说支持飞航哥了吗？”贺嫣嘟着嘴，抓着她的胳膊又晃了晃。
“你听我说完，”陈晚月笑着捏了捏贺嫣白里透红的俏脸说，“我说飞航哥继续上学，是让他换一个地方上学。”
她看着顾飞航和贺嫣惊讶的脸，意简言赅说：“让飞航哥去考港市的大学！”
港市好几所大学在世界排名都靠前，尤其是港市大学医学院在世界排名前十，非常出名，如果顾飞航能考上，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顾飞航和贺嫣呆若木鸡，这……可能吗？
“我和哥都在港市注册了公司，飞航可以通过工作签到港市，然后在那里拿个身份，然后去当地学校读书，”陈晚月侃侃而谈，“现在要进入当地的学校读书很容易，只要是适龄人员都可以，你今年先去考一次，如果没考上明年我们再考，直到考上为止。”结束的时候，她小小挥了下拳头以加强语气。
她也不是瞧不起顾飞航，不过目前国内的教育跟港市存在差距这是不争的事实，尤其是港市的英语科目难度相当大，顾飞航要在半年的时间内赶上港市学生的进度，难如上青天。
而顾飞航自己也深知这一点，不过他低头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来说：“好，我去试试！”再难再苦他都要试一试，为了他和自己心爱女孩的未来，一切都值得。
“加油，我看好你哦。”陈晚月提手给了他一个赞，转过头来问贺云洲，“你觉得怎样？”
“这主意挺好。”贺云洲说，“目前港市的医学水平比我们国内领先许多，飞航如果能进港市大学学习医学，以后回来带动我们国家医学水平的提高，为国家建设做贡献，无论从那一方面来讲都是件好事。”
一直默默在听的贺嫣忽然举起手：“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被大家齐刷刷的目光注视之后，她一张俏丽的小脸微微发红，咬了咬唇说：“也……不一定好……”
这妮子，还是不够自信！
陈晚月拉起她的手，鼓励她：“小嫣快，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贺嫣有些结巴：“嗯……我就是觉得你们三个……都可以去考港市的大学。”
“我不行。”陈晚月苦着一张脸说，“我在港市没有茶叶基地，茶青开采的季节，我大部分时间都要在胜林或者沪市制作茶叶，到时候不能到港市上课，考了也没用。”
之所以把西竹山拿下来，在沪市西郊建产业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恢复高考后在沪市上大学作准备，距离近方便于她制茶，而且以她目前制茶大师的身份还可以向学校提出特殊申请，可以不去上课，只参与期末的考试。
可如果到港市，就没有在国内这么好的政策了……
旁边有人轻咳一声：“也不一定。”
大家转头向斜靠在石柱边的贺云洲望去，贺云洲以拳抵唇又轻咳了一声说：“我……有个事正好跟你们说说。”原来去年他在港市参观学习的时候，对方的专家团队里就有几个港市大学的教授，其中有一个还是港市大学的副校长，那个副校长是机械工程的博士导师，在与他接触几天之后，对他极为赏识，极力邀请他去港市大学上学，可以破格录取，直接成为他的博士生，可贺云洲拒绝了……
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贺云洲。
陈晚月久久不能合上她的嘴，须臾晃过神来，心里哼了一声：这什么人啊，这不是凡尔赛吗！
她将自己下巴往上一抬合上嘴，双手抱胸绕着贺云洲转：“呵，可以啊贺云洲，破格录取为博士生，你竟然还拒绝了……”她突然声音上扬，“而且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都没跟我……没跟奶奶、爸妈提过，你胆子够肥的啊。”
贺嫣捂着嘴直笑，她哥啊平常一副高冷模样，可就是怕她姐，这不，被她姐一喝，身形都有点儿站不稳了。
“小月，我还没说完呢。”贺云洲抹了抹额头慌忙解释，他现在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这件事确实是他瞒下来的，只不过他当时拒绝港市大学的邀请也是因为陈晚月。
他知道陈晚月会因为条件限制的原因不会选择港市大学，而她的选择就是他的选择。
“你说。”陈晚月凶巴巴的，“再给你一个机会。”
“是这样的，”贺云洲解释，“我当时是觉得去港市大学学习就没办法……兼顾到工厂……”
陈晚月又哼了一声，这个理由挺勉强，博士生的时间其实还是比较自由的，以贺云洲的能力要做到并不困难。
看到她满脸的不相信，贺云洲嘴角微扬：“不过，昨天胡教授又打了电话给我，说港市大学在今年进行了改革，说下一学年开始实行学分制，只要学生对自己有信心可以不去上课只去考核，但必须向学校申请，如果没有申请，老师点到名还是会扣分的，当然扣多少分取决于……”
他还没说完，陈晚月已经蹦了起来，一只手举得高高的：“我可以，我可以。”真没想到港市大学这么早就实行学分制了，那她就可以制茶读书两不误了，完美。
贺云洲眼里的笑意溢到了眼角眉梢。他强忍了一天就是想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果然如他所料，小姑娘开心极了。
大家又讨论了一阵，顾飞航和陈晚月决定今年夏天一起去参加港市中学文凭考试，而贺云洲直接去读博士。
被剩下的贺嫣撅着嘴：“就我不能去，哼。”
“不不，小嫣，你也可以去试试。”陈晚月眼睛一亮，“你也去考，你是设计天才，而且服装设计专业的分数与普通专业不一样，说不定我们三里头就你会过。”
一锤定音，四个人决定等今天中午的酒席结束之后再把这件事告诉大人们，当然主要是顾家。
等商量好一切，陈晚月就往自己屋子的方向走，才迈出两步就看到贺云洲也跟了上来。
“跟着我干嘛？”陈晚月住二楼，她在二楼的楼梯口半转身凶贺云洲，“刚才悄咪咪地跟在我身后看我的洋相，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那怎么是洋相呢？”贺云洲并不否认，弯唇轻笑，“不过你想算账也可以，今天你是小寿星，你最大，说吧，你想要什么补偿？”
“小寿星？”陈晚月嘟嘴，“我可十五了，不小了，奶奶说在岗山算成年了。”
“还是小姑娘。”贺云洲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些，从窗户投进来的阳光斜射在他眼里，潋滟生辉，俊美的脸镀了一层暖色，眼睫郁郁葱葱又根根分明，美得动人心魄。
陈晚月一时被蛊惑，呆怔地看着她。
见她不说话，贺云洲以为她不满意，轻笑着又加了句：“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小姑娘，多少年都是。”
有一瞬间，陈晚月心底泛起了酸酸涩涩的感觉，她转身上楼，按耐住翻滚的情绪，嘴唇不受控地说：“那我不客气了，我想要个大礼物。”她声调拔得有点高，尾音发飘，但既然人家只是当她是小姑娘，当小妹妹般包容对待，那她就该从善如流接受他的好意吧，虽然她大年初一就收到了贺云洲的礼物，那是在港市买的某奢侈品牌的康康包，当时她只不过在路过专卖店的时候驻足看了几分钟，没想到某人就偷偷帮她买回来了。
可当她站在贺云洲的书房里看到她的肖像画时还是惊呆了。画像中少女身着一袭白色中式茶服坐在茶桌之后正执壶泡茶，乌黑茂密的头发，明亮的双眸，白里透红的皮肤配上嫣红的嘴唇，娴雅而自若。神韵姿态栩栩如生，笔触细腻，无论是画面构图还是色彩、色调，都美得令人惊讶！
“小月，十五岁生日快乐。”身边的响起低隽磁性的声音，“这是我自己画的，希望你喜欢。”
眼眶子逐渐发热，陈晚月吸了吸鼻子，微微仰着头将眼眶中的热意憋回：“贺云洲，你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我和小嫣都爱画画，以前日子不好过的时候就经常拿着树枝在泥土地上画，中间有几年没画了，去年我又重新捡了回来，还跟着吴教授学了一阵子，”贺云洲笑着揉揉她的头发，“不过，手还是生了，画的并不好，不过我保证以后每一年都会进步的。”
吴教授原来是省城大学的油画教授，前些年被下放到岗山，后来被贺云洲请到厂里做设计。
陈晚月心里像是被灌了一碗蜜似的，甜滋滋的，刚才的那点不虞早已荡然无存，她极力抑制住上扬的唇角，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那我就等着见证你画技的进步。”说完，她转过头去，眦着牙很快地笑了一下。
谁能不高兴呢？这人说以后每一年都会给她画肖像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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