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为季羡林老师打call
她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可就像这平凡生活中的每一刻，也许从认识的那天起，上苍就已经注定她这辈子的冲动都给了陈旭一个人。
她想起初中那会儿。
刚和陈旭成为同桌的时候。
那时候陈旭比较矮，清瘦清瘦的，成绩又特好，自然而然地一些同学就觉得他很好欺负，于是天天管他借作业。
借的像是要似的。
陈旭也不拒绝，笑着就给了。
一次两次没什么，但时间长了严阳反倒看不下去了。
她觉得，她愚蠢的觉得，她出于不了解这狐狸所以觉得，陈旭可能被校园霸凌了。
于是下一次，那帮不学无术的小混蛋来的时候，严阳一把把陈旭拉到了身后，然后特正直的说“你们自己不能写作业吗？欺负别人算什么本事？”
这一训，还真有几分当年初中教导主任的气场，真给那几个小孩儿吓跑了。
正是从那天起，他们正式成为了朋友。
后来陈旭跟秦嫣也说起过这段往事。
他说“她是个太阳，是我的英雄。”
只是偃仰每次回想起都觉得异常悔恨。
早知道那家伙笑里藏刀。
当年何必那么傻。
但也感谢当年那么傻的自己，不然也不会有那之后的一切。
“everything”
附中一周上六天课，一周考一科，只是没料到这春暖还寒时节，线上上课也能继续考。
考考考，天天考
不是你考，就是我考
考他娘的考。
——季羡林
严阳写着英语作文，名字叫“我心中的一切。”
刚落笔，手机就传来了两声震动。
熹微：下自习帮我发一下语文笔记。
严阳盯着那条信息看了一会儿，皱起了眉。
小太阳：好。
她翻了翻手机聊天记录，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们的聊天几乎都是这样简短的话题。
陈旭到底怎么了？总是觉得不对劲。
严阳偏头看向窗外，对着的是陈旭家窗户。
当时两家一起买的学区房，就是为了两个人相互监督不熬大夜，不起太晚。
现在，窗帘一拉，谁也看不见谁，更别提监督了。
听说陈红阿姨因为病例已经一周没有回家了，陈叔叔又在前线做研究。
她想关心关心陈旭，可他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
或者，严阳想，可能不是针对她，而是他出了什么事在压抑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
是因为没有人陪他吗？
她把作文写完，交到钉钉上面，然后拿出语文笔记发了过去，愉快的等着对方夸。
可是等来的消息却不如人意，让她有些恼火。
熹微：怎么今天回的这么慢？
严阳不想理他，放下手机，继续去写作业，突然，另一个信息蹦了出来。
秦（周秦）：陈旭怎么了？
严阳好奇的点开他的头像。
周秦一般不会主动找她，除非情况不一般。
小太阳：怎么了？你先说。
秦【语音】：跟他妈抽疯似的，昨天大半夜让我给他讲物理，今天早上还他妈怼我，莫名其妙。
严阳对比了一下自己，突然觉得陈旭对她还不错，没那么恶劣。
刚有种想原谅他的冲动，就听见手机震动了一下。
熹微：干什么去了？怎么不回？
小太阳：在学习，没看手机。
熹微：骗人
严阳锁着眉头，偏偏又掴不到他。
心想：还不如和周秦交流。
小太阳：我不知道，他也开始莫名怼我。
周秦那边没了动静，意识是“已阅，没有什么可回的。”
四月份，春天准时到达了这个北方小城，只是却迟迟没有到达陈旭的家。
前几天，陈思进那边突然给他发了条短信。
他不怎么看短信，也是赶巧了。
只有一行字：陈教授感染了。
陈旭一整个晴天霹雳，直接愣在了原地，而陈红前脚才告诉他：预计半个月内回不来。
他手足无措，但谁也不能说，陈思进的事儿，上级在押。
陈红只能告诉他不用担心，不会出事。
可她也远在几千里之外，什么也不知道。
她只是在尽一个为人父母的义务，至少能让孩子心安一些。
但陈旭根本没法心安，父亲感染，母亲处在危险之地，而自己最近几次的成绩又一掉再掉，虽然是网课，但已经从年级第二掉到二十了。
一夜之间，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满身戾气无法消散，压抑了太久，终于爆发。
尽管他自知不对，非常不对。
他以为自己是个宠辱不惊的人，但面对如此情形，什么也做不了的失落感，没办法与人交流的孤独感，以及努力却更落魄的无助感，让他像彻底变了个人。
原来让一个闲庭信步坐看云卷云舒的人变的暴躁……
只需要毁掉他所有拥有的美好啊。
“陈旭长大了吗？”小时候，每年生日，陈思进都会问他。
“长大啦！”他吃着小蛋糕，笑着答。
“咔嚓”陈红在旁边按下了快门。
“小旭又长大了。”后来大了些，陈思进便不再逗他，而是换了个肯定的口吻。
“嗯”陈旭站起身，把蛋糕切成了三份。
陈红依旧在旁笑着承担记录美好的职责。
“长大是什么？”那年生日，追忆起从前，历历在目。
陈旭笑着问周秦。
“长大……一瞬间，一天，一个月，一年？”周秦沉思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我也是时候长大了。”
每个小孩子都想长大，可长大后的陈旭看着从前的自己却希望他永远不要长大。
因为成长太痛了。
他只在几个月里就被迫丢弃了所有保护壳。
放下过去的幸福美满，活成了真正的红尘俗人。
生日一年只有一次，可像平时那样站在他身侧笑着问他“长大”的两个人。
已经不在身边了。
换作“长大”，它真的来了。
他钻进被子里，心想，这十六岁生日啊，真是过的太糟了。
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
从此，再没人见他过过生日。
春风惹了那胭脂红，有人欢喜有人愁。
秦嫣算是欢喜吧，至少父母无恙，哥哥……
呐，他有点烦躁，先不管他。
不知道这几天怎么了，周秦走哪都骂骂咧咧的。
——从卧室到卫生间。“他妈的陈旭那臭小子怼我”
——从卫生间到厨房。“草，他凭什么怼我。”
——从厨房到餐厅。“他特么发生什么事儿了变成这逼样？”
餐厅：……
周秦夹着一个包子，向秦嫣伸出手，“小燕子，把那个陈旭递给我。”
秦嫣：“啊？？？”
“呸，陈醋”
……
直到秦嫣听到了秦时瑜和周弘江的对话。
“思进怎么能感染？防护措施不到位？”周弘江放下手机，诧异的目光盯着秦时瑜。
“不是”秦时瑜挂断电话“听说是他有个小患者，一直想看看他长什么样，老陈是他主治医生嘛”
“那他就给看了？”周弘江一脸懵逼的表情和周秦不能说是毫不相关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开始没有，但那孩子后来抢救无效，看看救他的人的样子算是唯一遗愿了，老陈实在不忍心，在一圈病人面前摘了口罩”秦时瑜蹙着眉，满脸心痛。
“思进还是……”周弘江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长叹了一声。
病毒也许可以阻挡人们的相见，却不能阻挡情感的传递。
“谢谢”
陈思进看着那孩子合上了眼，落下一滴泪，笑着离开了。
他也笑了，眼里含着泪水，送走了他这个最小的患者。
当时为什么选择救他呢？
大概因为他和儿子小时候很像。
不高，很瘦，小小的一只。
也一样的坚强。
化疗六七次，这孩子一次没哭过，却在最后一刻流下了眼泪。
可他自始至终没有放弃过生的希望啊！
那一刻，陈思进仿佛看到了陈旭小时候做手术的样子，任他再怎么铁石心肠，又怎舍得让一个顽强的生命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他终究还是太自私了，因一己私念，让家人担忧。
可他也实在太无私，为了那么些个陌生人和陌生的家庭，牺牲了自己。
秦嫣听着，悄悄挪回了房间。
她的本能是想冲进周秦的卧室，告诉他陈旭家的情况。
毕竟在她只有十四岁的人生经验，她认为这是陈旭有必要知道的。
可当她站在周秦房门前时，她又恍然想明白，如果爸妈可以告诉他们……如果学长可以知道，那这件事早就不需要她去说了呀。
说到底，幸好自己停住了车，不然尽管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也违背了爸妈和那些不愿意消息传下来的人的初衷。
“初衷”，多么珍贵的词语，摆在现实面前，又是多么可笑的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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