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宫
我坐上马车准备进宫时云儿站在离我旁不远处，泪珠滚落下来划过她姣好的面容。将帷裳拉开，她赶忙走上前，我轻轻抚着她的脸：“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啊那么爱哭，别哭了，别哭了云儿。”我本想着能安慰她，没想到这一说她反而哭得更凶了。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就听见她嘴里嘟嘟囔囔带着抽泣地说着
“淰姝……你别去见他好不好……云儿……舍不得你。”
真是个傻瓜。
“云儿，我一会儿便回来了，陛下宣我进宫只是商议要事，应该只是商议一下王爷的后事。”我笑着，将陛下的书信交与她，但大概那个笑不如往常一样自然导致云儿对我的话将信将疑。
她并未接过我递给她的信。
“淰姝，我信你。”她将头轻轻靠到我的手上，她慢慢止住了她不停掉落的泪水但还有微微地抽泣声，看着着实让人怜惜。她呀，这个样子我早已见怪不怪了，就像当初我出嫁时也是哭着非要闹着与我一起。她自小与我一同长大，是我乳娘的女儿，来侍奉我的丫头。她比我大一点，虽说是侍奉我的丫头但我们一同长大，时间渐长我们也如同亲姐妹一般，她虽长我些也多愁善感得多。
“云儿，外面太凉了快回府吧。”她的眉宇间就这样微微皱着，望着我，眼底写满不舍二字。
我有些失笑，当真是去与陛下商议，更何况陛下能对我做些什么呢，要是他想做的是我不愿意的那便是一道圣旨的事情，何必又要等到明王死后呢，而且陛下也知道只要是他想我做的我都不会拒绝他。
我的夫君为国效力战死沙场，陛下再不济也要顾着王爷的面子。而我作为王爷唯一的夫人自然要为王爷打点好府中上上下下的事为他好好料理后事，尽好作为妻子的责任。
所以我并不担心他会要求我做什么，毕竟王爷始终是陛下的哥哥，我是他的嫂嫂。
从王府一直到宫中路有些颠簸，坐在舆中，摇啊摇啊，季秋的风穿过席帘拂过我的脖颈。有些凉了，还没有到腊梅初开的季节就已经这么冷了吗。我不禁将斗篷拉得更紧了些。
“明王妃，陛下已经在殿内候着了。”忽地马车停止了颠簸，随着一个女声传入我的耳中，我大致能听出是陛下身边的疏敏姑姑。
我不语，她在我身侧为车夫领路，马车又开始颠簸了起来。路半她开口，“明王妃可真是好福气的。”好什么福气，我夫君才年二十六未满便留下我一人和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战场还没有一具完好的尸体，我连我夫君的全尸都未见到，只剩下那一身有着战火硝烟气息还不完整的战袍被叠的整整齐齐地送到我面前。
当然她对我如此不敬是知道我不会对她发作，即使我也有些不满。因为我与陛下是一条船上的人，因为她知道我对与陛下都是“言听计从”。
还未到殿外便听见有后宫娘娘的哭闹声，我还没听清是个什么事，马车停了下来。刚把头探出就看着疏敏姑姑对我那毕恭毕敬地笑，看着反而令我心生厌恶。
“王妃，里面请。”她领我进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茶杯落地的声音。
“大胆！你以为你是谁，孤想封哪个女人在身侧还需你同意？”陛下是生气了，茶盖滚落到我脚边，茶杯落在地上，碎屑散落一地，支离破碎的如初绽放的花。我望见的是跪在地上的皇后，她身边的宫女赶忙上前将她扶起，可是她似乎还在与陛下置气，不愿起来。
“还拿”
“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陛下娘娘万福金安。”他的话并为说完，我便进殿请安。
他立马停了下来，并未接着往下说。
“免礼吧皇嫂。”我起身后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嫂嫂，来坐孤旁边，离孤近些。”他对我招手，像是在哄一个迷路的孩子回家一样。
“陛下可别拿嫂嫂说笑了，有何事陛下直说吧，府中尚且还有许多事宜未打点好，臣妇还要早些回去才是。”我望着他，他似在打量我，并未回我的话，他大抵是从未想过我也会不顺着他的意思接他抛出的话。
但他的脸上并无任何波澜，眼底一如既往的平静。
“皇后，退下吧，在那里跪着成什么样子。回去好好想想，孤不愿再与你多说此事。”在他望向皇后的眼神中我感受不到一丝对妻子应有的爱意，透露出的只有一个君王的威严。
皇后大抵是有些怏怏不乐，眼圈慢慢浮上一丝红色，眼梢也渐渐泛起泪花，虽有些苦不堪言，但可能见我在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便退下了。毕竟在皇后眼中，虽是皇嫂是一家人却也是算外人，所道家丑不可外扬。
“陛下怎么对自己发妻也是这般凶恶。”我吹了吹手中的茶，“跟你皇兄截然相反。”刚沏好的茶，很香，没猜错应该是上好的顾渚紫笋，我浅抿一口悄悄把笑意埋在茶杯后。
我说这话当然是为了气他。他显然是明白的。
“皇嫂，”他一步一步向我探来，脸上露出一丝不怀好意，“怎么一下子对皇兄这么深情起来。”他走到我身后，将我环住，“别装了，孤的淰姝啊，她只爱孤。”
他说的不错，我爱他。我以前认为他也爱我，可后来才知他对我表现出的爱，只不过是为了利用我对他的爱让我变成他的傀儡，让我沦落为他手中对抗他皇兄的筹码。
因为他知道他的皇兄，那个横槊赋诗，在战场上功绩累累的皇兄的软肋只有我。
可惜我太愚笨了，当我愿意从中醒来时，当我想好好待他时，他已不能在我枕边唤我“姝儿”了，是真的失去他了。
我环顾四周，殿内无人侍奉，显然他早早便让宫人些退下了。我轻轻挣脱他的怀抱，动作很小，顺势转过身在他面前作揖。
“陛下圣明。”
“淰姝啊，做孤的皇贵妃吧。”他向我靠近了些，他拨弄着我耳边的碎发，有些痒。虽这只是他让我替他办事时喜欢用的“小招数”，但是我何曾想过此次他居然说让我做他的皇贵妃，做他的妻子。
做他的妻子可是我自年少时梦寐以求的事。
我有些震惊，原来疏敏姑姑说的福气是这个。我望着他一时半会说不出话。双晴点漆，长眉若柳，我看着他不自觉的出了神。
答应他啊魏淰姝，那不是你一直渴望的，你不是一直想在他身边吗，无论什么位份，在他身边就好。我望着他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绪，不知这是他对我的补偿还是对我的爱。
“华轩，你说的可是真的？”我这个反应应该被他料到了，只见他眼梢似微微上翘，接着他缓缓走回桌前，桌上摆着他可放于手间把玩的宝物。
“淰姝，孤何时骗过你。”他的语气倒是很平静，表情却不会骗人，悦色上颜，他开始研磨准备写诏书。
“陛下准备昭告天下？”我见他正准备提笔，他愣了一下，抬眸望我。
“怎么，孤最心爱的皇贵妃配不上孤昭告天下？”他笑着，我看着他一笔一画地将我的名字写进诏书中。正该写姝字时，我猛地上前去夺过他的笔。
“淰姝……”他有些不解，像是被我突然一下的动作吓到了，“这是何意？”我跪在他脚边，将笔死死地握在手中。奈何黑色的墨染上了我最爱的裙衫我也未将笔松开。
“陛下，明王才过身，此举不合规矩。”我不敢抬头看他，我知道我一抬头定会撞上他那双眸子，此时他的眼睛要是能杀人肯定已经将我千刀万剐了。因为这次我没听他的——做他的皇贵妃。
“淰姝，你心中有何顾及？你先起来。”他仍旧声音平静如水，从话语中我感受不出多余的情绪。
我不敢回话，一直跪在他脚边迟迟不愿起来。
“淰姝，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家。”
“淰姝，你为何开始顾及皇兄了，他都已经不在了，成为一具不会说话不能再护着你的尸首了……”
“淰姝，你哭了吗……淰姝你抬头看着孤，你回孤的话啊。”
我埋着头，滚烫的液体从眼眶中夺出，我止不住地抖着双肩。他忽地蹲下在我面前，他的手抚上我的背，令我想起当年的太子府，他喊我嫁给他的皇兄时的安慰。
我为何会此般难过呢。
“陛下，我从未得到过爱。”我抬头望着他时，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慌乱，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眼中并未有我方才想的那般狠恶。他起身，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多了一丝戏虐，似在嘲笑自己。
“孤知道孤当初让你嫁给皇兄是孤对不起你，但现在哪怕你是皇兄的发妻，他战死不出百日我都执意要你入宫做我的妃嫔且愿昭告天下，是同封皇后一般的荣光。”他俯下身捏住我的脸，将我的脸捏的生疼，“魏淰姝啊，你可是觉得皇贵妃的位份配不上你的明王妃？还是说……”
他声音里夹杂着微微的颤抖，只是极少的颤抖，更像是有些气急了，他顿了顿，“你早已不爱孤了？”
我盯着他，更是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
“陛下可是都想好了。”我淡扬起一个笑。因为他以前说他喜欢我笑着，说光是闻见我笑心里都会觉得安心。可是事与愿违，此时这个笑已经显得格外讽刺。
“皇贵妃的位置挺适合你的。”他将捏着我脸的手松开，往前近了一步，脸凑得近了些，看似有些得意地，“虽不能给你后位，但皇贵妃如同副后，比起王妃可是尊贵了不止一点。”他在侮辱明王也在侮辱我，他的眼神似在告诉我，这是王爷给不了我的尊贵。
“陛下你真是自私啊。”我起身，委屈的情绪已控制不住我维持该有的体面了，我像是要把这几年的冤屈一一吼尽。我为他做了这么多甚至不惜将我和王爷的孩子牺牲掉，他却这般侮辱我。仅因为王爷府上只有我一个正妻，王爷也说过这辈子不会再娶除我以外的人，宫里宫外都知道，王爷只对我钟情于我一人，只对我一人好，好到在府上无尊卑之分，好到事事都以我为主。
他不仅在羞辱我与王爷曾经的夫妻情谊，他还觉得我定是恨他当初没让我坐上后位在与他置气。
他竟如此百般羞辱我，认为我想要的只是那后位。
我忽的有些控制不住那股难受劲，哭了出来。
“陛下，你从来都不爱我吧。”我抬头，强行压制着那话语间的颤抖，“你的感情在利益面前是如此廉价，你利用我家族的权势，你利用你皇兄对我的感情，利用我对你的感情……”至此我再说不出一句话，那一阵不知是从心脏传来还是哪里传来的疼痛遍布全身，随后我痛哭起来，我觉得自己太过愚笨，才会执迷不悟这么久。
“你甚至觉得我一直惦记的是后位。”我只觉得心一抽一抽的疼，明明我当初只是想做他的妻子，名正言顺的妻子，名利地位我一点也不在乎。
我要的仅仅只是做周华轩的妻子。
我经常都会在怀疑他是否在骗我，可哪怕我知道他在骗我，我也愿意一步一步走进他的陷阱中，我以为我做这么多他会为了我而回头，回头来好好爱我。
自古女子多情深薄命。
我爱他便愿意为了他做那些他想让我做的事情，还深信不疑的以为他看到了我的选择他会感动他会回头，他也爱我如同我爱他一般。
在他那所谓的权力地位面前我的爱情真是傻得令人不禁发笑。
“孤看你是疯了。”他被这种他信赖的人揭穿了，怒火透过他的眼睛烧在我身上，他很气，气得想把我剁了做成晚膳，定还是做好就倒掉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的那种。
“你失了一个皇贵妃该有的体面。”他背过身去，我止不住的哭，少焉他才开口，言语中不再出现任何波动。我的妆都哭花了吧，过去他总是夸我沉稳懂事，我如此不堪的样子在他面前还是第一次。
我处心积虑万般讨好他却还是得不到他的爱，所以我不想要了。
“陛下，臣妇不敢，还请陛下不要愚弄臣妇，开这种……”玩笑，我还没说完，他转过身，一个巴掌落在我的脸上。
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打我。
我愣住了。
“魏淰姝，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而且你说你从未得到过爱，皇兄不是早就给过你了，要是他闻见你说此话指不定会有多伤心。”说罢，他看着被他打地变得呆滞的我，他也有些愣住了，显然知道自己是有些失控了。
确实想不到他会急到与我动手。
“来人，将皇贵妃带回未央宫，没孤的旨意不得出宫。”
他是陛下，是威严的，他转过身，不再看我，只是默默地不停地磨蹉着腰间挂着的那块红绳玉髓。
我看不清他的背影，离我好远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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