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十二回知还恩（2）

不知过了多久，青年似乎压麻了半边身子，嘴里嘟嘟囔囔地翻了个身。然而整个身子刚刚趴到地上，他便立刻惨叫着弹了起来，动作大得差点踹到江鸾的膝盖。

        “嘶……硌死我了……”他颤颤巍巍地从身子底下摸出那个疼醒自己的罪魁祸首，然后就着那个撅着屁股的姿势打量起了手上捏着的玩意儿，一双星眸都眯缝在了一起，“什么东西啊……珠子？啧……我还以为下了个蛋呢……”说着说着，目光所及的橙黄色让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立刻直起上身，手忙脚乱地拽了衣服顺完头发，调转了方向干干脆脆就是一拜到底：“黎鹇怠慢了！望江叔叔恕罪！！”

        “不必如此。”江鸾垂眼望着整个人都要伏到地里的青年，低声说到，“左右无事，天气又好，小憩一会儿不碍事。”

        睡了近两个时辰也能算是小憩吗……黎鹇不禁怀疑。但江鸾不跟他计较，他也没有必要主动揪着这个过失不放，于是，他撑着草地重新坐好，一边揉着肚子一边端详那颗圆珠：“这什么东西啊，感觉有点像玉。会有人把这么大颗玉丢在这里？也没有孔，不像从挂绳上掉下来的。”

        他看不出什么门道，便往前爬了半步把它交到江鸾手上。

        葡萄大小的珠子入手微凉，质地莹白如雪，打眼上去，便能察觉这并不是寻常物件。然而如同青年所说，会有人把这般好玉落在这种地方？

        看男子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黎鹇便歪着脑袋凑上去问到：“江叔叔可是有所发现？”

        江鸾应了一声：“上面有很微弱的灵力。”

        “有灵力？”黎鹇一惊，接着，他便顺着这个线索分析起来，“那就是说，要么跟千灵有关，要么就是哪个同道中人掉在这里的咯？按照江叔叔之前的教导，修士或者仙君神君随身的物件上头也会有灵力附着，总不能是哪位神仙丢的。虽说千灵里面奇物也有许多，但自然生出的玉，不会这么巧地圆润规矩吧。”

        “嗯。”江鸾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将珠玉收进怀中，“奇物倒没什么，如果与妖灵有关，对方兴许会找上门来。先暂且收着。”

        黎鹇点了点头，接着侧头望了望正在西下的夕阳，脸上露出了苦闷的神色：“看来今天要在附近留宿了。唉，都是我不对，行程又拖慢了。”

        “你想尽快回家吗？”

        “嗯？当然不是啦……好不容易能在外头呆那么长时间，哪会急着回去。”黎鹇扯着嘴角摇了摇头，“只是说如果时间有限，加快些步调就能多去一些地方，多见识些东西。现在这样悠悠闲闲地是好，就怕爹突然改变主意叫我回去，我还没玩儿够呢。”

        江鸾垂眼看着自己置于膝上的双手，坐得优雅：“哪怕那个玩伴是我，你也能尽兴吗？”

        “唔，当然可以啦。应该说，正因为是江叔叔，能告诉我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所以玩耍还不只是玩耍，又有收获，何乐而不为？”青年大大咧咧一笑，“而且，江叔叔也不讨厌我，愿意听我说话——”

        眼见着江鸾陷入沉默不再出声，他突然有点慌了：“我果然很烦人吗……江——”

        江鸾用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接着，似乎是怕自己的这个动作再引起什么误会，他便补充了一句：“不讨厌。”

        这声“不讨厌”着实让黎鹇倒吸了一口凉气。缓过神来之后，他又咧开嘴笑了：“都说‘雾华君周身冰冻三尺’，我觉得也不是这样嘛。虽然，可能是我的一厢情愿，但我感觉江叔叔还蛮好相处的。”

        “‘好相处’吗。”江鸾自言自语。

        “现在怎么办，回城里吗？还是说复习一下，或者做点别的。”黎鹇扭着身子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不由得□□出声，“我在那儿午睡的时候江叔叔怕是都在修炼？那得乏得不轻快吧。若是有机会，江叔叔要不要也试试睡个草地？可舒坦了。”

        江鸾一时半会儿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答他，半晌，才开口说道：“慢慢往回走，到了城里时间也便差不多了。并没有在修炼，发呆罢了。”停顿了半天，他才望着青年的表情再次出了声去，并没有回答剩下的问题，“你刚才……冷吗？”

        “不冷。”看着对方认真的眼神，黎鹇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怎么了？江叔叔冷吗？”

        “……没什么。睡在草地上，不硌？”

        青年回想了一会儿：“不算很硌……虽然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试，但感觉还不错。江叔叔若是好奇，下次一起呗。”说到这里，他抬手拍了拍身边刚刚躺过的地方，“太阳照着又暖和，晒是稍微晒点，睡着了也就不知道了。再说了，在这么美的景色里午睡，奢侈啊，也不怪江叔叔都忘了修炼。”

        江鸾没再说话，而是作势要站起身来。见状，黎鹇也跟着撑起了膝盖。但他扑打完身上粘的草叶，却发现江鸾又跪坐回了原地、表情有那么点的微妙。想明白怎么回事以后，他不由得调笑：“江叔叔，你这是一个姿势待了多久呀，动都不带动的吗。”

        江鸾顺着伸到面前的那只手扬起目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要做些什么。

        “手给我，我来帮你。”黎鹇收了收手指，示意他抓住自己。见对方压根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仰着头望了过来，他又出声催促：“来嘛，站一站就好了。”

        血液运行不畅导致了腿脚的麻痹，就根本来说就是这么简单。就算放着不管，一会儿也该好了。可是，青年竟然向自己伸出了手来。记忆里上一个做出这般动作的人，还是他的兄长。明明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行为，他却十分的陌生。他不主动接触别人，也不常站在需要被人帮助的立场。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谁的搀扶，但片刻的失神过后，他还是将手指搭上了青年的手心，接着，便被青年用力握住。

        “慢一点。”

        即使黎鹇出了声提醒，失去知觉的双腿也不是江鸾轻轻松松能控制得了的。可是，他向前倾倒的下一瞬，自己还没能做出什么挽救的动作，黎鹇便已经探身过去揽住了他。

        “江叔叔别着急，先缓缓。”

        江鸾与冷青关系不错不是没来由的。冷青听不得的，他基本也听不得。冷青是碰不得的，他也是碰不得的。就原因来讲，一是别人没有那个胆量，二是他习惯一个“礼”字的距离，别人也知道跟他相处要“远”，不能过分亲昵。身外一步刚好，若是一步以内，除非你能顶得住他由内而外的那些寒气，不然，没人能呆得过一个眨眼。

        “呃……江叔叔，你麻得很厉害吗？”怎么这人眼见着耳根子都红透了，黎鹇也没想别的，就以为是江鸾仍然使不上力、酸麻得难耐，“这脸憋得……”

        江鸾蹙起的眉宇在颤抖，主要的原因也确实是腿部的不适，剩下的三分则分为了“太近了”和“好害羞”。他头一回在外人面前露出如此“丑态”，想躲还没法去躲。且不说黎鹇还搀扶着他，而且绿草地广袤无垠，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无妨。”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了这几个字。

        这个时候，黎鹇脑子一抽，脱口问到：“说起来江叔叔经常静坐看书，雕刻之类的也需要久坐，起来的时候不会经常腿麻吗？”

        江鸾：“……”

        黎鹇：“……我有病。”

        江鸾并没有过多在意这个让双方都有些尴尬的问题，而是在原地一点点活动起了腿脚。这会儿黎鹇也琢磨过味儿来了，眨巴了几下眼睛，没有再尝试说些什么去挽救微妙的气氛。

        等江鸾彻底恢复之后，两个人这才悠悠闲闲走向来时的方向。除去那些灵力别样充沛的地点，江鸾选择用以修炼的地方基本都在城市边缘，或者再远一些，像是树林湖边这样的僻静之地，没有人打扰，景色也极佳，就非常适合。若是走着一来一回，还能算得上是身体的锻炼。

        黎鹇的身形没有什么的变化，硬要说的话似乎还瘦了些许。倒不是说江鸾待他不好或者食欲不佳过于疲劳，而是跟着江鸾便不像在旭日台时每天都有那样苛酷的体能训练，形成的肌肉多少有些退化。同样，因为坐着的时间长了数倍，身后这两坨肉似乎饱满了不少，他甚至感觉走着路都有点一扭一扭的。他又抹不开面子去问江鸾，便只能自己暗暗别扭，思索怎么办才好。印象中玉管家就是细腰翘臀，他会不会有这样的苦恼……他不是有意要看的！是视线下意识就会被吸引过去啊！！

        “……江叔叔，”完了，怎么感觉江鸾也在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身后瞟，不会被他发现了吧，黎鹇吞了吞口水，去挡也不是，不挡也不是，就走得无比僵硬，“那个……我真胖了啊？”

        他总不能直说自己屁股是不是圆了吧？！江鸾得怎么想他？！

        江鸾一愣，接着摇了摇头：“……没有。怎么了？”

        不好，他怎么还在注意青年的后背，着魔了吗？不过青年问他“是不是胖了”，哪里变胖了……？

        “真没有吗？”眼看着江鸾就要仔细打量，黎鹇赶紧咳嗽了声，背起双手打起了哈哈，“啊……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在兹城的时候听说赵兄又跑到别处去查案了，不知道会不会再遇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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