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梅子黄时雨（上）

【一】

        琴房门从内而外猝不及防的被拉开，一直在门边探头探脑的许葵直直的摔进顾容清怀里。

        良久都不见怀里的人主动撒手，顾容清只好轻咳，以示提醒。

        许葵心里虚，慌忙退后一步站好，耳边的碎发高高翘起，她尴尬又局促的笑笑，想着如何找理由来将刚才的事件圆过去。

        “对了！”许葵开心的拍手，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诡异之后，她又尴尬的垂眼，解释说：“我是下节课来用琴房的人！”

        顾容清微微侧目去看墙上的琴房使用名单，下一秒眼睛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

        “就是我！没什么好看的！你赶紧走吧！我还等着上课呢。”许葵此时也顾不上什么行为举止了，她踮脚，踉跄的把顾容清往远处推。

        顾容清一脸懵懂的被推到了楼梯口处，对方脸上挂着清纯无害的笑容，站在原地不动，大有不看见他走她就不罢休的气势，他呆呆愣愣的下了楼梯，一步三回头。

        等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许葵才长舒一口气，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而后一脸懊恼的往琴房走。

        她想要的是和顾容清浪漫美好的邂逅，没成想变成尬到头皮发麻的……相撞。她感叹自己出师不利的同时，也不由在心里默默认同室友来之前给她说的话。

        “顾容清啊，南大第一难泡贵公子，你可得先做好失败的准备。”

        在此之前，顾容清的“铁壁”程度她略有耳闻，但她又岂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

        “你我本无缘是吧？”许葵边走边嘟囔，“那我就不要脸。”

        刚才的琴房现在只有一个老师在门口张望，她狐疑的走近，和老师面面相觑之后，她凑近墙上的琴房使用名单。

        “一二节顾容清，三四节……还是顾容清？”许葵反反复复确认了好多遍，白纸黑字印刷清晰。在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之后，某一瞬间她希望时光倒流。

        “同学，你认识他吗？”旁边的老师凑过来问。

        许葵心虚的笑笑，而后点点头。刚才她推着顾容清下楼的场景开始循环自动在脑中播放。

        “老师，我去拿琴谱了。”气喘吁吁的顾容清适时出现，扬了扬手中的琴谱。

        许葵慌忙低头盯着脚尖，不敢去看顾容清的表情。

        顾容清走进去没两步，又退回门口，用琴谱轻轻拍了一下许葵的脑袋。她捂着头刚要痛呼出声，在瞥见顾容清威胁性的眼神之后，乖乖的闭嘴，然后以平生最快的速度，一溜烟的跑下楼。

        她已经做好在宿舍躺尸一个月不见人的准备。她不要留给顾容清这么溴的印象。

        回去之后，室友见她一脸闷闷不乐，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顺便给她八卦了不少之前其他人追求过顾容清被拒的事迹。

        “你这还算好的了，至少没被冷眼相对。”室友自顾自的总结，“不过小葵花，你为什么突然就看上顾容清了？”

        “能有啥，一见钟情这个玄学没法儿解释。”知道大多数人比自己还惨之后，她心中的郁闷也消失了不少。室友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里就写着两个字，“没戏”。

        “我和其他人不一样。”许葵插着腰，一本正经的反驳。比其他人厚脸皮这种话她到底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是啊，你也算是在咱们芭蕾系闯出了名号的人。”室友和她开着玩笑，“最吵白天鹅。”

        许葵刚回暖的心情一下又变得差了起来。她恨恨地打开朋友圈，开始到处和人搜罗顾容清相关。

        管你们怎么说，这个南大第一难泡贵公子我泡定了！许葵在心底给默默加油打气。

        【二】

        她拿出高考冲刺那会儿的努力架势，总算找到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可以和顾容清捆绑在一起。

        抖了抖手上的校庆节目报名表，许葵兴高采烈的在顾容清琴房外蹦跶，等着他出来就立刻把报名表递上。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说服顾容清的说辞她已经在脑中演练了不下百遍。

        “顾同学，咱们伟大的校长昨夜托梦给我，说想要听你弹钢琴……”

        “同学，科学社会主义才是主流。”

        许葵正在自言自语，冷不防被人接了话，她吓得把报名表直接扔了出去。轻飘飘的报名表重重打在顾容清脸上，然后慢慢滑落在地上。

        为什么每次想的都和发生的完全不同？许葵在心里哀嚎。此刻她的笑不是笑。

        “又是你，抢我课上的人。”顾容清双手抱拳，饶有兴味的看着面前的人。她慌乱的抓耳挠腮，头上的熟悉的葵花发卡摇摇欲坠。

        “那是个误会。”许葵急忙开口辩解。“我那天来，是来找你道谢的！”

        “大概一个月之前，我光着脚在学校里走，是你给我买了凉拖，所以我想谢谢你！”情急之下，许葵将心里所想全盘托出。当然，她理想的道谢方式是以身相许。

        顾容清眼里闪过一丝迷茫，许葵着急解释的心理松懈下来，心间是浓浓的失落。她因为那双凉拖而红鸾星动，但顾容清却从没记住过那件事……

        “抱歉，我有些脸盲。”面前人原本兴奋的脸色变得落寞，顾容清本人也有些不自在，“不过那只是一件小事，举手之劳而已。”

        良久之后，许葵都没有抬头，顾容清想了想，转身离开。

        “顾容清！”许葵叫住他，脸上扬起灿烂的笑，“我们正式认识一下，我是芭蕾舞系，许葵。”她不会轻易放弃的，她的第一次心动，怎么可能就这么草率的放弃。

        顾容清回头，看见她明媚的笑容，微微怔住，隔了一会儿，他露出礼貌疏离的笑容，说：“钢琴系，顾容清。”

        那张掉在地上的报名表被许葵捡起来，拍去上面的灰后，胡乱塞进包里。

        交报名报的日期逼进，许葵却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让顾容清签上大名，这天上完小课之后，班长打电话催她交节目报名表，她好说歹说之后才又争取到半天的时间。

        窗外飘飞着毛毛雨，不少人盯着雨冲出去，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膝盖，扶着墙坐在地上。刚才上小课时腿就开始痛，现在更严重的抽痛让她难以站稳。

        钢琴系的班长从眼前一闪而过，她瘸着腿追上去，把包里有些皱的报名表掏出来，用一顿饭换来钢琴系班长的帮忙。

        整栋艺术楼的人都差不多走完了，雨不仅没有停，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膝盖关节处的痛感更加明显，她龇牙咧嘴的吸气，内心咒骂南方没完没了的梅雨季。

        “许……葵花？”他只记得她的葵花发卡了。顾容清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他手上还拿着琴谱，应该是练琴刚结束。

        她脑中快速反应，立马单脚蹦跶着迎上去，快言快语道：“顾容清你能背我回宿舍吗？我们跳舞的一下雨膝盖就废。”她指着自己蜷缩起来的膝盖。

        顾容清抿着唇，神色犹豫。

        “那你扶我回去吧！”许葵爽快的让步，见他还没有点头，她吸吸鼻子，委屈的说：“不跳舞的人，我就只认识你一个，你不帮我，就没人帮我了。”她仰着头睁大眼睛看着他，内心期盼着他赶紧点头答应。

        架不住她说，顾容清轻轻点了点头。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顾容清一手撑伞，一手支撑着她。许葵整个人都是倒向他的，她的碎发扎在他脖子上，特别痒。他略微移动脖子，下一秒许葵却扎进了他怀里，瞬间陌生的馨香袭来，他本想推开她，但看见她额间触目惊心的汗水和强撑的笑容之后住了手。

        “你真的不用去校医院一趟吗？”顾容清问。

        许葵摇摇头，嘴角费力的扯出一个笑容，说：“这很正常的啦，等不下雨了就好了。”

        顾容清皱眉，对她的话表示怀疑，但还是没有再多劝说。

        以感谢为由，许葵死皮赖脸的加上了顾容清的微信。她躺在床上，看着顾容清的微信头像，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微笑。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好在结果不错。许葵在心里暗暗想。

        【三】

        这次的因为是百年校庆，学校还是很重视的，给每个报名的节目都安排了指导老师。当许葵去咖啡厅见指导老师的时候，远远便看见顾容清板着脸，她心虚的低头。

        她来之前已经计量好了，不管顾容清怎么说，她都咬定“不知道不清楚”这两个词不放松。

        和老师讨论了一番表演形式之后，两个人并肩走出咖啡厅。

        许葵悄悄偷看顾容清的神情，仍旧抿着唇，一脸严肃。她有些慌了，犹豫几次之后，才终于将话问了出来。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啊？”她满脸真挚，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着浓浓的担忧。

        顾容清被她如临大敌的样子逗笑，他长叹一口气，说：“没有，只是因为被班长摆了一道，有些挫败。”开班会的时候班长把报名表折了叫他签名，他还以为是班会签到表……

        许葵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她冲他甜甜的笑，“那你可以找一下想要表演的曲目，然后告诉我，我会编好舞蹈的。”她说完拍拍胸脯，小身板被拍的哐哐作响。顾容清连忙出声转移话题，以制止她的“危险行为”。

        “对了，你上次的伤怎么样了？”

        “好了呀。”许葵一脸理所当然，“只要不下雨就没问题。”

        顾容清点头，不再说话，两人默默无言的走了一段路。许葵悄悄偷瞄他的侧脸，嘴角不自觉的微笑，心里的悸动一刻也不曾停过。

        不得不说，顾容清确实是个清冷贵公子的模样。许葵在心里想。

        走到一个岔路口，顾容清有事先走。看着他行色匆匆的背影，许葵在原地懊恼的跺脚。多么好的单独相处机会，她一点儿事也没干成。但这确实也不能怪她，她也是头一回追人，手生的很，她得趁这段时间多学些撩男的技巧，不然再厚的脸皮都不好使。

        和顾容清敲定了曲目之后，她去听了音乐，是一首舒缓的钢琴曲，并不复杂，她脑中的动作逐渐成型，将动作全部记下之后，她又去练功房试了几遍，将不流畅的动作全部纠正之后，终于敲定了最后的编舞。

        早上的练功房冷冷清清，练了几遍之后，她闲来无事，转去四楼的琴房。悠扬的钢琴声在空气中打着旋儿，越靠近顾容清的琴房这调子便更加清晰，她心中狂喜，小跑到顾容清门前，踮起脚往里面看。

        因为还没到上课时间，所以琴房里只有顾容清一个人。他双目微闭，十指在黑白琴键上灵活翻动，许葵惊讶的张嘴。

        一曲结束，顾容清转眼看见窗外有个熟悉的葵花发卡一闪而过。他起身拉开门，正好抓住准备逃离现场的许葵。

        “进来听吧。”顾容清语气中是满满的无奈。

        许葵唇边的笑容一下绽开，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飞速坐到了钢琴椅上。

        “你坐钢琴椅，我坐哪儿？”顾容清问她。

        许葵将屁股又往外挪了挪，拍拍身侧空出来的位置，一脸坦然。她可是认真学了撩男技巧的，此时不用，更待何时。两个人挨着坐，发生点儿触碰什么的完全合理，她脑中已经想好下一步的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顾容清语塞，一时间找不到理由来反驳，总不能叫她坐在地上。

        手指弹了几个音调之后，他颓然的放下。身侧的许葵很难让人忽视她的存在，更何况，她一点儿没有降低存在感的自觉，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侧脸，和他眼神相撞后才偏过头假装看别处。

        顾容清耳根被她直白的眼神盯的发烫，他不自然的轻咳一声，开口准备带着她走人。今天这情况，是完全练不了了。

        “钢琴是不是有四手连弹？”许葵仰头问。

        顾容清本能的后仰，太近了，他觉得低头就能……亲到她。胡乱点头表示肯定之后，他悄悄抬手给自己的耳朵降温。

        “你教教我好不好？我们一起四手连弹。”刚才看见顾容清灵活的手指，她羡慕的不得了。

        十分钟之后，两人选取了一个更加适合许葵的方式。许葵弹右手，顾容清弹左手。降低难度之后，两人顺利将一首小星星弹了出来，许葵激动的手舞足蹈。她偏过头想要和顾容清表达自己的激动，却不料他正好低头，许葵的牙磕到了他的下巴上。

        猝不及防的疼痛让她一跃而起，而后干脆利落的坐在了地上。

        四目相对，彼此都在看见对方一脸懵的表情。

        许葵是痛懵的，至于顾容清……许葵软软的唇让他脑子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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