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盏影醉东风
木苒气势汹汹地来找余氏时，后面还跟着表情复杂的卢三娘。
余氏一眼就看到了木苒两个手指之间夹着的那方手帕。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
余氏心里有点慌，下意识地准备往房间躲。
木苒一把拉住她，眼睛死死盯住她。
“你干什么！”余氏用力甩开木苒的手。
“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说！这是不是你的？”木苒脸阴沉得可怕，语气更是不容分说。
余氏眼神躲闪，有些无措，她果真知道了，怎么会这么快？
余氏心里迷惑不解，嘴上却死不承认：“不是我的。”
木苒本来还有点怀疑，只是过来诈一诈她，眼下她这幅表情，木苒心中就更笃定了。
三娘则是气不打一处来，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人，耍这种鬼蜮伎俩。
她不由得马上反驳：“你别不承认，我前年还看见你给敏哥儿用过。”
余氏更慌了，她甚少耍这种奸诈手段，一时也不知道是怎么鬼迷了心窍。
“就算是我的，又能说明什么？我什么都没干，我怎么知道你们从哪里找来这方手帕的。”
木苒又好气又好笑，好气的是她居然能构思出一个这样曲折的阴谋。
好笑的是，一个做坏事的人，居然连起码的定力都没有，一诈就露了马脚，根本是个战五渣嘛。
这样一想，木苒竟不自觉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余氏心虚又恐惧，不知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三娘也狐疑地看着她。
木苒收回思绪，目光冰冷，拽住余氏的手：“你做了什么，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不由分说地拉着余氏就往院子里拖。
“你……放开！”余氏想要再次挣脱木苒，试图用手掰开钳住她手腕的手。
哪知木苒握力惊人，她一个整天宅家操持家务的女人，怎比得过木苒这个上山、下乡的。
木苒没费多大力气就把余氏拖到了房门口。
当看到木苒屋顶上那个大大的窟窿时，余氏都傻了，她呆呆地愣在原地。
她只是想借猫儿吃内脏的时候，把瓦扒拉出一些缝隙，这样也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了。
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扔到房顶的诱饵引来了两只猫，还是周遭战斗力惊人的猫，它们竟然为了争食打了起来。
眼下，落败的这只正在茶饼堆上独享着美食，边吃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看到眼前的三人，也只是觑了一眼，又继续埋头干饭。
“你说说你安的什么心吧。”木苒语气没有之前凶狠了，只是依然严厉。
余氏心中慌乱，紧抿着双唇，埋头，一句话也不说。
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做出这样的事情，还被抓了包。一时千头万绪，她竟理不出一个清晰的思路。
木苒还要说什么，余氏居然直接瘫坐在地上，抽抽嗒嗒哭了起来。
正巧曹录事带着敏哥儿回来了，进门就看见三人僵持的场景。
“阿娘……”敏哥儿甩开父亲的手，推开木苒，一把抱住坐在地上的余氏。
木苒冷不妨，被推了个趔趄。小屁娃娃，力气还挺大。
曹录事对着木苒和三娘拱了拱手，上前扶起还在低声啜泣的余氏。
轻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余氏咬着嘴唇，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儿子抱得更紧了一些。
三娘连忙解释道：“也没什么事，木娘子一回来就发现屋顶被猫砸了个大窟窿，窟窿正对着茶饼堆。”
“我和木娘子查看时，发现了一些鱼内脏和余娘子的一方手帕，就让余娘子帮忙看看是怎么回事。”
卢三娘这话说的，虽未言明实情，但也将事情的缘由讲了个大概。
曹录事接过卢三娘手上带着血污的帕子，确实是余氏的。
他面色难看起来，深深地看了一眼余氏，余氏刚对上曹录事的目光，又把头低了下去。
曹录事本就知晓余氏对木苒有些意见，再加上余氏现在的样子，心下就猜个七七八八了。
当然，个中曲折，他是没有天分一下想明白的。
曹录事对着木苒再次拱了拱手，这次背更弯了些：“愚妇浅薄，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今后我会好好约束。”
“至于屋顶，我会马上找人来修缮，还望木娘子能够宽恕。”
木苒见曹录事如此谦恭，也就点点头作罢。
看着曹录事带着余氏和孩子离开，余氏的肩膀还因为哽咽，一抽一抽的。
木苒依然很迷惑，自己怎么得罪余氏了，刚来就不给她好脸色，现在又对她用这样的阴私手段。
三娘见她想不明白余氏动机，一语道破：“你呀，人家觉得你鸠占鹊巢，你还不自知呢！”
鸠占鹊巢？木苒看了看自己的房间，又看了一眼余氏房间，恍然大悟。
曹录事扶着余氏和孩子回去后，来不及安抚余氏的情绪，就马上出门找瓦匠了。
除了带瓦匠一起回来，还带了一包用纸包着的樱桃。
看着那红彤彤，晶莹剔透的樱桃，木苒什么气也没有了。
瓦匠一进屋，抬头看了看，仔细确认了一下：“檩条断了，需要更换两根。”
随后又不解地挠了挠脑袋瓜：“话说，这是啥砸的？这么大一窟窿？”
木苒撇了一眼蹲坐在床脚舔爪爪的大胖橘，一人一猫四目相对，猫先转开了头。
看我干什么？不是那只黑煤球和我抢食，我能从屋顶上掉下来？
喵喵喵？
午食是在三娘那里蹭的，木苒自然不是空手去的，拿了从清泉村带回来的鸡蛋。
“你这鸡蛋哪买的？真是不错。”三娘由衷赞道。
“这鸡蛋虽然看起来比普通的鸡蛋小”说着就拿出一个来做比对，“你看，蛋黄多，蛋清少，蛋黄还是橘红色的”
木苒虽知这鸡蛋好，但是具体好在哪里，她没有像三娘这样对比过。
这么一对比，从清泉村带回来的鸡蛋晶莹通透的，甚是好看。
木苒取出在村里做的发酵茶，上次煮茶叶蛋，庄先生一语道破没有茶味。
所以，在清泉村做茶饼的时候，木苒专门选了一些大叶，做了一点发酵茶。
瓦匠已经把檩条换好了，现在在盖瓦。
木苒将小炉子搬到桂花树下，琢磨着改良茶叶蛋。
与上次一样，八角、茴香等调料。不过，这次茶叶选用的是茶味醇厚，经过长时间发酵的，而且鸡蛋品质也更高。
不多时，香味就又开始在整个宅子里蔓延。
敏哥儿怯生生地透过门缝看向木苒这边，屋子里他父亲和母亲正在说话。
“嫣娘，今天的事情究竟怎么回事？”曹录事语气虽然严厉，但到底还是尽量温和地发问。
“我只是想让她搬走……就用了些小手段，没曾想，没曾想那猫儿居然从房顶坠落了下来。”余氏眼圈红了红，声音又有些哽咽。
曹录事压低了声音，握住她的手：“你糊涂啊，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
“今天为了换个大房间，就敢暗中做手段，那明天又会有什么更大的私欲呢？”
余氏又开始低低地啜泣，本来以她的心思，是想不到这样弯弯绕绕的，一切都那么刚刚好。
刚好她要做鱼给儿子吃，刚好猫儿就在墙头吵闹，电光火石之间，她的心中就生出了这样邪恶的想法。
现在回想起来，她惊觉不寒而栗。曹录事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我知道，敏哥儿大了，你心里着急。我们暂且忍耐一下，到了年末，手头也多了些积蓄。再去借点香积钱，应该能在归义坊买个一进的小宅子。”
虽说是安慰余氏的话，但曹录事也是这样盘算的。他一个从九品的小官，想在长安城内买房，倾家荡产也还是要借贷的。
一个长安无甚背景的小京官和现代社畜相比，也是一般无二了。
余氏红红的眼睛亮了亮，拥有一处自己的宅子，是她做梦都想的事情。
这边木苒的茶叶蛋已经煮得差不多了，料水煮了小半个时辰，香料味道全都熬煮出来了，再放入早已煮熟并敲碎了外壳的鸡蛋，关火，浸泡一个时辰。
三娘用筷子尝了一下料水：“嗯，滋味挺足的，醇香深厚，也有茶味。”
木苒迫不及待地捞起一个，按理说鸡蛋还得在料水里多浸泡一会儿的。
鸡蛋早已从洁白的外壳变为了红褐色，剥开蛋壳，露出斑驳纹理，像大理石的花纹。
“尝尝看！”三娘催促道，她也想知道个中滋味，至少这料汤是很美味的，往里面放半只鸡，估计也不错。
木苒用勺子挖了一点蛋黄，闭上眼睛装作品鉴大师美食一样。
一时忍不住，笑了场：“三娘，好吃的，好吃的，就是这个味道。”
三娘用勺子也挖了一口，吃完不住点头：“好吃，好吃，鲜香四溢”
“什么鲜香四溢呀？”庄先生刚迈进宅子，就听见她们两个掩饰不住地赞叹。
当然，最先吸引住他的是在胡同口就闻到的香味，和上次木小娘子煮茶叶蛋时的香味很像，但又有些不同。
快步回到宅子里，果真，又是这丫头在研究勾人口腹之欲的美食了。
“庄先生，你快过来尝尝，我这次的茶叶蛋进步许多呢。”木苒兴高采烈地用小碗盛了一个，端给庄先生。
庄老也不客气：“好，好，就谢苒娘美意了。”
木苒和三娘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庄先生。
赏色，“嗯，色泽红润鲜亮”。
剥壳，“不错，纹路清晰，有冰裂之感”。
品味，“蛋白爽弹，蛋黄绵滑，回味甘甜”。
然后呢？木苒和三娘都等着庄先生总结性的评价，他只是把碗递给木苒，问道：“还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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