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瓦铫煮春雪
黄昏时分，两个黑衣装束的侍卫穿过一条黑石铺成的甬道。
庭院里铺着雪白的沙砾，经过一棵棵矮树簇拥着的廊檐，绿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两人小心着，避免被人看见，几经辗转来到茶室。
男子双腿盘坐在竹席上，悠悠品茗着一碗茶，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却端然有股不可冒犯之气。
两人弯腰行礼：“殿下，余杭刺史已派船只前来接应”
男子抿了一口茶，徐徐说道：“明日凌晨，避人耳目行事。”
两人行李，便匆匆离开。
男子起身，身着鸦青色长衣，面色清朗如月，走出茶室，踱步到庭院之中。
他站在镜湖旁边，静静伫立着。
对面听心阁隔着湖面在夕阳中显露出它的正面，漂浮着斑驳的藻类和水草叶子的水面，映照着听心阁精致的投影，显得整个景色更加得完美。
夕阳将湖水的反射映照于各层庇檐的里侧，摇晃氤氲。
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款款走到他身边，站在身侧，柔柔询问：“在想什么？”
男子闻声回头，脸上一副温和之色。
他牵起女子的手，轻声说道：“由月，我若是要回去……”
女子打断他的话：“你去哪里，我自是跟随到哪里的。”
男子紧紧握了握她的手，两人不语，静默地在这湖水之畔伫立良久。
“走水啦！走水啦！”凌晨有人惊叫起来。
整个坊间烟雾迷蒙，耳边响起火焰的炸裂声。
夜色之中，四人趁着混乱之际，疾步前行。
因坊间乍然起火，火势汹涌，一时之间吵闹声起，人头攒动。
惊起的鸟群鸣叫着，男子抬头望向夜空，一群群野鸟鸣叫着掠过松树树梢，飞舞的火粉浮游于头上的天空。
慌乱之际，全然没人注意到他们。
到了街市上，男子握住女子的手更紧了，步履也加快了不少。
他有一种迫切想要离开这里的心情，他流落到这里已经太久了，必须要离开。
身后的女子显然跟不上他这个速度，脚下一个踏空，就重重摔倒在地上，头顺势磕在了一旁的石头上，男子赶紧去扶她。
“你走……不要管我……”女子试图掰开男子抓住他的手，却旋即无力地垂下，竟是昏迷了过去。
女子不但磕着了脑袋，还摔伤了膝盖，鲜血顺着小腿流下，染红了身着木屐的白袜。男子眉头紧皱，继而掀起她的裙裾查看伤口。
“殿下，他们要追上来了，接应我们的人已经将船停在岸边了，我们得赶紧离开”男子身边的侍卫焦急地劝说。
男子眉头一凛，索性抱起已经昏迷过去的女子往岸边跑去，时间不多了，他们得赶紧离开。
初冬季节，海边刮着刺骨的寒风，身后是追逐的人举着火把的红光，虽然还看不到后面的追兵，但是在这样的昏暗的凌晨，也预示着距离他们不远了。
男子抱着女子奔跑着，左右的侍卫护卫着他们。
海风刮得脸上的皮肤如刀割一般，裹挟着海盐水的气息，刺得眼睛生疼。
四人隐约看着大海的方向有小火星在闪动，在无星无月、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小火星显得格外明亮，似萤火虫，却又比萤火虫亮，越是靠近，小火星则变成了小火光。
侍卫兴奋地喊道：“殿下，前面就是我们的船了！”
男子看了一眼怀里的女子，紧了紧抱着她的手，更是加快了步伐，船上的人赶紧下来，迎着他们上了船。
登上船，船上的军官急忙行礼请罪：“微臣救驾来迟，殿下受苦了！”
男子皱了皱眉，看了眼怀里的女子对军官说：“多余的话留着后面再说！船上有大夫吗？赶紧让人过来看一看。”
军官赶紧应下，船员把船帆升起，随着航船起行，那种熟悉的眩晕感又再次涌上。
男子把昏迷的女子放在船舱的榻上，并为她掖了掖被角，便去了甲板上。
海岸边上火光冲天，海面也不平静，海风刮起惊天骇浪，岸边东瀛国的都船舰也在起航，欲要追上他们的航船。
为避免被发现，所以只是驶来一艘冒充商船的队伍。
此刻后面是东瀛国追来的军舰，它像一只可怕的，怒吼着的野兽，拖着一团浓雾，向他们的商船冲来。
海上波云诡谲，船员惊觉不好。
此时船舱里传来医官的惊呼声：“殿下，殿下，这女郎……”
男子心下一慌，箭步冲进船舱，脸上的关切之情瞬间转变为惊骇之色，床上哪是什么女郎，分明是具人形木偶……
“轰隆”一声，船身一倾，整个船只倾覆于大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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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木箱子里的东西怎么处理，送东西来的人没有说呀”，立于一侧的仆从一脸棘手。
掌柜端起一盏茶，抿了一口，脸上的表情变幻莫定。放下茶盏，缓缓说道：“此事需从长计议，我们还是去看看一同送来的别的货物吧。”
刚从箱子里醒来的木苒，本来还迷糊着，自己不是开着车准备去山里收茶吗，怎么醒来就在箱子里了？
迷迷糊糊的她意识还不是很清醒，回忆起自己好像是开着车去自家的茶山收新茶，结果车忽然受到猛烈的撞击，来不及仔细思考前因后果，她听到箱外两人的说话声，瞬间就清醒了。
“我这怕不是被人绑架了吧”，木苒心下一惊。听着两人离开的脚步和关门的声音，约莫等了半刻，木苒用力推开盖子，艰难地的从里面爬出来。
从箱子里出来的木苒忿忿地踢了一脚木箱：“老娘还没死，就把我往棺材里装！”待转身看到自己所处的房间时，这房间古香古色是传统的中式装修。
当下可不是来参观的，赶紧逃命才是正事，她下意识地一摸自己手机，早就被收走了，自己身上穿的还不是上山时候的牛仔裤，而是一件碧色袄裙。
木苒用手戳破纱窗，往外面一看，院子里站着几个拿刀的守卫。她低骂一声：“我这怕不是穿越了，还是说抓我的大boss是异装癖。”
满腹狐疑的木苒蹑手蹑脚地在房子里来回打量，旋即走到一扇屏风后面，竟然发现有一扇半掩的小窗。
窗角是一棵碧绿的芭蕉树，树底下还矗立着几株石笋，隔着一小片竹林，是一堵粉白的高墙，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街上货郎的叫卖声。
好，干脆翻窗越墙！
打定主意，木苒就开始行动了，翻窗倒是很容易，毕竟她体态轻盈。
但当她走到高墙下面，就底气不足了，这墙本来就高，墙上还插着的锐器，环顾四周居然发现在墙根的草丛里横放着一把梯子。
木苒眉开眼笑：“这真是天助我也！”
她小心翼翼地爬到墙头，往下一望，不远处的街市上人头攒动，一派热闹的景象，身后的院子则刚好被隐沒在几棵大树后面。
爬上墙头，这长梯自己是没法举过墙头了，索性用力一推，“扑——”刚好将梯子推到横卧在墙根的草丛里。
正是在犹豫怎么跳下高墙之时，梯子倒落的声音惊动了宅子里看守的护院，木苒听到护院惊喝一声，吓得赶紧从墙上一跃而下。
“南墙那里刚刚是有个什么人从墙头跃下？”身着月白便衣的沈寂狐疑道，此刻，他正和差役一起巡查坊间的情况。
“好像是个碧衣女子。”一旁的便衣差役赶紧回禀道。
紧接着又补充：“前方是光德坊的珍宝斋。”
沈寂点点头：“跟上她！”
木苒从墙上那一跃，差点没有把脚给摔折了，来不及揉一抽一抽的腿肚子，就要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从巷子里向左一转，发现前方有东西南三条曲巷。
今天好像是什么节日，巷子里张灯结彩，街上也是行人纷纷。
巷子两旁建筑的粉檐白壁上均绘有植物花鸟图案，道路两旁的刺槐和垂柳上则挂着五彩的灯笼。
虽是白天，但也能想到到了夜晚张灯结彩的好看。街上的游人皆是盛装打扮，各色的花冠和奇异的妆容看得木苒目瞪口呆。
正在发愣之时，忽然感受到一道阴森森的的视线从东侧一栋楼阁射来，在她身上来回扫了几回，感觉到不妙，木苒干脆混入游街的人群之中。
在人群里，木苒虽然心里依然忐忑，但却比在孤巷里要有安全感一些。她来回打量周遭的环境，以及来往行人的装束，逐渐意识到，这确实是不同的时空。
“大姐，请问今年是哪一年？”木苒问旁边提着篮子的四十多岁的妇人。
那妇人看傻子一样看着她，虽然这声大姐有攀亲戚的嫌疑，但她所问之事，那妇人还是搞清楚了。
于是白了她一眼，没好声气地说道：“现在是咸宁元年”，说罢嘟嘟囔囔地走开了。
咸宁元年，这是哪一年？难道，真的是穿越了？
容不得她细想，身边不知不觉间多了两三个街溜子，这些十七八岁的少年吊儿郎当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苗子，其中一个还不怀好意地刺裸裸地盯着木苒。
要是放在现代，木苒铁定送他几句日常祖安问候。
这时，一个小子坏笑着，直接走到她的身边，抓起她的手，恶狠狠地说：“贼妇人！家里说你两句就往外面跑！还说不得你几句了？”
木苒心里无语，甩开那人的手，边走边说：“我不认识你！”
另外两个小子也围上来，嬉皮笑脸地说：“阿嫂别生阿兄的气了，赶紧和我们回去吧。”
说着便顺势贴近，把其他行人排挤开，慢慢地，木苒的前后左右都被他们占据。
木苒感到不妙，想往外冲。
那些人则嬉皮笑脸地挡住她，用肩膀和胳膊把她顶回去。
木苒恼怒地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胳膊，想反手给他个大嘴巴子，抓住的那只衣袖则往上一翻，露出刺青的臂膀，臂膀上是凶神恶煞的猛兽图案。
她心下一慌，一边平定自己慌乱的情绪，一边思考怎么脱身。
这种拐女人的招数，在现代是很常见的，去砸旁边的摊子，然后大声说自己不认识他们，就能脱身。
但这几个人根本不给她机会，木苒被裹挟着，一路朝着偏僻地段而去。
她边推攘他们，边向周围看去。忽然眼前一亮，发现前头坊角有几个人看起来像地方片儿警。
原来那是一处武侯铺，几个武侯手持佩刀，正在铺前闲坐。
木苒猛然一加速，撞开一个少年，跑向武侯铺大声呼救。
武侯们听见呼救，纷纷拿起佩刀，可他们看到是一个女子，旁边还有几个吊儿郎当的少年走过来时，行动上却有些迟疑。
为首的流氓头子走过来，对几个武侯一拱手道：“家里婆娘不听管教，想要逃跑，叫几位爷见笑了。”又顺手给了武侯头头一个荷包。
“你放屁，老娘根本不认识你们！”
木苒推了一把那个给钱的男子，后面几个少年却要上来拖拽她。木苒已经做好要去抽那位靠前武侯的佩刀，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呵斥。
“住手！”此时一身月白常服的沈寂玉立于众人之前，气度不凡，且左右皆有佩剑。
这些浪荡子不敢造次，武侯铺的人则是赶忙上前，抱拳行礼：“不知沈明府造访，是卑职失职！”
沈寂面色凌冽地摆了摆手，还未开口，就被紧紧抱住。
“阿郎，他们欺负我！”木苒眼明手快，顾不得矜持。
眼前这个男人一定是个大腿，木苒推开旁边的少年，直接扑进沈寂的怀里，开始痛哭。
沈寂身上一僵，向武侯摆手的姿势，停在空中。
领头的少年，暗骂一声晦气，说了句认错人后，立马作鸟兽散。
一旁的几个武侯怕被沈寂责罚，也赶紧做追捕状跑了出去。
身旁的两个差役于是赶紧问：“沈明府，要不要追？”
沈寂摆了摆手，又轻咳了两声：“人都走了，你还不松开？”
木苒赶紧推开沈寂，一脸尴尬地打哈哈：“啊，不好意思呀，我认错人了，哈哈……”
感觉到气氛有些凝固，木苒心下思索：沈明府？这一定是个官儿，如果现在自己贸然离开，没准儿又被抓了回去，不如求眼前这个人帮帮忙，看看能不能得到庇护。
既主意已定，木苒又赶紧一脸戚戚然，泫然若泣的表情望着沈寂。
她学着古装剧里的女子，对着沈寂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柔柔弱弱地说道：“小女子不知怎的被人绑到了这里，醒来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院子里。”
“于是就逃了出来，一路上又被人追捕，幸得郎君照拂，才保住了性命。”
木苒边说边观察沈寂的表情，沈寂面色如常，心里却是：这女子说话真假参半，巧言令色。
木苒不知自己是否有所打动沈寂，只能继续说：“但当下，小女子无处可归，恍如惊弓之鸟，希望郎君能帮人帮到底，万望垂怜！”
说话间木苒就要倒地去抱沈寂大腿，沈寂赶紧往后一退，两人隔着一个身位，木苒瞬间表情、姿势都尴尬起来。
这，穿越是穿越了，却不知自己是否穿越得花容月貌，木苒心想自己都一副投怀送抱的架势了，这男的一脸不为所动。
看来是自己普信了，就干脆直起身，不卑不亢起来。
沈寂看她一脸变化莫测的表情和戏剧夸张的动作，心里不禁觉得好笑，略微拱手：“男女有别，不好收留娘子，长安繁华，娘子自能谋生。”
沈寂转身欲走，但是看到木苒泫然欲哭的表情，心下不忍，似是安抚地补充道：“你不必忧心，之前那群浮浪子，某自会着人规训。”
沈寂不管一脸悲怆呆立在原处的木苒，面不改色地和左右转身离开了。
木苒心下凄然，摸摸自己身上，除了这身衣服，头上连个发饰耳环都没有，这可怎么办呀，她茫然地走在这陌生又新奇的世界里，心里落寞非常。
“小娘子，这是我家沈明府给你的。”沈寂身边的一位差役跑到木苒身前，塞了一吊钱在木苒怀里，木苒还没来得及感谢，就飞快跑了。
这，初来乍到，还是有好人呐，木苒朝着沈寂离开的方向鞠了一躬，安慰自己道：既来之，则安之，那就在这个世界好好生存吧。
不远处的楼阁上，尽收一切的男子，微微眯了眯眼，旁边的老者则说道：“主君，看来这位长安县县令并没有被她美色所惑。”
男子掰弄着手上的玉扳指，缓缓说道：“暗中派人保护好她，适当做些安排，让她能入这长安贵人的眼。”老者深深鞠了一躬，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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