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飞行（下）
万铱又感觉到了那种飞机起飞时候感觉到的不适感。
她脚底下的裂缝造成了机舱内的爆炸性减压,她的耳膜因为气压失衡向外鼓起，不过这次吞咽口水不再有用了。
瞬间扩大的气压差完全剥夺了她的听力，所以她什么都听不见。
万铱试图用视觉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他人的状况如何,但是四周大雾弥漫，只不过往脚底下俯瞰一眼的时间，她刚看清机身上裂缝的具体情况，再次抬头,雾气已经浓到她连路熙都看不见了。
不过好在,飞机上还有部件在正常运转。
氧气面罩被极速流失的舱内氧气激活，从上方垂挂下来，万铱迅速把它戴在自己脸上,然后用手去摸旁边的路熙。
这小孩果然从没留意看过飞行安全视频，半天都没戴上氧气面罩，万铱摸过去的时候感觉他已经有点头昏眼花了,手臂软乎乎的。
万铱凑到他座位上，动作粗暴地把氧气面罩给他扣上,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手臂旁边快速滑了过去。
她本能伸手去捞，但是太晚了,只感觉一片衣角从指尖溜出去。
她有点愣地收回手，从指尖刚才触碰到的感觉，推测是棉质哑光面料。
乘务员的制服就是用这种布料制成的。
刚才万铱看见那条裂缝了。她自己坐在靠窗的位置,虽然脚下就有一条很深的裂缝，但万幸并不宽,大约只有半根食指的宽度。
机舱上裂缝最大的地方是白雾最早冒起的地方——机舱的底部正中间,那里有个破洞,破洞附近延申出许多裂缝。
乘务员站在机舱中,不像乘客一样有安全带保护,飞机一颠簸，在失压缺氧状态下，她穿着高跟鞋，很难站稳，而一失去平衡，就会往机舱上那个破洞滚过去——
接着便掉出机舱，从几千米的高空坠落到莽莽雪原上。
雾气中万铱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也没法验证自己的推测是不是正确的，只感觉曾经十分熟悉的那种死亡的狰狞脸庞忽然靠近。
像每部恐怖电影都会有的那种跳跃式惊吓。
氧气面罩只能使用十五分钟，如果十五分钟内想不到办法，整飞机的人都会陷入缺氧和失压，然后这架飞机就会变成一架死亡航班。
万铱几乎没有接受过任何飞机驾驶教育——任何一个学校也不会把“如何驾驶飞机”放进课表里，她只有一点浅薄的飞机构造常识。
这时机舱内的气压差逐渐稳定下来——指飞机内部的温度和飞机外部的温度基本一致了，雾气开始消散，万铱这才发现整架飞机在往右翻。
透过舷窗往外望去，飞机右侧的第二个引擎正冒出滚滚浓烟，其他三个引擎外表是完好的。
一般的民航都有四个引擎，在设计上，就算左右两边各炸掉一个引擎，飞机也能用剩下的两个引擎平稳落地。
代表“客舱失压”的警报声一直在响，但因为氧气罩的存在，乘客们虽然灰头土脸、冷得瑟瑟发抖，但都还被安全带牢牢绑在座位上，还拥有清醒的神智，彼此面面相觑。
警报声忽然停了。
万铱以为机组人员想到办法解决问题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客舱广播响了，乘务员问乘客中有没有人会驾驶飞机。
万铱：“……”
前后左右的中学生毕竟年龄还小，已经陷入恐慌，开始哭泣和尖叫，一时间机舱变成了眼泪的海洋。
不管有没有圣教信仰，很多人都不约而同地开始向那两位耳熟能详的神明——黑神与白神祈祷。
万铱在惊恐的声浪中想到一个办法。
她把手伸向自己的终端手环，一边按下紧急按钮，一边大声喊道：“飞机上有没有无限定者！快申请解除抑制插件！”
哭泣声突兀地停了一下，周围所有中学生都眼巴巴地望向了万铱，噙着泪，怕哭声影响她的发挥。
有个别同学没收住哭声，被同伴一掌捂住嘴巴。
这飞机上是一群又乖又听话智商又高的孩子，真是太好了。
万铱感觉自己的终端手环一震，显示抑制插件已经解除。
不到三秒，解除抑制插件可是人工审核，这也太快了。
机舱西边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老大！我的手环显示已经解除了插件！还要再申请一遍吗！”
黄毛说了这句话之后，机舱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万铱意识到飞机上很可能有权限比较高的联盟政府工作人员，所以才能一瞬间进行大规模的抑制插件解除。
不对啊，她记得上飞机的时候听乘务员说，这辆飞机全是参赛者和中学生……
万铱来不及多想了，她没时间浪费在纠结这种细节上。
有人高喊：“然后呢？我们要怎么办？”
万铱还没回答，机身又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接着有一个悲痛欲绝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是个变声期的男声，声音哑得像鸭子一样，因为过度的惊吓与恐惧，他的声线甚至显得十分滑稽，不过现在谁也没心思笑他。
他说：“他滑出去了！我没抓住！”
万铱看见一个十分瘦弱的男生朝着机舱底部的那个破洞直直滑了过去。
他脸上只有半副眼镜，面色苍白，瘦骨嶙峋，应该平常身体就很不好，刚才经历那么多，直接晕过去了。
飞机一颠簸，他就像一块毯子一样，从座位上滑出去了。
“刚才那个乘务员姐姐就是这样！”一个坐在破洞边的中学生妹妹惊叫，速度飞快，伸出手抓住那个滑下来的男生。
但是中学生妹妹自己也很瘦，根本没有足够的力气去抓住一个完全丧失意识、同时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生，被惯性带的往前冲，又被身上的安全带勒住。
安全带勒住她的胸腔，过大的阻力很快影响到了她的呼吸，万铱眼睁睁看着她的脸一点点变紫，但是死抓着那个瘦弱男生不放。
因为她一放手，那个男生必定也和刚才那个乘务员一样，从破洞掉出去，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这不是办法。
这个高中生妹妹迟早自己也要晕过去。
万铱的无限定复制正好轮到权杖序列，她只知道这架飞机上仇衍是权杖序列，但是她这会儿控制闪电可没有任何作用。
只能祈祷随机到一个有点用的权杖序列无限定了。
她感觉意识中浮现了新的原初轨道，赶快将无限定能聚集在原初轨道上，然后向周围施加影响。
万铱立刻感觉到脚底下的机身开始抖动。
她复制来的权杖序列可以控制铝！
机舱的主要组成材料就是硬铝，虽然还有结构钢或钛合金掺杂其中，但铝的比例最大。
也就是说，理论上，她能把这个飞机的裂缝给缝起来。
既然飞机上有人拥有这么专业对口的无限定，刚才乘务员滑出去，还能说是没反应过来，为什么现在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中学生在死亡边缘挣扎？
答案倒是明显。
因为无限定者短时间内汇聚的无限定能是有效的，一旦过早把无限定能消耗完，万一飞机坠毁，那人可就一点活路都没有。
可要是保持无限定能的充足，在飞机落地之前，他说不定还能用自己的无限定博一下，让自己生还。
万铱微微叹了口气，周围的中学生还在用求救的眼神看着她。
但是这些高中生妹妹没有催她——换做是一般人，可能已经开始崩溃并且指责机上的无限定者为什么拿不出办法——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最能共情别人，这不得不说是某种表相为赐福的诅咒。
万铱微微闭上双眼，用无限定去感知那个破洞的走向，看能不能在尽量节约无限定能的情况下把缝隙拉合一点。
但是没有时间了。
死抓着同学的高中生妹妹已经脱力了，在周围人的惊叫声中，那个瘦弱的男生径直朝洞口飞了过去。
万铱指尖迸出无数条铝白色的丝线，她不敢低估将这样一架庞然大物拉合需要的无限定能——更何况这架庞然大物还在高速飞行，用尽全力去拉拽抗拉强度高、耐疲劳的硬铝。
那个呼呼往里吹寒风的破口被强制拉合，因为时间太短、灌注在其上的无限定能太多，万铱甚至还在缝隙接口看见了耀彩的光芒。
印信反应。
无限定能高度凝结，又不足以形成能源泵时，会以一定波长的光谱线的形式释放出多余的能量，被称为印信反应。
那个瘦弱的男生一路顺着走廊滑过去，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高中生一把捞了起来。
机舱里凝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一点，万铱甚至看见有人鼓起掌来。
机舱广播里的乘务员意识到了现在的出路是什么，她稍微顿了一下，通过机舱广播对所有无限定者说：“我们要把飞机的速度降下来，不然这么飞下去，飞机撑不了多久就会在空中解体。”
手动关掉“客舱失压”的警报声、孩子们主动捂住嘴之后，机舱一下子安静下来。
万铱听见风声中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驾驶舱能打开吗？我可以辅助飞行。”
是仇衍。
乘务员是位年近五十的中年姐姐，受过专业训练、飞行经验也很丰富，这种情况还能保持冷静，一边说“可以”，一边蹬掉高跟鞋，站起来配合驾驶舱开门。
为了防止出现劫机事故，驾驶舱的门只有密码加指纹才能打开。
“等一下……有一件事……”万铱听见自己前面两个座位有个陌生的成年女声说：“我好像……检测到机舱外面……有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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