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翌日,贾瑛将写好的檄文亲自呈递内阁。
文渊阁的一处偏殿的一处公房内,傅东莱将檄文看过后,缓缓放下,看向贾瑛淡淡的说了一句道:“尚可一观。”
然后,贾瑛左等右等,迟迟不见下文。
贾瑛脸上浮起一丝失望,虽然知道自己这个探花郎与林如海的那种,到底还是有些差距的,可年轻人嘛,谁还没点争强好胜之心。文章写完后,他只拿给冯恒石看过一次,傅东莱则是第二个。
贾瑛从入仕以来,这两人对他的影响算是最大的,他心中也将二人看做了长辈,虽说他内心里也一直防备着傅东莱对贾家下手,可一码归一码。
冯恒石给出的反馈还是不错的,不过师傅对于弟子,未免严厉多一些,但多少还是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的,没想到到了傅东莱这里,嘴里就只挤出来四个字。
至于为何没有拿给林如海看。
翁婿俩都是本朝探花,贾瑛还是有些小心思的,所谓“王不见王”就是这个道理。
“你还有事?”
见贾瑛依旧站在房间内,傅东莱淡淡问了一句。
“下官无事,不打搅您老处理公务。”
向傅东莱施了一礼,贾瑛退出了公房,门外却碰到了手中抱着一摞文书正往傅东莱公房去的叶百川。
“哦,是留白啊,倒是少见你往文渊阁来,今日所为何事?”
“百川公,陛下降旨让下官撰写此次征师檄文,昨晚连夜写好,今日呈送内阁斧阅来了。”
叶百川闻言,微微点头道:“倒是忘了,昨日议及此事时,老夫也在场。本朝探花,不止在沙场上让胡虏闻风丧胆,绣口文章同样抵一支百战雄狮,老夫倒是有些期待。”
目光一边望向傅东莱的公房,似乎有些急不可耐想要一览贾瑛撰的檄文。
贾瑛对此只能尴尬一笑,道:“谢百川公吉言,诸位大人公务繁忙,下官就不打搅了,告退。”
看着匆匆离去的贾瑛,叶百川微微一愣,自己这是说错了什么吗?摇了摇头,随即迈步走近公房。
“好文章,到底是上过沙场的,这写出来的文章少了几分娇柔,多了几分犀利,满篇毫无赘言,字里行间却透着杀意,正适合此次北征用来檄传天下,鼓舞士气。”
“就是这字差了些意思。”
叶百川手中捧着贾瑛刚刚送来的檄文,不住的点头。
“昨日陛下问及让谁人来撰写檄文,我还担心会落到那些清流的头上,文章迂顽暮气,满篇之乎者也,不足以振奋天下民心士气,这下倒是放心了。”
傅东莱此时也附和道:“若是连一篇檄文都写不好,他也罔顾了陛下钦点的探花之名。”
傅东莱与冯恒石差不多,同样不以文名传世,他当年科考的名次尚且要靠后一些,就是眼前的叶百川当年科考入仕,名次也在一甲前十之列。
傅东莱看向叶百川,道:“我倒是记得,似乎百川兄当年也是治春秋的吧?”
叶百川点了点头道:“傅兄说起此一桩,倒是提醒了我,这贾瑛与我治的还是同一科。”
傅东莱笑着说道:“若非百川兄公事繁杂,这檄文若是让你来写,也不比贾瑛的差,大概这样犀利的文章,也只有你么这些治春秋的才能写的出来,也难怪你会赞不绝口。”
叶百川闻言,说道:“傅兄,你我早已过了争强斗胜的年岁,就不必恭维我了,好就是好,纵让我来写,也不见得就能胜过此篇,江山百代,英才更迭,谁说后继之人不如前人。”
不过他对傅东莱的后半句话,倒是没有否认。
说道此处,叶百川疑糊道:“倒是怪事了,方才我在门外见到贾瑛,说起了撰檄一事,怎么看他有点闷闷不乐高兴不起来的样子?还是说,他对这篇文章不甚满意?”
说着,目光看向了傅东莱,问道:“傅兄对他说了什么?”
傅东莱轻描淡写的吐出四字:“尚可一观。”
叶百川:“......”
傅东莱给自己找了个蹩脚的理由道:“老夫公务繁忙,哪有心思与他赘言,他又不是三岁小儿,写个文章,还要老夫将他捧上天不成。”
“不说这些,难得今日有闲心,你我手谈一局如何。”
叶百川像是第一天认识傅东莱,这就是你说的公务繁忙?不过能让傅东莱提起顽童心性的年轻后辈他倒是少见。
贾瑛却是不再去向檄文一事,左右自己是尽心了,至于用不用那就是皇帝的事了,总不能因为文章不好,将自己这个探花收回去吧,岂不是打脸。
从宫里出来贾瑛返回宁荣街,却见荣府门外大大小小停着七八辆马车。
贾瑛向门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厮回道:“回二爷的话,是忠敬王府的世子爷登门来了,还抬了十几口大箱子,指明了要见三姑娘的。”
“忠敬王?”
贾瑛微微一愣:“杨侦?来这么快?”
皇家宗氏这个群体,平日在朝堂上很是低调,从不引人注意,但不代表着可以忽视他们的存在。宗人府,从宗人令以下,左右宗正,左右宗人,可都是又王爵传家的,而且有几家还是类似于前世“铁帽子”王一类的。
贾瑛最熟悉的莫过于右宗人杨煜了,也就是小厮口中的忠敬王,若论皇帝的信任,只怕身为右宗人的杨煜不在杨炽之下,从科考,再到朝中的几次要案,皇帝派出的代表始终都是此人。
不过这几次事件中,杨煜的存在感都很低,甚至如非迫不得已,他都懒得露面,这大概也是其深得皇帝信任的缘故吧。
宗人府,品秩最高的是宗人令,按次序排位,宗正似乎也要比宗人资格深一些,但其实都相差不多,除了涉及皇室存亡根本,需要宗人令主持大局外,其余时刻,宗人令宗正宗人都是平起平坐的。贾瑛倒是曾听杨佑提起过,如今的宗人府,通常都是杨煜在管事,其他几位极少露面。
这会儿功夫,贾瑛已经过了内仪门,杨侦的性子多少和杨佑有点像,骨子里总透着一丝不靠谱,有哪个男子,登别人家的门指名道姓腰间对方家里的姑娘的,大概还是贾政出面接待。
转过一处游廊时,贾瑛听到隔着花墙另一边,几个府里的婆子丫鬟正悄声议论着。
“这次来的贵人是谁?看着年轻,怎么连二老爷都要亲自迎接?难不成又是哪家王公?”
若论见识,府里的丫鬟媳妇们并不差,贾家这样的高门府邸,每日来往的,都不能用非富即贵来形容,毕竟寻常富贾豪商总是家资再丰,怕也等不得贾家的门,遑论让贾政亲自出面相迎了。贵人她们见过不少,可这样年轻的,还是少见。
早听说北静王年轻,可也从未到过府里,反倒是肃忠王她们见过不少次。
又有消息灵通的媳妇开口道:“听说是哪家王爷的世子,来找咱们三姑娘呢。”
另一个年长一些的婆子说道:“少胡忒,三姑娘还未出阁呢,岂是外男能指名见的,当心坏了姑娘的名声,太太叫人打烂你的嘴。”
那媳妇不服气道:“哪里就是胡说了,保不齐就是登门提亲来的也说不定,前儿我在园中侍候,宝二爷同姑娘们行令,你知三姑娘抽的是什么签?”
“什么?”
那媳妇本想籍此卖弄一回,只是支支吾吾了半天,她自己也说不出是个什么签来着,末了急道:“哎呀,反正签文的意思就是‘必得贵婿’的意思。”
丫鬟婆子们听了,将信将疑道:“可别唬我们。”
“烂嘴掉舌的才唬你们。”媳妇近乎发着毒誓,这下人们都信了。
“果真如此,那也是姑娘的福气。”
“我平日就说三姑娘素来厉害,寻常人家哪有福气生这样的姑娘,他家房梁也撑不住。”
众人你言我云,说的煞有其事。
冷不丁,花墙后边游廊上传来一声威严的冷哼声,众人闻言面色一惊,声音年轻洪亮,但却是宝二爷琏二爷都学不来的,除了常来的那位,也不会是别人。背后议论主子被发现,丫鬟婆子媳妇们心肝儿一跳,轰然散去。
贾瑛倒未真个计较什么,府里家户大了,素日空闲,少不了这些闲碎的议论,好在没什么坏心,只是却不能任由她们这般嘴碎,好似把将来之事说定了一般,给人徒添烦恼。
等众人散去,贾瑛才继续往南大厅走去,路上也回想着刚刚那媳妇的话。
园中行令之事,他也知晓,包括前世今生。
探春的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签“瑶池仙品”“日边红杏倚云载”。
前世黛玉抽的是哪签,贾瑛不知,或者是干脆还未来得及抽签,便被那婆子打断了,不过这一世她抽的却是一签“绛草饮露”,诗云“朝有玉露暮无霜,”
贾瑛的手掌能感觉到齐思贤身上的颤抖,女孩子嘛,哪有不怕黑的。
感受到怀中女子的挣扎,贾瑛轻声开口道:“是我。”
怀中的身体渐渐安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清晰可闻的呼吸声,还有怦怦怦的心跳声。
耳边吹过热浪,还有脖颈间传来的酥酥麻麻之感,让齐思贤腿脚感到发软,下意识想要逃离,可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鼓动她留下。
背后的贾瑛,环在腰肢上的大手,已经开始缓缓向上移动。
“不要,徐姐姐就要回来了。”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齐思贤试图掰开贾瑛的胳膊,逃离出去。
只是贾瑛的双臂却将她箍的死死的,让其无法挣脱。
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子气息,齐思贤内心更加慌乱,若是让徐姐姐看到了,岂不要羞死人。
只是还不待她下一部动作,只感觉头一颠,脚一轻,便被贾瑛横抱了起来,向黑暗中的床榻上走去。
面对不讲道理,还带着一丝霸道的贾瑛,齐思贤本能的感觉自己应该抗拒,但心里似乎还有种莫名的期待,无论她如何竭力,都压制不住的那种。
“今晚,你走不了。”
徐文瑜从黛玉房间里取了蜡烛回来,转进房门,却听到卧室里传来了异样的声音,只是声音的主人似乎太过投入,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对于这种声音,徐文瑜自然是在熟悉不过了,心中先是一惊,随后又想到了什么,暗夜中嘴角浮起了微笑。
这里是宁荣老宅,除了几个看守的仆役,那个男子还能入得后院儿里来。
再想到贾瑛几次到她这边,都被思贤妹妹打搅了好事,哪还不知道是谁。
有心想要转身离开,可这么晚了,她也不好再去别的妹妹的房间打搅,脚步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俄尔,嘴角微翘,起了捉弄之意。
一盏烛火昏黄照亮了整个屋子,正闭着眼睛的齐思贤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睫毛眨了眨,双眼睁开。
“啊!”
一声惊叫。
贾瑛被笑了一条,好好的又怎么了,不是已经不抗拒了吗?
定睛之后,才发现,原来徐文瑜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房间,此时正坐在床榻对面的椅子上,笑吟吟的看着二人,旁边,还有重新亮起烛光的烛台。
“好啊,瞧你们做下的好事。”
“思贤妹妹,我摸着黑到外面去找蜡烛,你却瞒着我在我房间里,与情郎私会,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且让我喊了林妹妹来评评理。”
徐文瑜故作佯怒,说着便要起身向外走去。
“姐姐不要。”齐思贤面颊通红,一面忙着整理身上的衣襟,却又一时找不到外衫,听徐文瑜提到了黛玉,也顾不得细想对方是在唬她,急忙出声喊住了对方。
双眼含波,像是做了坏事被发现的小女孩儿一般,楚楚可怜的看着徐文瑜:“姐姐......”
一边又瞪了一眼贾瑛。
贾瑛倒是没在意齐思贤的眼中的娇怒,反倒是被这声“姐姐”刺激了一般,心中涌起别样的情绪。
报春绿绒,终究是自家丫头,予取予求,自无不应。
反倒是眼前的两女......
“姐姐饶我一回。”齐思贤楚楚可怜。
贾瑛还从未见过如此小女儿家的齐思贤,双眼之中精光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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