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苟活者岂言战死者非
贾瑛依稀记得,在前世,欧洲国家在十八世纪初,军队就已经全面装备了燧发枪,而在东方的大地上,火绳枪或火绳枪的工艺一直到辫子朝灭亡,都没有被淘汰, 双方之间的差距,隔了近两个世纪,不挨打才怪呢。
一番敲诈之下,贾瑛如愿以偿,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短管儿燧发火枪,这把燧发枪其实与火绳枪的区别并不算太大,都是前置装填子药,有专用的子药壶,唯二的区别就是,枪身变短了,火绳换成了燧石,更方便激发。
据霍恩说,这种短管燧发枪的射程并不算太远,超出三十米,就会失去准头。
不过贾瑛并不在乎这些,有了样板,就能让人仿造。
燧发枪的原理并不难,最起码对于贾瑛来说是如此,难得是许多构件缩小一定比例后的工艺能力。
据说第一把燧发枪,是出自一名钟表匠。
因为座钟的许多零部件都是极其小巧细致的,也只有向钟表匠这种,常年与精细零部件打交道的工匠,才能有这样的能工巧劲。
目前大部分的大乾工匠, 并不具备这种能力,东方的木制工艺要远超过西方,但在铁制工艺方面,还要差上许多。贾瑛心中左思右想,最终还真想到了一个群体,铜匠或是金匠。
大乾的金属雕刻和制作工艺,还是十分精巧的。都说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贾瑛就不信,凭借东方工匠的智慧,会做不出区区一个燧发枪的部件来。
贾瑛把玩着手中的燧发枪,爱不释手,一旁的霍恩心中忽然起了一种......嗯,用东方的谚语怎么说来着?
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感觉。
于此同时,贾瑛的余光,也在不停的注意着霍恩,等了老半天,也不见对方给个回应,心中郁闷至极。
是自己表现的不够明显吗?还是这个红毛鬼子太不上道儿了。
“咳咳,霍恩啊,你要找的同伴, 对你们来说应该很重要吧?”贾瑛忽然开口道。
山不来就我, 我只好去就山了。
“伯爵阁下,您为什么这么说?”霍恩好奇问道。
为什么这么认为?
对于能冒险出海,不远万里飘向大洋彼岸的人来说,他们对生命的敬畏其实并不强烈,每一次出行都会有人死亡,踏上一片陌生的土地,失踪了几个同伴,不很正常吗?
至于费这么大心思去寻找吗?而且看他们的样子,一副不找到人,就不准备离开的样子,不得不让人多想。
“你觉得呢?”贾瑛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沉默良久后,霍恩才点头承认道:“其中一人,是我的侄女,她对我很重要,伯爵阁下。”
贾瑛听了,露出不可置否的神色。
做人千万不能太天真,红毛鬼并没想象中的那么直率。
“大乾地大物博,人丁昌盛,仅仅金陵附近一地,人口就不下百万,这么大一片土地上,寻找一个人,不啻于大海捞针啊!”一边说着,贾瑛的眉头不时一蹙。
“伯爵阁下,你是尊贵的贵族,是这片土地上最有权势的人,您一定可以帮我的对吗?”霍恩露出期盼的目光。
贾瑛略显为难的摇了摇头。
霍恩心中一沉。
“本官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会继续找下去,但在大乾比本官尊贵的人大有人在,本官也不能为所欲为。在杭州,本官或许还能派出麾下士兵帮你寻找,可到了金陵,即便是本官,也要小心行事,在大乾,私调大军,是要获罪的。”
贾瑛说的话,的确是事实,并没有欺骗霍恩这个外来户。
不过嘛,找人不一定要调动大军啊,还有绣衣卫,应天府的衙役捕快都能搬到的事。
话音落下,贾瑛还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手中的火枪。
霍恩见状,急忙说道:“伯爵阁下,您若是喜欢这把枪,不如就送给您如何?”
贾瑛很是不好意思道:“这怎么行,这可是你们保命放身的武器,君子不夺人所爱,算了算了。”
说着,还很是不舍的将火枪向霍恩一递。
为了大乾的未来,他贾二爷也算是费尽心思,一点面皮都不要了。
不过,在未来与脸面之间选择,脸面呵,那是什么东东。
霍恩笑道:“我的同伴身上还有,再者我相信,身为尊贵的您的客人,您是不会让我们遇到危险的,对吗伯爵阁下?”
“哦,霍恩,我亲爱的朋友,我当然不会让你们遇到危险,我对你们泰西人十分点的敬仰。”贾瑛喜笑颜开道:
“但是有一点我的朋友,在大乾,民间不允许私藏枪支,你的同伴这样做,让我很为难啊。”
霍恩脸色有点不好看,但依旧表现出一副谦逊有礼的风度说道:“伯爵阁下,请您体谅我们这些离开了家乡的外乡人,我们需要安全感,况且我们并不算大乾的子民。”
“不不不,霍恩,你错了。”
霍恩露出不解的神色看向贾瑛。
“和本官待在一起,一门不需要所谓的安全感,因为这天下没有什么危险能靠近本官身边,你们不需要那个,你明白吗,我的朋友。”
“还有,这里是大乾的土地,不管你是不是大乾的子民,只要踏上了这片土地,就要遵守它的法律。”
“毕竟,你们的东印度公司,还没有开设到这片土地上,不是吗?”贾瑛目光冷峻的看着霍恩。
身后的喜儿不自觉的向前迈了一步,一旁的身高马大的贾砡,虽然不明所以,但依旧学着喜儿往前迈了一步,咚,手中长枪杵地的声音震动了整个甲板。
霍恩在贾瑛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下,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两人,尤其是那个身形高大的侍卫,最终还是选择的屈服。
“哦,伯爵阁下,我想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会讲这些燧发枪作为礼物送给您,来换取您的友谊,这样我们不就有安全感了吗?”
“霍恩。”
贾瑛沉默半响,很是认真的拍着霍恩的肩膀说道:“你是个实诚人,你知道吗,本官最喜欢和实诚人交朋友,从现在开始,你获得了我真真的友谊,我的朋友。”
我谢谢你。
霍恩还是有些心疼的,他那把枪,可是纯净打造的,还是当初他的一位贵妇信徒,在他即将启程踏上去往东方的冒险之旅时的前一天夜晚,送给他的,枪上,还带着她的香吻残痕。
每每回想那个疯狂而又美妙的夜晚,霍恩的内心就会抑制不住的怀念他的家乡,那把抢,伴随他度过了多少个孤独而又寂寞的爷,如今就要理他而去了。
这个贪得无厌的东方伯爵。
“什么,你要我们解下自己的武器,送给那位大乾的伯爵?霍恩,你疯了吗?”
“你现在虽然是传教士,可曾经也是一名骑士,一个高贵的骑士,怎么可以轻易丢掉自己的武器。哦,天哪,霍恩,是东方的魔鬼侵蚀了你的意志吗?”一名同伴满脸惊讶的问道。
“霍恩,你有什么资格替我们答应下来,伟大的法兰西勇士,不会向任何人低头!”另外一名,褐黄色头发的同伴,也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霍恩先是看向第一个开口的同伴说道:“亚伦,骑士的尊严,在一个伯爵面前,一文不值,我们这是在东方,亚伦,我们需要这位伯爵的友谊。是他带着他的军队,击败了恶魔一般的海盗,他比我们都要强大,在强者面前屈服,这并不算丢人,亚伦你明白吗?”
霍恩是个东方通,他度过不少的东方名著,东方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患寡而患不均。
凭什么只让他吃亏,有好事大家一起上才对。
霍恩又看向另外一人说道:“伯努瓦,收起你高傲的头颅,你只是一个混血,你身上只有四分之一的法兰西血脉,如果你不想等回到印度后被你的主人绞死,如果你还想找到古妮薇尔,那就必须把武器作为礼物送给那位伯爵大人,没有他的帮助,失去了所有财货的我们连广州都回不去。”
“哼,若是找不到古妮薇尔,你也一样会受到惩罚的。”伯努瓦的气焰低落了许多。
“伯努瓦,你不要忘了,我是来传教的,我可以一辈子待在东方,可你呢?你行吗?”霍恩讥讽一声道。
伯努瓦不再多言,与亚伦一起乖乖交出了自己的配枪。
官船很快到了金陵,心满意足的贾瑛,这次没让三人住在驿馆,毕竟是朋友了嘛,而且他总觉的这三个西方人身上,还有他不知道的东西,有待挖掘,宁国府里多的是空余的房间,放在自己眼皮子低下,也方便一些。
三十名四大家族的子弟虽贾瑛一同出征,作为贾瑛的亲卫,他们仅仅经历过三次战场的拼杀,三十人,只回来了十七人。
对此,贾瑛也没什么好说的,打仗本来就是要死人的,四家这三十名子弟,都是上了功劳簿的,事后,少不了他们一份荣光。
贾瑛又拿出一部分田契,分给了战死子弟的父母家人,算是家族内部给与的抚恤。
贾瑛又喊来了贾砡,交代道:“你去找几个画师来,再拿着我的名帖去一趟应天府衙门和绣衣卫,帮着那三个红夷人找到他们的同伴。”
“是。”贾砡领命而去。
贾瑛与几女匆匆说了会儿话,之后便带着喜儿和亲卫出门而去。
“杨佑在什么地方下榻?”贾瑛向喜儿问道。
“在孝陵附近的皇家园子里。”
“孝陵?”
贾瑛眉头一挑,这不是杨佑的风格,不去秦淮河,居然去了孝陵。
“是昭和亲王,要去击败祖先。”喜儿适时回道。
贾瑛闻言,点了点头。
古今官场政坛,都离不开作秀。
“派人去一趟,就说爷请他到秦淮河吃酒。”
依旧是望江楼上,杨佑打马匆匆赶来。
“吃酒就说吃酒,借什么秦淮河的名头,白白让爷高兴了一场。”杨佑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打量着望江楼的布置,脸上露出了不满意的神色。
“下面就是秦淮河,我哪里说错了吗?”贾瑛抬眼从二楼的栏杆处向下看去,嘴里说道。
看着杨佑兴致不高,贾瑛好奇问道:“你都如愿以偿了,怎么还耷拉着脸。”
杨佑撇了撇嘴道:“好事都让你遇上了,贾瑛,爷怎么觉得你胆子变小了,当日若是爷在浙江,断不会放走一个贼匪。”
贾瑛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这是吃不着葡萄,嘴里发酸呢。
“杨仪那家伙还嫌弃你都不肯亲自走一趟,只派了个小厮来,生怕跟他沾上边儿似的。”
贾瑛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对将来谁登大位,确实不怎么感兴趣。
即便杨仪胜出,等他登基之时,要么贾家已经没了,要么......那个时候,他已经无惧坐在龙位上的人是谁了。
提前搅和到里面去,说不定会提前招来嘉德的厌烦,现在他的心里,只能有一个主子,那就是皇帝。
起码,表面上如此。
“你此次来江南,可是陛下给了什么交代?”
杨佑打了个哈哈道:“爷是来游玩的,跟陛下有什么关系。”
贾瑛冷笑讥讽道:“你杨三爷什么时候肚子里也多了恁些弯弯绕,是既埋汰,又恶心,可别脏了爷的酒。”
杨佑讪讪一笑道:“也就是你了,换个人来,爷揍的他连家门儿都找不到。”
说着,一边又挠了挠头道:“说实话,我也没明白陛下是什么意思。你走之后,我便被陛下禁了足......”
贾瑛闻言,心中直想发笑,杨佑这家伙,也算是大乾朝的独一份儿了。
你看哪家皇子皇孙,没事就被禁足的。
尤其是他还是一个亲王,亲王除非犯了大过,失宠的情况下,才会被皇帝禁足或是圈禁,唯独这家伙儿,三天两头来一次,玩儿似的。
“当日陛下宣我进宫,当着杨仪的面,训斥我整日斗鸡遛狗,不务正业,又说我禁足期间在府中不知收敛,整日招一些狐朋狗友喝酒饮乐,没头没尾的训了我一顿。
随后又交代南下江南的事情的,说是让我陪同杨仪南下,省得在他身边碍眼,却又没给我具体的差事。你说陛下到底是何用意?你是知道的,我惯不喜欢费脑子想这些弯弯绕的。”
“我觉得陛下只是单纯的不想见你。”贾瑛饮了杯酒,淡淡的说道。
杨佑灌了一杯酒水,没吭声。
“你们什么时候去浙江或是福建?”贾瑛问道。
杨佑摇了摇头道:“杨仪没说,感觉他像是赖在南京不准备走了,我自己倒是无所谓。”
“哦,对了,这次我带着幼微一道来了,她一个人也挺孤闷的,你们家的姑娘们不是也在南京吗?什么时候让她们见见吧。”
“她们就在金陵老宅,你把人送过来就是了。”
接下来,贾瑛又将贾雨村的事情与杨佑分说了一遍,杨佑听后只是点了点头,没做什么承诺,贾瑛也没有强求什么。
以他和杨佑的关系,若事情有余地,不用他多说,对方也会做的,若事不可为,他不可能为了贾雨村,而让杨佑为难。
“打造水师舰队?这等好事,怎能把爷落下呢。爷还想着,什么时候能坐船出海,追剿海盗呢。还有我听说南方泰西人的战船已经开到大乾家门口了,若有机会,还是要去看看的。”
“关键是没银子。”
“贾雨村不是答应帮你了吗?”
贾瑛摇了摇头道:“事情还没成呢,还是等银子到手了再说。不过我最近倒是得了一件稀罕玩意儿。”
贾瑛让喜儿将霍恩三人送给他的礼物,拿了一件出来,递给了杨佑。
“欧罗巴出产的新式火枪,发射子药的速度,比火铳快乐四倍不止,比火绳枪也要方便许多。”
男人之间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杨佑见了新玩具,迫不及待的拉着贾瑛离开了望江楼,到城外找地方试验新式火枪去了。
嘭!嘭!嘭!
杨佑打靶尽兴之后,走到贾瑛身边说道:“好东西,若是我大乾的边军能全部装备上这种火枪,爷就敢带着大军去把北面的匈奴赶回漠北去。”
说着,有面带遗憾的摇了摇头道:“可惜,就是射程短了点。”
“枪管加长就好了,和火绳枪的射程差不多。”贾瑛在一旁解释道。
“咱们大乾的火器装备太落后,欧罗巴人的军队已经开始普及这种火枪,可我们的火铳在激发之前,还需先点燃引线。哪怕就是装备上火绳枪也好,起码可以省下一半的兵力。”
大部分的火铳发射,最少需要两名士兵同时操作,像三眼火铳这种,就需要三人,持枪的,装弹的,点火的。
“这玩意儿,费银子吗?”
贾瑛点了点头。
“别看只是一些细微的改动,可工艺水平不低,就咱们大乾军器局养的那些工匠,做不出来。只要解决了工艺问题,成本会稍微降上那么一些。”
杨佑很是不解道:“我记得你说过,咱们汉人是使用火器的祖宗,那为何咱们大乾的工匠,就造不出来这种东西呢?手艺问题?”
贾瑛摇了摇头道:“东方是钟灵毓秀之地,地大物博,人才辈出。不是咱们的工匠不行,是咱们的制度不行。”
“你知道,制造出这种火枪的是什么人吗?”
杨佑摇了摇头。
“是一名钟表匠。”
“钟表匠不去做钟表,而是费尽心思发明出这种火枪,你猜是为了什么?”
杨佑惯不喜欢在不感兴趣的事情上动脑子,摇头说道:“你别饶了,直接说吧。”
“因为利益。发明了这种火枪之后,他们的国家会给他一大笔赏金,而且还可以获得独家技术的经营垄断权,事后,没生产一批这种火枪,工匠都可以从中分利。”
巨大的利益,带动了民间工匠的创新积极性,这才有了工业革命的诞生。
“而咱们大乾呢,明明成本是三两银子的火绳枪,朝廷只给二两银子,等到了军器局,或是工匠手中,就只剩一两银子,别说是奖励,连材料费都不够,这也是为什么火绳枪到现在都没普及军中的原因。”
“不是咱们的工匠做不出来,是咱们的制度,不允许工匠有自己的积极性。”
其实贾瑛只说了一方面的,这其中,还涉及到工匠的社会地位问题。
在大乾,工匠是贱籍,而在欧罗巴,一名有手艺的工匠,会受到无数人的追捧,谁也不知道哪天他突然就开窍了,凭借独家的技术,一跃成为当地的富翁。
“我准备向陛下上疏,只是仅我一人之力,很难成事,还需要你的帮助。”
一位亲王,虽说不靠谱了些,可亲王就是亲王,他的谏言,朝廷百官也不得不重视。
相反,若只是贾瑛一人,连傅东莱那里,都不一定过得去。
毕竟在他们眼中,自己终究是个后辈。
“没问题。”杨佑十分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我还要保举一人,担任水师指挥使,只是对方提了条件,想让我向朝廷保举他。”
“是人才,那就答应他呗。”
“他现在已经是卫指挥同知了,想要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起码要都司指挥佥事起步,我的身份尴尬,权重位卑,还要你助力一把,以成其事。”
“此人是谁?”杨佑好奇道。
“登州卫指挥同知,戚耀宗,曾随叶大人参加过屯门海战。”
“你写折子,我附名,就这么定了,事不宜迟,经你这么一说,爷心里忽然有种不踏实的感觉。”杨佑蹙眉道。
贾瑛看了杨佑一眼,大乾不是没有明白人,贾瑛就不信,见识过泰西战船的叶百川,会不明白这个到底,否则他也不会极力推动广东重启市舶司了。
奈何,上千年的痼疾,非一人之力可变。
冰冻三尺啊!
回城之后,贾瑛与杨佑又去了一趟军器局,找来了南京军器局所有在册的工匠,将最后一把燧发枪交给了他们。
两人以个人的名义担保,谁若是能造出此枪,他们两人亲自向陛下保举对方,入仕为官,从此摆脱匠籍,做人上之人。
同时二人还让南京户部在民间搜寻能工巧匠,尤其是铜匠和金匠。
两人还去了一趟龙江造船厂,看了他们的给出的战船图样。
大乾目前的造船技术可以说是世界一流水平,哪怕是欧洲目前的帆船技术,恐怕也无法与大乾相比。
非是贾瑛夜郎自大,而是他通过多方判断得出来的结论。
二十节的航速,应该就是帆船与蒸汽机船的分水岭了。
根据霍恩所言,欧洲人的普通帆船,在特定的情况下,船速最快能达到十五节,大型战船,可以冲刺十八节。而正常行驶速度在七到九节之间,最快不会超过十节。
而大乾的战船,很容易就能达到这个速度,关键是其承载量要远超过西方。
贾瑛在看完龙江造船厂的图纸,在脑海中产生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一个“大”字。
一旁的杨佑在看完图纸之后,神情振奋,恨不能立刻就能乘船出海。
贾瑛心中哀叹一声:“唉,地主家的傻儿子。”
可能是因为地大物博的缘故吧,东方人对于“大”这个字,似乎情有独钟。
事实上,贾瑛翻遍脑海中关于前世宝船的记忆,无论从哪个方面记在,都在凸显出一个“大”字,亦或是如何如何规模,排水量相当于后世的多少吨位,可承载多少士兵。
可他们打造战舰,不是为了宣扬国威的,而是为了能追上敌人,并且消灭掉。
若要贾瑛来论,速度,才是衡量一艘战舰强大与否的关键。
只要速度能跟上来,凭大乾目前的造船技术,多大排水量的舰船也能造出来。
排水量或是吨位如何大,不代表速度就快。
帆船时代,同等量级的战船,单帆要比双帆快,双帆要比单帆稳,这是常识。
龙江造船厂,给出的图纸,大部分都是五桅以上的,贾瑛询问过,中型战舰五桅是最少的配置。
龙江船厂库存最大的舰船,甚至达到十二桅。
可水师要这么大的舰船做什么?运兵吗?
嗯,倒是可以考虑。
十二桅的舰船,据说可以可搭在上千人,这可是十分了不得的,西方的商船出海,大多数的船只都不会超过百人。
贾瑛向龙江船厂的工匠表述的自己的想法,速度,是他的首要追求。
可随之而来又有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承载量的问题。
战船之上,是要搭在火炮的,而不同重量级别的火炮,其威力和射程也是不同的。
想让战船变得强大,那自然是要选重量大,射程远,威力大的火炮。
可一个红夷大炮的重量就是一顿,一艘舰船能搭在多少红夷大炮,而且是在不影响速度的情况下。
这是一道算术题,也是一道选择题。
想搭载更多的火炮,战船就一定要大,而排水量大的船只,速度自然就慢,灵活性低。
没有双赢,只能选择其一。
贾瑛最终还是没有定下图纸,他没有参与过海战,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
还是等专业的人来了再说吧。
回去之后,贾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疏。
给皇帝的奏折中写了六件事。
其一,是为海宁卫战死的指挥使,虔彦礼请封。
虔彦礼此人,贾瑛并不认识,之所以会插手此事,是为了谋浙江都司指挥使的位置。
为了脱罪,浙江都指挥使廉忠上疏,将叛匪攻破海疆防线的罪责,归在战死的虔彦礼身上,浙江布政使和按察使同奏附和。
朝廷的风向,似乎受到了影响,矛头一致对准了虔彦礼。
贾瑛在奏章中的话很简单,其中心思想可以概括为一句话:“衮衮诸公,朱紫袍服,苟活者岂言战死者非。”
廉忠身为浙江都指挥使,一地的最高军事长官,在叛匪祸乱之中苟活了下来,而虔彦礼却力战不降,最终被贼人削了头颅。
这就是最好的例证。
若言过失,浙江诸员,哪个没有责任,可虔彦礼战死了,而你们却活下来了。
第二件事,是关于水师剿匪事宜的说明。
担任水师总督这么久,却不见半点动静,难免朝堂会有非议,贾瑛自然是要给皇帝一个交代的。
当然,这其中不免要将江南水师的现状大概介绍一番,并且表达出打造水师的意向。
若想剿匪,就要先练兵。
至于打造水师所需要的银子从何而来,贾瑛没再奏章中提起,而是单独给嘉德写了一封信。
巧取豪夺,传出去,终究不是什么好名声,见不得光。
第四件事,便是叙述大乾军队火器装备落后的现状,并且将从倭寇那里缴获来的火绳枪,还有从霍恩那里得来的三把之一,一道随奏章递送京城。
贾瑛在奏章中,详细陈述火绳枪和燧发枪的利害关系,甚至提及到“国本”二字。
第五件事,便是保举戚耀宗为浙江都指挥使一职。
贾瑛最低目标是度指挥佥事,都指挥同知更好,但不妨碍他可以试着争一争都指挥使这个位置。
最后一件事,便是为战死者请功。
这其中,贾瑛特意提到了四家子弟。
他狠心将四家子弟拉到战场送死,为的就是此刻。不管四家在如何贪婪,如何不堪,总要在皇帝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价值才行。
勋贵与国同休,大乾起了战事,四家子弟先行堵上,这就是勋贵之家存在的意义。
贾瑛没指望嘉德仅凭此事,就对四家如何如何另眼相看,但最起码能录露个脸,今后若有人弹劾,不至于皇帝连半点四家子弟的好处都想不到不是。
奏章写完之后,贾瑛又让喜儿给杨佑送了过去,让他在后面附上自己的名字。
另外,便是给嘉德的私人信笺了。
虽说他只是江南水师的总督,但那也是“总督”啊,既然是总督,就有给皇帝单独上奏的权利。
信中,贾瑛没有丝毫隐瞒,将他与贾雨村的谋划说了出来。
这件事,他又不是为自己谋利,没什么不能说的。
嘉德在看到信笺后的反应,贾瑛多少也能猜测一二。
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当即给贾瑛回应,痛批贾瑛办事有失分寸,枉顾国朝信任,做事不择手段。
如果是这样,贾瑛会立即叫停此事。
第二种,大概率是没有回应。
若是没有回应,贾瑛反而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做。
皇帝是全天下人的君父,他即便是缺银子,又认同贾瑛筹建水师之事,也不可能在这件事上给出明确的回应。
君王应有的公正形象,还是要注意的。
不回应,就算是默许,即便将来有麻烦,贾瑛也能有个退路。
若问贾瑛为何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他想要往上爬,就需要表现的有担当,为国朝尽心竭力。
而在实现自己目标的同时,还能给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做些什么,他还是十分乐意的。
这话怎么说来着,个人价值与社会价值的有机统一。
做完一切之后,贾瑛便静待京城的回信,平日里闲暇时,或是陪着黛玉众人,或是去军器局,要么就是龙江造船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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