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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


“姑娘这话是怎么说。”

        蒋氏声音低了低,姑娘嫁出去了要回门儿也有讲究,自己私下里就跑回来娘家,到时候没人接回去赖在娘家了,她可承担不起这责任。

        说完了又觉得不能丢了气势,赶忙补一句,“再说了,也没有姑娘把姨娘赶回家的道理,到哪儿这事儿都说不响嘴呀。”

        “人可不是我赶回去的,是被婶子劝回去的。”知闲闲适地靠着椅背,“是婶子嫌弃我们佟府照顾不周,姨娘倒没跟我们抱怨什么,可见婶子伺候孕妇是把好手,定能将人照顾周全。”

        蒋氏不想跟她在这个问题上继续闲扯。

        “先不说这个,那月钱呢,我妹子房里东西也没了,这怎么办?”

        “她若乐意,府上自然是能补上的。”知闲也压根瞧不上这些小钱,“只是姨娘故意在咱们府上寻衅,不能就这么轻易翻了篇儿。”

        “我妹子是被逼急了……”

        “欸,婶子这话说得不要这么满。”知闲叫黛儿把那打碎的红珊瑚拿上来给蒋氏看,“婶子觉得可眼熟?”

        蒋氏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我哪知道这是什么。”

        “怎么会不知道呢?姨娘说是婶子打碎的啊。”

        “哪是我打碎的。”蒋氏当时只是给凤姨娘出了个主意,叫她立立威,左右有了孩子,作一点儿也无伤大雅,让府上那些下人看看,正头娘子也拿她没办法。

        “我没见过。”

        “不对啊,姨娘说是你递给家里孩子看,失手打了,让我找你要帐呢。”

        蒋氏不说话,气咻咻的坐了一阵,“姑娘也不必离间我跟妹子的情谊,妹子跟你怎么说我没听到,这东西你说是咱们砸得,可咱们根本没见过。姑娘不能委屈了我妹子,又来冤枉我。”

        知闲这回可叫她说得倒噎气。

        蒋氏看知闲涨红了脸,这下可一把抢回了主动权,立刻便要乘胜追击,“姑娘可不能随便找个贵重东西就扣到咱们头上,也许本就是堆破烂或者你们敲烂了拿出来,咱们可不知道其中是怎么回事。”

        “你……”可真是会胡诌乱扯。

        杳杳在帘子后头藏着,黛儿却只管跟着知闲在外头生闷气,全不管杳杳给得各种暗示。

        再看其他几个丫头,哪个都一副怕得要死的模样。

        她便掀帘子出去,“婶子可不能把话说这么死。”

        蒋氏跟晁徽皆是第一次见她,杳杳垂眸避了避她们目光。皆是女子,原本你一双杏眼,我一张檀口,公公平平谁也不比谁差。可这一位怎就比别人齐全些?

        只见那妙目生波,桃腮琼鼻,无一不是精致。再说她嘴巴生的也好,上唇绯色正中一颗珠,两唇微抿时之唇珠尤为明显。

        蒋氏呆愣愣也不知如何作答,单单“咦”了一声,半晌脑子里蹦出“天姿国色”四字来。姑娘温温柔柔的模样,说话不疾不徐,比着知闲更有几分笃定和沉着。

        “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咱们府上进进出出自然都有归档,什么东西多少银子,哪里买的,或是亲朋所赠还是圣上亲赐,皆有来路。库里出借或是再赠他人也有记录,赠人的便不说了,凤姨娘借出红珊瑚定是有签押过,这么贵重的东西,若是没了碎了库管也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她娓娓道来,众人一时只管听她分辨,却也忘了争执。

        知闲对她简直有些崇拜,对管库这块儿她确实不太清楚,这管家的门道似乎还多着呢。

        宁婆子听她说得心里一紧。当日签押的正是她自己,若是晁家姑嫂咬死了没见过这东西,岂不是要让她这把老骨头命丧当场。

        大势已去,蒋氏自然不能再往下胡扯。

        晁徽觉得自己跟来就是丢人的,愈发不想说话了,只想土遁立刻离开佟府,“恐怕其中有些误会,我嫂嫂不知道,妹妹那边又看差了眼罢了,两位姑娘有些见识,别跟我们这些有些年纪的人计较。”

        晁徽给嫂子递了台阶,可奈何这嫂子说话直不楞登,一点弯儿都不想跟着转,“东西是你们的,账也是你们的,我们妹子竟什么都没了。不过是个供人赏看的玩意儿。也要拉拉扯扯地,坏了便坏了,问我家妹妹要钱便罢了,还要到娘家人头上了,你们佟家待客好大的排场。”

        晁徽气得翻个白眼,不识相的人你就是热乎乎的饭菜递到她面前她还嫌弃你烫了她的嘴。

        这边宁婆子听娘家嫂子又翻旧账便头大,便知这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晁徽使个眼色,和宁婆子一边架一个胳膊,一边拖一边劝,“佟家的事儿让妹妹自己去说吧,清官难断家务事……”

        蒋氏挣扎两下,总算没再作天作地的闹,识趣的跟着走了。

        “可真累。”知闲捶捶自己的腰,“比着看一夜的账本还累。这人忒难缠了,跟递不进话的人讲道理,简直是折磨自己。”

        杳杳替她捏捏肩膀,“着实辛苦。”

        那边凤姨娘知道没讨着好,叫宁婆子先送走了蒋氏跟晁徽,后来便听宁婆子将刚刚情形仔细说来。

        “姚匪匪?跟她一个表姑娘有什么关系,竟跑出来坏事。”

        宁婆子撇撇嘴,“是不知好歹了些。姨娘不知道,这丫头嘴巴利着呢,给咱们嫂子顶得都回不上话。”

        “咱们是两个人,她们也是两个人,况对面还是两个丫头子,居然也输了阵?”

        宁婆子心想您自己也不过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指望娘家能给撑腰不是异想天开么。

        “晁大姐根本没插上话,坐那儿一直吃茶呢。”

        凤姨娘没好气的拍拍身后的靠枕,“她当来这儿看戏的,还有那个闲心吃茶,她嫁那刘家是破落户,缺茶钱不成?”

        歇了会儿又开始琢磨宁婆子的话,“那个佟知闲是大爷的嫡姑娘,姚匪匪算什么东西,也跑来给我晁家说教。我看,要给她个教训吃——”

        “主子,人家可是太府卿家出来的小姐……”主子敢折腾是人家有晁家这个靠山,自己一个一无所有的婆子,若是陪着主子折腾,最后受罚可是自己这条老命。她还上有老下有小,自己出了事儿,她那不争气的丈夫可养不起这一大家子人,于是后面句句又都带着劝和的意思。

        “那是从前了,她爹娘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

        宁婆子咽咽口水,“可姑娘还有个亲哥哥也在西征队伍里,这几日也该回来了。主子知道,这次他们可是大胜而归啊。”

        这话说了等于给凤姨娘上眼药,宁婆子白白挨了凤姨娘一计眼刀。

        凤姨娘招手叫贴身的丫头良月来,“咱们账上还有多少余钱,若是不够,早点去要地里的租子。这口气咱还必须得争了,就是不向着他佟知闲低这个头。”

        良月看了说还有百十两。

        这点子钱还是她额外在大爷哪里卖好讨来的。公里不给月钱,架不住爷们儿私下里给爱妾些花头,谁能拦得住她晁燕凤得银子。

        末了又叹口气,“老夫人还在的时候,我又何至于叫她们逼到这一步。”

        凤姨娘揉揉自己的肚子,这几天眼瞅着身子重了起来,那个死人要是还窝在衙门不回来,她就挺着肚子上衙门找他,他们怕丢脸她可不怕。

        这头,杳杳跟知闲进了大舅母的玉京园。

        知闲母亲辛氏,贞静柔婉,同凤姨娘那泼辣性子全不相同。

        知闲看母亲带着眉勒,躺在床上恹恹的,着实吓了一跳,“娘,可是真的病了?”

        辛氏见二人便笑,“只是身上来了事儿,无碍的。”

        “夫人听说你们来,脸上颜色都好看了一些。”辛氏身边的玉婶子笑眯眯摸着两个姑娘的脑袋,“如何?管家可着实不容易吧?”

        “要操心的事儿比吃的米还多,若是能不长大就好了。”

        “你现在吃些苦,日后出嫁便能得心应手些。”

        知闲许得是监察院巡盐御史范司俍。范司俍大知闲六岁,长得一表人才,待人接物也很有些风范。再者范家人事简单,没有大家族的众多规矩,且还是佟四爷相中且一手提拔的门生,在辛氏看来算是上上之配了。

        “他们家……”知闲在亲娘面前说起范司俍还是有些害羞,“什么都好说。”

        辛氏笑她,“傻孩子。”

        知闲便岔开话题,“娘,今天若不是杳杳给我解了围,我可真是要被晁家那位婶婶气死了,哪有如此不讲理的人,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知闲在佟府地位高,出门结交的也都是好人家的姑娘,她向来顺风顺水,到底不知人心险恶。

        辛氏自然已经知道了方才始末,“杳杳也算我看着长大的,果然没让大舅母失望。”

        她让玉婶子从箱龛里找出两只翡翠镯子,“这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本就是一对儿,你们一人一只,今后你们二人要相互扶持,长久相伴。”

        杳杳接过,跟知闲那只对在一起,果然是一对儿,那玉里的絮都长得肖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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