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同死
在未伤及江倦的时候,一把皓月剑刃就已刺穿了她的心脏。
沈司呈收剑之时,脸上的怒意丝毫未减。
晚半分,伤的就是江倦!
柔和的月光下,维持着面貌的法术渐渐失效,三姑原本的模样慢慢显现。
红润的圆脸变得苍白,水灵的大眼睛暗淡无光,脸颊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总算显出几分生机。
三姑此刻痛苦的捂着胸,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嘴角已经吐出许多暗红的血液,染红衣裙。
张仪急忙跑过去抱起三姑,一只手颤抖擦拭她脸上的血渍,另一只手只能紧抱着瘦弱冰冷的身躯。
渴求自己的温度,可以温暖怀中人。
三姑似是还想对张仪说什么,然而破碎喷溅的血块只能引的她吐血不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生命逝去的前夕,用虚弱无力的手握住张仪的手。
仿佛是在向张仪倾诉着无处宣泄,无法道明的感情。
月光柔和漾开,熏染笼罩着一个平静祥和的夜空。
那个身如玉树的张仪正抱起死去的三姑,朝着镇外张府旧址走去。
步履蹒跚,失魂落魄。
江倦看着远去的背影,一时心中感慨万千,事情发展到今日情形,三姑也算解脱了吧。
“沈司呈,你说张仪爱过三姑么?”
“你还记得荷花池底的藏书室么?”沈司呈目光紧随着二人。
江倦突然回想起张府暗室。
早已无人进入的暗室到处都是尘埃,只有一个书架上的书被人细心摆放,擦拭过。
这些书并非价值昂贵的古书典籍,也不是千金难求的名人字画。
只有一本本的菜谱整齐排列,大到皇家国宴,小到街边小食。
沉睡在湖底的千百菜谱,埋藏着张仪深沉的爱。
即使,从未言说,但好像也未曾改变。
江倦二人刚回到客栈,寂静的小镇上忽然有人高声呼喊。
“着火了,着火了,张府着火了……”
江倦快步走到窗边,向张府的方向望去。
只看到漆黑夜空下,赤红的火焰随风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张府的一切,张仪,三姑。
一切都随着火海的吞噬,这段孽缘变为尘埃,随风而逝。
而随着肆虐燃烧的大火被熄灭,在一个角落中,有两副紧紧缠绕在一起的残骸,被人觉得碍事一脚踢开,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
随着生命逝去,张仪总算将心间的温柔向她吐露出来,不至于随着火焰消失殆尽。
如果可以重来,他想回到过去,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着临水镇的点点滴滴……
“少夫人呢?”
张仪放下手中的账本,疲惫的揉了揉眼睛,询问一旁伺候的长安。
“夫人一早就出去了,她说去采莲子。”长安回答道。
“把这些账本收好,我晚上回来再看。”
张仪将手里的账本递给长安,喝了一口书案上的茶水。
“你不用跟着,老爷问起来,就说我和三姑出去了。”
说完还未等长安说什么,就向门外走去。
还未到藕田,张仪早已听到随风飘荡而来采荷女的歌声,温软悠长,清脆悦耳。
“有没有看到三姑?”张仪对着刚一个上岸的女子柔声问道。
“张公子,三姑在那边呢。”女子指了指一片郁郁葱葱,长势喜人的莲田。
“多谢。”
看到女子竹篮中鲜翠欲滴的莲蓬说道,思索片刻,张仪问道:“姑娘的莲蓬可否给我一个?”
女子面染绯红,只能低下头不再直视张仪,羞赧的说,“公子随意。”
而三姑此时正在小木船上,认真的剥着莲子。
莲蓬在她手中一撕一挤之间,滚圆的莲子已经被抖落在竹篮中。
忽然一个莲子被人扔到自己面前,以为是谁捉弄自己,三姑不悦的抬眼望去。
张仪正在另一只小船上看着自己,手中拿着一个莲蓬,三姑顿时喜笑颜开。
那时的张仪穿着一身蓝色锦衣,头发梳成整齐的发髻,用精致的白玉发冠束好。
深邃的眼眸中不再有百顷红荷,唯有眼前剥着莲子的人。
“你怎么来了?”放下手中的莲蓬高兴的问道。
“我想吃莲子了。”张仪看着三姑竹篮里滚圆碧绿莲子说。
三姑让张仪的小船靠过来,轻跃一跳,张仪立刻紧张的扔下莲蓬抱住了她。
“我又不是千金大小姐,瞧你紧张的。”三姑打趣道。
“的确不是千金大小姐,你现在是张府的千金少夫人。”
三姑面染红绯,不再同张仪说话,又剥起了莲子。
“我这个莲蓬的莲子好甜,你吃一个。”张仪将手里刚剥下的莲子放到三姑手中。
三姑吃下才发现这莲子分明是苦的,哪里有半分甜味,语气娇嗔。
“你捉弄我。”
张仪握着三姑的手,拍了拍,“我们是夫妻,吃过甜,也要吃过苦。”
荷叶清香夹带在微风中拂过,泛起碧湖点点涟漪。
三姑看着张仪与自己坐在小船之中,在这片的独属天地中,一人剥莲子,一人食莲子,简单而又充斥着幸福。
她从来不担心会在这位世家公子面前丢脸,她也从来不担心会自己的身世会被他嘲笑。
三姑没有由来的信任、依赖张仪。
而这场火场中的另一人,亦是可悲……
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府邸,恢弘大气的张府二字,又是一个有钱的主,长安想到。
胖管事看着呆愣的长安,朝他小腿腘窝猛踹一脚,直接踢翻在地,傲慢的辱骂。
“下贱胚子!”
不值钱的贱奴,稍惹不快就是一顿打骂。
“我张家的人,不需要外人管教!”温和而略带冷清的声音传来。
长安仰起头望去,是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
他一身蓝色锦袍,手中拿着白色折扇,丰姿奇秀,儒雅温和。
“张公子,张公子,小人是……”
张仪并不想听他聒噪解释,带着不悦的语气打断,“你家公子打赌将他输给了我,自此刻起,他就是我张府的人。”
“是!是!张公子说的是!”献媚的笑使得他满身的肥肉也颤了颤。
张仪斜视一眼长安,对着张府管家说道:“带他进去。”
长安呆呆的看着张仪斜睨来的桃花眼,自己胸膛之中好像传来阵阵战栗。
长安最后低沉而沙哑的说了一句,“多谢少爷!”
长安二十岁进入张府,开始伺候十九年华的张仪。
张仪教长安写字,识礼,让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情。
张仪出任陇南为官,长安看着他日渐消瘦的面庞,厌恶这个时代。
自己的少爷应该如同美玉雕琢的玉人,始终沐浴在和煦阳光下。
荧惑张仪,罔顾人伦又怎样?
他只知道这一条救民路,自己会义无反顾的陪少爷走下去。
前方吞噬自己的深渊远不及张仪流泻的醉人温柔。
事情败露时,长安蛊惑张父张母舍卒保车,三姑最后果然成了一切责任的承担者。
当三姑携怨气而来,带着满腔愤怒,长安只祈求她放过张仪,却被三姑活生生的拔去舌头。
最后一次在张府见到张仪时,长安磕头磕到血流不止。
他还想求三姑念在往昔情分,让张仪平安离去。
甚至忘记自己已经失去舌头,说不出一个字。
望着少爷微弱烛光下痛苦的面色,长安想起张仪那句:我张家的人。
他闭上双眼,嘴角上扬,带着对张仪无数的绮丽幻想,魂归故里。
长安因为张仪燃烧起对生命的热情,可烈火却不留余地灼烧了他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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