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亟待破茧
日子就这么安静的流淌。这里的太阳也叫做太阳,这里的月亮也曾经让无数诗人对酒当歌。这里的太阳也会从东方升起,轮月如人一样有悲欢离合般的阴晴圆缺,此事自古就如此。
每天升起的朝阳被云朵分割成无数光柱,铺泄在上林城之中,将那些鳞次栉比的楼台亭榭都罩上了清晨淡淡的薄暮。
覆盖王都的白雪偶尔也会飘降,不过已经极少能见到那样的天气,更多的是晴朗,于是冬季最冷的节气已经悄然过去。
杨泽那日进入议事堂,几乎大半个侯府都认为这个世子已然没有了希望,这次应该是在蕲春侯彻底的震怒下被发配边远郡县,应该再难返回王都核心。
这种可能的后果令府内一些戚系子弟都颇有些雀跃。
一方面他们和杨泽的感情并不算深厚,甚至也因为家族内的一些耳濡目染,对他败坏侯府家族门风平时霸气顽劣实有些深恶痛绝看不顺眼。甚至以往还对杨泽可能拥有董萱那样的上林名媛而心头不忿。是以很喜闻乐见杨泽和董萱的决裂,乃至董萱那个现在全王都都在宣扬的未婚夫。似乎对方越优秀,就越加反衬他的劣卑。这是一种对他们曾经妒忌过的人临时踩上一脚落井下石的快感心理。
也有一份隐隐的私心,似乎认为他这个三世子要是从此离了王都,令蕲春侯完全的失望,那么老太爷那种情感的弥补,或许会多加一些在周围的戚系子侄身上去,能够让一些人得到更多的好处,更多的府内资源。
甚至可能还能得到侯府那宝贵之至,由蕲春侯亲手签名给秋道学院的修行举荐信。那可是能立时跻身成为府内乃至王都核心人物,受那些漂亮丫环和年轻女子拥戴,光耀门楣的人生之登科大事。
然而家族核心长老在座的议事堂最后的审理结果却大出所有人意料,杨泽非但没有被议事堂以家法治罪外贬,反而的那些言语和改变也给在场一些叔辈造成了深刻印象,很快就在侯府内各路门户之间流传开来。
于是杨泽那句“独善其身”带着些孤寂漂亮的用词。成为了今年晚冬侯府内最受人热议的两桩事情之一。
杨泽有时候在那些侯府内回廊院落的转角,偶尔遇上几个三叔四姑七婶漂亮八表姐什么的,人们对他也是主动打起招呼,每每这时杨泽就很人畜无害的微笑回礼,这让对方啧啧称其有不可思议迈向懂事的改变。实际上杨泽对这种平和的打招呼方式都很别扭,他很久没这样温和的笑过了,所以乃至于脸上肌肉都有些僵硬。
上辈子他行走各处,和他打招呼的人,不是他居高临下,就是对方有逢迎讨好之态。若是有如此平和的打招呼,恐怕都是曾经他那些居住在老旧楼房中的童年少年时期一个大院里人与人间的关系可堪比拟得了。
而另一桩事便是在一夜之间,侯府就张灯结彩,但距离府内最大节庆新年的到来还仍有一段时日。
行走府内的知事们忙碌来回,人影攒动,那些邻房家去主楼那边探知了回来,脸上也都洋溢出笑容。
后来杨父杨母在自家院门拦住一队捧了绫罗绸缎锦盒行走的知事,杨母陆英瞅着一名眼熟的府内管事问询,“张知事,这侯府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到底有什么喜庆事情?难不成是王都哪位大人物来访了?是老爷子要好的枢密院长张萍还是国师谷良极?”
本身类似府内这等大事,只要有资格去接洽的人都会收到通知,杨洪远并没有率先接到府内的通知,这本身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陆英如此说,还故意提到老爷子当今朝内两大好友那个级数,也是显得一副知之甚详主人模样,不至于被张知事这类中高层管理人员暗中看不起。
张知事这才认出眼前的陆英,之前他本就给大房那边做事,都是侯府内务上面的事情,接触的若非是得势的几房,就是外面那些王公贵族,自然有些淡忘杨洪远这一家,当然尽管地位上杨泽一家偏落,然而毕竟仍然有那么个公世子头衔,再说也是侯爷膝下的第三子,连忙解释道,“四长叔的儿子刘谦昨日去了谶纬院,院里的掌御大人今天回复,刘谦正式踏入了气海境第四品修为,昨天通过评测,今天谶纬院那边的认证文书已经发到府上了。侯爷大悦,四长叔家赏帛百尺,金镑五十枚。宝马三匹。侯府张灯结彩庆祝。想必宴贴很快就会给世子这边送到。”
《谶(chen)》《纬》之学,对应《易》《书》《诗》《礼》《乐》《孝》。后几种经学指的是普通人广泛意义上的修身之学。而《谶》《纬》则是指修行之学。谶书纬经,也就是记载修行法门的经书典籍。
王国内设谶纬院,其实相当于大晔国对修行者权威认定的机构。亦分担着王国的秋道学院每年招生的任务,类似于有招生办的审核职能。侯府内这个叫刘谦的是杨泽表叔的儿子,属于侯府戚系最为杰出的一号子侄。而嫡系中自然是杨泽的两位大哥最为杰出。是以杨阙和杨文渊两人都被送入了秋道学院。
眼看着戚系子孙的刘谦如果再精进一步,进入气海境三品,那就直接够格录入秋道学院,进行更高层次更系统的修行历练。那么侯府之中,就将出第三个进入秋道学院的人才,如何不令全府欢腾雀跃。
“洪远,真给说对了,以前我和二婶她们就看中刘谦那孩子勤奋刻苦,又聪敏精慧,要说这些子侄里面还有能比得起他们两位大哥的人,就非他莫属了。果不其然,看这个样子,刘谦那孩子,极有可能就是下一个了。”陆英也为这个信息讶喜起来。
“是啊,表哥这个儿子,实在是争气...那就应该一鼓作气,考入秋道学院才是。”杨洪远则连连点头,又和张知事说了一些闲话,对方这才继续做事领了一行人离开。
于是这条侯府的小路上,就只剩下了三个人。
杨泽,杨父,杨母。
还有背后那座自家楼院。在王侯府张灯结彩的光景之下,如蒙尘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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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泽看到自己父母在刚才的欣喜过后掠过一丝平日不可见的哀伤。
他们经历过世俗的排挤,冷漠,早已经懂得用毫无棱角的笑容面对那些四处挤破尖刺戳过来的生活重压。早已经学会了在这种压力里面如何释放排解,自我安慰和调侃,以至于能继续将生计过下去。
但有时候也还是无法避免那些偶尔从四周尖锐戳过来的细刺,直接钝入他们廉价笑容堆起的防备,于是会被偶尔刺痛哀伤。
三人静默不语。
杨父杨洪远最终看了杨泽一眼,叹了一口气,笑了笑,摸了摸杨泽脑袋,有些恍思道,“看,要是你有那股聪慧和天赋,到你表哥刘谦这样的地步。那今天风光的可就是你父亲我了。”
随即陆英又狠狠从腰间掐了一把杨洪远,瞪了他一眼,脸上重回复笑容,笑道,“这有什么,王子有王子的禁宫,王侯有王侯的府爵,而在这府内,我们也有自己一家的过法。不颓然嫉妒,也不盲目羡慕,我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就是了。再加上泽儿日渐懂事,修行之路,漫长而任重道远。更何况泽儿还是天资聪慧,只要肯勤奋吃苦,谁又能保证他明年不会有所突破。没事,我们一直都相信你。”
杨泽那一刻很想脱口而出告诉两人他目前的真正的修行抵境。
但那些话涌到喉咙边,还是被他噎了下去,尽管继承了这个世界杨泽的记忆和一些情感。然而他毕竟带着上一世的思想灵魂而来。他早在那些喧杂暗藏腥风血雨的异时空里养成了隐忍,学会了猎豹般的阴伏,鳄鱼般的算计和沉潜。从愣头青的少年变成了世故乖戾而又阴沉厉枭的人物。
然而当初参加自己葬礼时的醍醐灌顶,以及身体残存的记忆碎片。让他性子中那枭气十足的一面逐渐隐没下去。
他喜欢这种安稳和充斥修行这种玄奇法则的世界。那应该是每一个人都梦想中的胜地,这里也有像是董萱那样身着秘蓝罗衫,令人神思遐往翩然入梦的女子。他也曾想过遵循过去的情感尝试与之牵手是何等滋味感受。
但他永远都知道,这个世界本质上人性都是一样的,这一切平和盛景都只是表面的繁荣,背后未知的暗涌早已经在涌动,布局。
那些足以把所有人命运都残酷席卷漩涡已经在背后运行运作。并伴随着他的重生异动,随时可能从暗处露出狰狞的爪牙,夺取他很在意的某些人的生命。
记忆碎片中在这场血腥暗涌中首当其冲的便是蕲春侯府。会有很多人死去,而且都可能是他身边的人。所以这也是他拔剑和董萱划地为界老死不相往来的其中一个真正原因。
在他没有能力掌控这一切,甚至连自己是否能改变命运都不能确定的时候,他宁愿多和几个人老死不相往来。
那么这样他记忆中那些熟悉的人接二连三死在他面前的画面,便会少了许多。他也不会当面见到那位蓝衫少女,在向他求助希望他拯救她生命的时候,被利器透心。那种令他心脏痉挛般的味道,他再不想尝试第二次。
所以这就是他背负过的那些狗日的宿命和悲哀。
所以他这个唯一的变数,必须在低调中拼命修行,提聚自身的实力。
静待破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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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在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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